他没有立刻挂掉电话,轻轻嘟囔着:“但愿你不会后悔你所做出的决定。”他又抬高音调,温和地说:“再见。”随后电话被挂断了。
韩馥惊出一身冷汗,他说的和梦中人的尤为相似。
“决定什么决定”他摸不到头脑。“难道买一幅画还有错吗”他哂笑道:“真是可笑。”
晴空和煦的天,外面却意外地掀起一阵大风,推开了窗子。风涌进屋子里,霎时寒肃。
四周弥漫起一股轻柔的香雾,似是这股风送来的。挣扎了几下,韩馥的眼皮愈发沉重,随后就倚着墙壁慢慢睡去。
恍然间,他被潮水吞没。
他慢慢睁开眼,眼前是被清水隔开的云海。没有溺水的痛苦,而是被柔波的浸润。波澜的天空,韩馥就那样凝望着,凝望着那梦寐以求的恬静与美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的温柔包围了,自从他踏入那座古镇,凝视着身边人步步绝望,最终走向死亡。
黯淡的云彩渐渐飘散,日光从云间渗透过来。阳光直晃他的眼睛,他伸出手妄图遮掩光照。可这光芒是短暂的,很快阴云就笼罩天地。晦暗的天空落下泪雨,就像韩馥自己的眼泪。不过流泪也只是片刻,雨很快停了,而天仍旧阴沉。
梦中人有着奇异的力量,有一张无形的手把他推出水面。
漂浮在水面上,原来他正在湖泊里。眼前是座古朴的廊桥,而廊桥上空无一人。恍然间,他患得患失,就像这上面有什么人在等待他。但转眼望去,惟有矗立的廊桥。
“你,在等我吗”耳畔突然传来微有迟疑的声音。
轻音绕耳,不绝如缕。韩馥瞪大眼睛。“这”
身旁空无一人,他还待在水中央。
那种无形的力量,牵起他的双手,把他带离湖水,直达廊桥。徘徊在廊桥上,除了空落落的感觉,便再无他想。
在这里,在这里,竟有种熟悉的感觉。韩馥慢慢回忆,最终追寻到做的那些无边无际的梦。
“又是梦”他小声喃喃道。
思索时,阴云散去,露出落日余晖。虽然重现光明,可惜他仍是心存哀伤。
他看那片晚霞出神之际,旁边飘过一个身影。试图去抓住那人,须臾间他穿过韩馥的手臂,旁若无人地向前走。韩馥立即跟上去,可不料他下了桥便化作了一团烟雾。
下桥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夜幕降临,夕阳染天际。随后月慢慢升起,霞光逝去,天幕笼罩。清风拂过,水边兰榭上微光点点,隐隐地似有人烟。
韩馥迟疑地走过去,最终停顿不前。里面有个正凭栏观望庭院的年轻人,香炉吐的薄雾半掩着他的面容。
年轻人缓缓转过头来,最终注视着韩馥。
“请进。”
韩馥犹疑一跬,而后发现那年轻人并非与他说话,且是与他身后的人寒暄几句。他转身去看,是个奴仆模样的壮丁。
“爷,卫府的人又来了。”
青年叹气,“连着几旬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吃这闭门羹吧,快快相迎。”
“是。”仆人作揖离开。
眼前景象忽转,偌大宅院已成了落魄小屋。韩馥站在角落里,心有怜悯地注视着那些哭哭啼啼的人。
为什么他们被关在这这是招了什么罪韩馥疑问丛生。
后听见有人说:“你们都过来。”韩馥向他看去,那人竟是水榭上凭栏的年轻人。
“爷,以后可怎么办啊”丫鬟仆从哭诉着。
没被祸患乱了神,他仍保有风范气韵,“料到会有今日,便私存了十二万缗钱在鸿丰柜坊。秦夫人拿两万,她一直病重缠身,有些钱也好为以后考量。二位侄儿各拿一万,你们要谨记老爷叮嘱,不忘圣人之训。刘师爷随我多年,拿八千。通房丫鬟及媵人各拿六千。府中掌事各拿四千,其余丫鬟仆从各一千。”
他的话语字字穿心。
府中诸人闻声落泪,他却不为所动,从怀中掏出一卷,“这是当年江先生托付我的,我费尽半生心血,兢兢业业只为不负先生所望,可惜门楣败落,宅院萧疏,今日只能把此画交由良玉保管。”
他将画双手奉上,良玉忍住泪水,道:“定不负二爷的嘱托。”
良玉的眼泪终是落到黄绸之上。
韩馥心口处隐隐作痛,眼前的画面却没有饶过他。
很快那屋子里的人都散了,青年被人绑走了。没有任何挣扎,他坦然自若地合眼静待着无望的未来。
他脚下的柴堆被点燃,火光灼眼。韩馥慌了神,上去解绳子意图救下他。可这到底是场虚幻,任他怎么出力,都毫无用处。
“醒一醒。”韩馥惊慌地叫他。
可惜他什么都听不到,不过片刻他就歪头殁了。
被缚的青年被大火吞噬,韩馥不禁落泪。那场不明真相的大火也灼烧着他的灵魂,带来无尽哀恸。
大火烧尽了一切,四周归为死寂。
韩馥还是没有从刚才目睹死亡的惊惧里逃离,只得在黑暗里彷徨。
“多年不见。”深处传来耳熟的声音。
韩馥静默地向声源处走,尽头却是寂寞空庭。寻觅周围,最后停在游廊前。
流水滴落,更显宁静。
迷糊的人影浮现于游廊上,他说:“相见,就是命数。继续徘徊只能被命运摆布,早些离开吧,你该醒了。”
韩馥问:“我被烟迷晕是你捣的鬼”
他背对他摇了摇头,“夜寐之时,再会。”人影不愿多说,很快消失了。
眼前渐渐有了光照,身上有知觉了,韩馥缓缓睁开眼睛。水晶吊灯和薰衣草壁纸,都印证了他正在与稀饭约定的那家餐厅里
韩馥镇定几分,强压住心中所感,暂时无所行动。悄悄观察四周的动静,尤其盯紧了代理人稀饭。
眼前的稀饭若无其事地吃着牛排,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昏睡过后,头痛仍在,勉强忍住才不会出岔子。
他把手放沙发上,却意外地摸到了画卷。拿起来迅速展开,细细瞅几眼,却没看出纰漏。
韩馥的举动引起稀饭的注意,“伏先生,您有什么疑问吗”他的声音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冷漠与疏离。
“这画得让我去鉴定真假,要是赝品那就不好办了。”韩馥故作亲和地试探道。
“可以,可以。”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循序渐进地问:“那五万美金”
稀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边的酱汁,“稍后汇到卡上就行。”简单一句,压根不在乎钱的数目。
韩馥抿了一口酒,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