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徒?仪式?”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面对目前南岭镇的状况,似乎什么怪谈都没有怀疑的依据了。
“那座工厂,我想答案现在应该就藏在那个地方!”市长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既然这样,为了离开,我们必须亲自去一趟。”
市长连忙摇头,刚才惊恐神色再一次爬上面容。似乎亲眼目睹过什么无法想象的恐怖现象。
“我陪你一起。”静妍不屑地憋了市长一眼,对我说。
虽然不想让静妍与自己一同面对未知危险,但相对而言,更不想与她再一次分开。
摊开地图,由于是宣传当地旅游景点的地图,所以并没有收录南岭镇最东面山脚下的工厂,只有地图的最右下角,一条宽阔的马路标注着通往南岭的大型机械工厂。
地图外侧注释中详细记录着通往那里只有每四小时一趟的职工班车,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根本没有指望了。
我长叹一口气,“碰碰运气吧,虽然会消耗很多体力,但眼下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通往外界的道路都被封死,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这把枪你拿着。”市长颤抖着将来复枪递给我,“找到出去的方法,不要忘记回来救我!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枪身很重,我甚至怀疑市长是否懂得使用这把枪。我看着市长,从他的眼睛中我知道即使舍弃唯一的护身符,他也绝对不会与我们一同前行,在那个未知的南岭工厂,似乎藏着市长心知肚明的危险。
我皱着眉头,忐忑不安地转身离开,没有留下多余的话。
开拓者大桥是返回南岭东南部最近的线路,再次经过这里,水面之上迷漫的雾气更浓了,望着脚下深不可测的深渊,如同置身恐怖的梦境之中。
记忆最深处的画面总是会不经意间涌现出来,尤其被现实暗示的时候。
坍塌的大桥,无助地哭喊,无数双手从染满鲜血的水面伸出,挣扎垂死的呐喊声中,不知不觉就有一些手臂永远沉没下去…;…;
睁着眼睛的死尸漂浮在血水之上,死亡的气息让垂死挣扎的人群陷入绝望的恐惧。
那时的素素被淹没在其中,直到我再也看不见那双向我求助的双手。
“你在想她吗?”
我颤抖着张开嘴巴,“因为南岭的异变,死去的冤魂从地狱里回来了,也许死去的素素真的在这里,正是她引导着我来到此地…;…;”
静妍轻声哼笑一声,没有再多理会我。
“无论是人是鬼,我都想见到她!”就好像有意在掩饰什么,我自言自语着。
“既然那样,为什么现在你却在竭力逃离这个地方,而不继续留下来呢?”静妍没有看我。
又一次因为静妍的话而语塞,我明明一直都徘徊在矛盾之中。
是因为结识到优秀的女孩,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吗?甚至已经明白要做出怎样的选择,继续自己的人生,但是每当抗拒心理的梦魔,记忆深处的痛苦就会将我再一次拉回去。
越是珍惜的东西,当失去之后就越是痛苦。
开拓者大桥犹如一个分界线,当再次踏上南岭东南部,黑色的烟雾已经遮蔽了天空,周围的一切犹如持续不断的深夜。
街道两边再一次出现了血肉模糊的碎尸,粗略看来,似乎都是畸形怪物的残肢断臂。
我和静妍放慢了脚步,屏气凝神地警惕着四周,异常的寂静中,前方若有似无的传来咀嚼东西的声音。
突然,一声呼啸盖过那些细微的声响,一个鲜血淋漓的物体从黑雾里扑出来,完全是条件反射,双手举起来复枪,轰鸣着喷出火光,那只红色的畸形怪物瞬间血肉横飞,倒撞出去,摔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而后,细微的咀嚼声也随之不见。
枪声似乎惊动了一个正在进食的巨大野兽,因为紧随其后冲入耳膜的是不远处轰鸣一般的呼吸以及沉重的脚步声。
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逐渐压了过来。
我很清楚那是什么,一把拉住静妍的手,拔腿就跑。
能见度很低,但是余光中那只巨型怪物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巨大,值得庆幸的是南岭镇的怪物自相残杀,而对于进食与猎捕这两者而言,怪物则更倾向于前者,它一口将地上的红色尸体甩上半空,张开血盆大口,将其撕得粉碎。
在南岭活动的任何肉体都有可能成为巨型怪物的食物,我和静妍拼命跑着,穿过几条街巷,直到双腿发麻,一齐跪趴在地。
“刚才那个…;…;就是那晚在旅馆见到的东西吗?”静妍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头看着。
“我以为它只在深夜出现。”我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来复枪。
过了很久,确定那只巨型怪物没有跟随我们,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如果在平时,前往南岭工厂必须依靠交通工具,当和静妍步行来到地图上标注的宽阔大路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市区有不少车辆,但是如同电力瘫痪的楼房一样,每一辆车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目前的状况,继续在这种球场一般宽旷的马路上步行是唯一的选择。
“还好吗?”静妍喘得很厉害,虽然脚下的高跟鞋不知在何时已经换过,但对于一个娇柔的女孩来说,长途跋涉总让她吃不消。
真的不应该带静妍来这种地方。
“你觉得我拖累你了吗?”静妍耸耸肩,整理着额头湿润的发丝。
“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放心好了,我没有问题的。不要后悔把我带在身旁这种事,关键时候,我可是会救你命的。”
我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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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步伐汇聚成了遥远的距离,越往东边,黑色的烟雾越发浓黑,我开始更加相信那些“猜测”与“判断”。
此时似乎已经入夜,然而早已经被黑烟遮盖的天空让我们无法分辨时间,没有照明工具,但是却还是可以勉强分辨周遭景物的轮廓。
这不难解释,因为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光源。
前方的朦胧被炙热的红光破开,热浪扑面而来,我抗拒着将胳膊挡在面前,艰难地眯开眼睛,远处空旷的地方,是在火灾中燃烧的工厂。
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但火焰就好像施加了仇恨的魔法,仍旧不断咆哮着,沸腾着。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就算答案藏在工厂里,但是也没办法进入里面啊。
烈火中的工厂仿佛燃烧的钢铁城堡,泛起的红光映红了乌黑低矮的苍穹。头顶之上浓稠的烟雾,如同注满了鲜血,将妖异的不详沁入周边每一寸空间。
这里难道就是恶魔的巢穴,无数以人类之力不可触及的邪恶就埋藏在这里?
“你留下来,我走进一些看看。”
“你疯了?这种火势,再靠近一点都会有危险啊!”静妍伸出双手死死扯住我的胳膊。
“可是不能白来一趟。”我拉开静妍冰凉的手,顶着滚烫热浪向前方迈动脚步。
每向前一步,难以忍受的灼热加剧一分,当来到工厂近前,全身被烫得撕心的疼痛。
热浪将视线扭曲,时空卷起波浪,朦胧中看到被烧成钢铁框架的工厂里面,有密密麻麻的东西在扭动,好奇心促使着我,顶着那几乎裂开皮肤的剧痛,继续向前走去,直到全身疼痛因为习惯或者麻痹而略有减轻,随着距离的接近,我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画面。
无数被烧焦的类人生物在烈火中痛苦哀嚎着,工厂似乎就是一间无情的牢笼,将他们囚禁在里面,任由烈火折磨蹂躏,生命却没有消减,从而存于无尽痛苦的轮回。
成千上万的嘶叫盖过了火势之声,我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但更加深刻的,是由心底侵透全身的毛骨悚然。
突然,一股真实的剧痛取代了之前的所有痛楚,我低头一看,大惊失色,自己的衣服已经在燃烧。
灼热的气温企图将我吞噬,危难迫在眉睫,我转身疾跑。
一瞬间,我甚至看到自己也变成了那些全身燃烧的焦炭类人怪物。
然而,一切反抗似乎都已经为时过晚,在思维的最后一刻,一个陌生的声音掠过耳畔…;…;
“人的终结,都将在这无情烈火中化为灰烬,无论在活着的时候他做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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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我躺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周围异常寂静,静的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二十多米高的屋顶,是由钢筋铁梁构成,周边是泡在蓝色朦胧里的冰冷的机器设备。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厂房,死气沉沉。
身体除了有些长久睡眠而导致的麻痹,并没有丝毫烧伤的痕迹。
现在的脑袋昏昏沉沉,即使用力去想,仍旧找不到蛛丝的原由。
我如同失去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我捂着脑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站起身子。
不远处有个套在厂房内的小屋,走进去,里面一张大桌子旁边随便摆放着一堆座椅,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沾满了漆黑的污渍。
桌子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一本翻开的工作记录…;…;
“下周上级领导来我厂视察工作,今日全面停产打扫卫生。”
我冷笑一声,形式主义的面子工程,基层领导为了仕途绞尽脑汁,这种现象无处不在。随手翻了一下,后面仍有零星记录。
“上级领导在这次考察工作中发现了不少问题,下月将对职工进行一定经济考核,另外因近两日突击卫生而停产,因此周末正常上班。”
将本子扔在桌子上,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溜达着离开小屋,返回厂房。
空气清冷,死寂的孤独令人恐惧,这个陌生的地方究竟怎么回事?我依靠着冰冷的墙壁陷入沉思,记忆的最后时间,看到身上着起了火,再后来便直接到了这里,之间是否经历了什么,没有丝毫记忆。四周的景色没有焚烧后的痕迹,无法判断是否是那间工厂。
难道是梦境吗?或者是在昏迷濒死前的幻觉?为什么会梦见这种地方?一切看来又是如此的真实?
“该死的!”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嘈杂低语,我侧过头,看到三个模糊的人影。
那些若有似无的低语就是他们发出的,半透明的形态让我明白他们不是实体,走过去,只能看见其中一个人的面容。
年轻的五官却满眼忧郁。
“刚来的学徒工又要被抽走,本来五个人的工作量,现在就剩下咱们三个!让咱加班又不给钱!”
“那两个小孩儿是人家主任的关系,别看没学历没技术,转眼就能高升回来管咱,说这些都没用,咱得养家糊口,不干不行啊。”
“我就为小高可惜了,文化技术业务没得说,好事儿从来轮不上,眼巴巴看着那些干么么不行的饭桶升官发财。”
年轻人只是一直叹气。
人影越来越淡,最后连声音也消失不见,我刚才看见的是什么?要向我传递什么吗?
应该是一个因关系网而造成管理混乱的国有企业普遍现象,因为由国家承担亏损,因此相对而言企业的经营压力微乎其微,从而忽视真正人才的运用,庸才上位,然后将亲信关系升上要职,共吃公粮。
而前些年这种现象最极为严重,官官相护,让必须要养家糊口的职工忍辱负重,必须去遵守一些毫无能力的庸才制定的荒唐不公的制度。
车间东侧一面墙高的巨大卷帘门不知何时敞开了,外面的世界被浓重的雾气侵没,好像那里是通往另一个时空的入口。
我迈着无力的脚步,走了过去,穿过雾气,并没有臆想中遮挡一切视线的大雾,周围的景物都被涂抹了淡蓝色朦胧,犹如清晨的光色。与厂房中的感觉如出一辙。
这里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大型工厂,举目仰望甚至能看见遮天蔽日的悬崖峭壁。
刚才所在的地方是若干厂房的其中之一,外面大路上依旧一片寂静,不见半个人影。
孤寂冷清的环境让我的情绪更加阴郁,感觉前所未有的失落空虚,无法计算的时间,难以理解的空间令我无所适从,我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甚至不知不觉在酝酿轻生的念头。
这种症状已经不再陌生,曾经在精神不振之时确实尝试过自杀,后来在心理医生的治疗后逐渐有所好转。
此时极不稳定的思绪很有可能酿成可怕后果,我极力压抑着任何消极的想法,不断鼓励自己。
我可以离开这里,我能够找到答案。
轻轻的脚步踩着清晨的寂静,在陌生的工厂之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离开的途径。
道路两旁的办公楼有的大门敞开,有的根本找不到入口,一切那么陌生,但是我却似乎能够想象出这里曾经人来人往繁忙的景象。
不知道绕过多少高矮不一的楼房厂房,突然路的前方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屋,随之,我看见了工厂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