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游怔了片刻,缓缓地应道:“我知道了。”
当初他要是遵从本心,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抱住她,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样的结果了?
鬼君看着卫子游反应迟钝的样子,颇为忧心,难道是连日以来的刺激太大,把卫子游的脑子搞坏了?
怎么和婉梨交代?
鬼君纠结之时,一声鸟鸣从远方传来,不多时,飞鸟少年就落到了他们面前:“你们怎么都跑到这么老远的地方来了,我找了你们好久了。还好你们都在一起呆着,不然我还要一个一个在玉虚山找。”
“又有我们的信件了?”苏清婉问道。
飞鸟少年的笑容很爽朗,他翻了翻自己身上的包裹,取出来一封押着梨花印的信封:“婉梨写的哦。”
一听到婉梨二字,卫子游也看了过去。
眼看鬼君默许,苏清婉毫不迟疑的将信转交给了卫子游,她轻轻一笑,道:“你也看看吧。”
卫子游故作镇定的接了过来,稳了稳心神,这才小心的打开信纸看了起来,依旧是他熟悉的字体。
吾友:
外面世界虽然精彩,但也不要忘了回家。生辰请帖已经送了出去,大家的回信都到了,你们再不归来,我就真的生气了哦。九爷你自己外出就罢了,怎得将清婉也带走了。如今你家阿阴阿阳整日以泪洗面,我这院子的梨树都要被他们的眼泪淹坏了,我已经无计可施,九爷你还是快将清婉还回来吧。
婉梨
卫子游见到如此活泼的用语,眼中冰消雪融。
万事回不到从前,假使过去能改变,那只会在梦中。
不分季节绽放着梨花的宅院,飞鸟少年扑扇着翅膀从天际飞来,伴着微风落在了院中人面前。
飞鸟少年落地便化成人形,在婉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伸手扇着风,笑道:“婉梨,你又在看书呀。”
婉梨放下书卷给飞鸟少年到了杯茶。
飞鸟少年一口喝下,婉梨就又给他添了一杯。
等飞鸟少年歇过来了,婉梨才开口和飞鸟少年聊起来。其实飞鸟少年最喜欢来婉梨这里,因为婉梨无论对谁都非常的贴心,和婉梨相处让他很舒服。
婉梨总能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瞧我,一聊天,差点儿忘了正事了。”
飞鸟少年眨眨眼,神秘兮兮的交给了婉梨一封信。
是回信吧。婉梨接了过来。
“哎呀呀,飞鸟少年来啦!清清到了吗?”
阿阴阿阳寻着声音跑过来。
“她还没到呢。”
飞鸟少年也很喜欢这两个小家伙,他附身想抱一抱他们,他们却一溜烟跑到了婉梨身边。
“说好的你能把清清找回来的!你骗妖!”
阿阴阿阳气鼓鼓的叉腰。
“她再过几天也就回来啦,我先跑回来送回信呀。”飞鸟少年忍笑解释道,好可爱,真想捏一捏。
阿阴阿阳看了看婉梨,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飞鸟少年趁其不备,一手捞起一只,抱在怀里捏脸。
“伙食太好了,又长肉了。”
阿阴阿阳奋力抵抗,也难逃魔爪。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风日下,妖心不古……”
“嘤……被调戏了。”
“清……清白……”
宅院内一阵鸡飞狗跳,直到飞鸟少年离开了,阿阴阿阳四肢平摊着躺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
婉梨无奈的笑了笑,让落霞秋水拿糕点来哄哄他们。
把两个小家伙交给侍女照料,婉梨这才有了空闲去拆信封,她和往常一样抽出信纸。
一朵风干的花从信封内飘落,婉梨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定睛一看,嘴巴不自禁的微张,梨花?
指尖细细的抚摸过花朵,婉梨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为何这朵花上有着她极为熟悉的气息呢?
是谁的气息?
婉梨垂眸,指尖传来的感觉不会骗人,她一定是认识那个人的。等等,那个……人?人类?
一个猜想从她脑海浮现,使她情绪激动了起来,她匆忙将信纸展开,看向里面的字迹。
趣÷阁法遒劲,是她最熟悉字体。
婉梨:
别来无恙。我是卫子游。
简短的开头,却是直接让婉梨愣住了。
婉梨飞快的抬头看了看四周,落霞秋水已经将两个小家伙带走了,她轻轻松了口气,想要继续看。
婉梨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她几乎拿不住一张薄薄的信纸,她又惊又喜,却也担心这只是她黄粱一梦。咬了咬唇瓣,痛感传来,婉梨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信纸的边角已经被她捏的发皱。
婉梨仔细的抚平上面的褶皱,垂眸看着。
见字如面。一别多年,你还好吗?我突然予你书信,希望没有打搅到你。那年分别,是我之过。不曾想,这一别就是千年有余。无论原因如何,都是我放手在先,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求得你的原谅。
可当我记起我们之间的情分时,我已经无法再去见你了。不过,我不曾忘过你。哪怕三世轮回,这份情意我都铭记于骨血,烙印在魂魄里。年少之时,我能能得你相伴左右,实属人生大幸。怪我那时未惜。如今往事种种,都已是过眼烟云,我心中唯你。
我不太擅长表露自己的心迹,也知此时告诉你已经太迟了。毕竟我亏欠你良多,怕是永生永世都弥补不了。只是我同样也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三日后我便会抵达你的宅邸,你如果还想见见我,请你开开门。如果你不想见我,亦是我咎由自取。盼只盼,来世我能早一些,再早一些,来见你。
卫子游
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太多勾勾画画的痕迹,不难看出写信之人内心的不安。也不知为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封信,那人究竟花费了多少的时间。
“啪嗒”一声,水珠滴落在信纸上。
婉梨着急的拿着帕子擦拭,好在没有滴在字上。婉梨怔怔地看了那封信许久,眼泪却止不住了。
阿阴阿阳抱着糕点跑回来的时候,就见婉梨在默默的哭,帕子都被眼泪沾湿了一大片了。
“婉梨不哭,吃糕糕!”
阿阴阿阳把手里的糕点往婉梨手里塞去。
怎么办怎么办,婉梨哭了呀。阿阴阿阳没有哄人的经验,见糕点不管用,顿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主人叮嘱过他们,不可以让婉梨姐姐流眼泪的。
婉梨接过糕点又放到桌子上,一个劲的擦眼泪。
“不哭哦,阿阴阿阳给你爱的抱抱。”
婉梨顺势搂住两个小小的家伙,低声啜泣。
阿阴阿阳无计可施,但是这个拥抱让他们明显的感觉到婉梨并不是因为难过而落泪。
婉梨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封信而如此失态,她觉得她早就看开了。而这封信,又将过往的岁月提起,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从来没有放下过。
其实那时候她追随着卫子游的脚步,卫子游也对她照顾有加,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挑明过。
因此她偶尔也会陷入自我怀疑,卫子游这样待她,到底是在拿她当爱人,还是当一个妹妹。
这封时隔千年的书信,终是给了她一个答案。
季景云之前神叨叨的对她说过,这世上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你爱他的同时,他也爱着你。
婉梨喜极而泣,多年来平静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涟漪,一层又一层,滋润着她的根脉,让她几近枯萎的生命重新焕发出生机。她有多开心,就有多想活下去。
阿阴阿阳看着又哭又笑的婉梨很是为难,婉梨姐姐这是怎么了呀?这些大妖的世界好复杂哦。
两天后的日落之时,苏清婉踏入乐斋的大门。婉梨的生辰就安排在了大后天,在苏清婉的邀请下,鬼君也得以在乐斋留宿,一直等到婉梨生辰那天。
鬼君坐在凳子上和卫子游干瞪眼。
直接去见婉梨不就好了,非要多此一举的写封信。
其实鬼君这一路都在闹别扭。他的小婉梨马上就要被卫子游叼走了,关键是卫子游还是他亲自送回来的。不开心,好生气,那可是他的宝贝妹妹!
可是殷九跟着他,苏清婉又同意卫子游的做法,就殷九那个宠媳妇的德行,哪怕他再不情愿,都没有用。自家损友这边美色误事,他还能怎么办?
苏清婉支持卫子游自有她的考虑,卫子游就是一个不善表露情绪的人设,有些话用嘴说不出,写下来反而就没有那个难了。何况,她也要给婉梨时间。
“我们还有的忙呢。”苏清婉打量着卫子游,如今的卫子游还做邋遢小道士的打扮,这非常不好。
明天可是要去见自己离别多年的爱人啊,哪能用这种姿态过去?头发要梳理,衣服要重购,鞋子也要再买,怎么说都是男主,仪表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季景云被勒令去带着卫子游沐浴更衣,好在季景云提前有准备,拿回来一套崭新的衣物。
梳洗干净了,卫子游走出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如今的面貌和之前相差甚远,但是作为男主,依旧是气度不凡,清俊高冷的。苏清婉就把卫子游和鬼君交给了殷九,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的,比如说衣服。
苏清婉自己在白鹿的陪伴下,去见婉梨。
一出门,就看到风霓裳,风霓裳问清楚了两人的意图,当即收回了进门的脚步,也跟上去了。
苏清婉问了问风霓裳有关学堂的事情,风霓裳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很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只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苏清婉没细问,准备等婉梨和卫子游的事情完全定下了,再去探讨风霓裳的问题。
然而苏清婉没在院子里寻到婉梨。
叶梧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从墙头跳下来,蹭着风霓裳的脚腕撒娇。风霓裳蹲下身揉着叶梧的头,又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爪子,嘴角轻轻勾起一丝暖笑。
自从风霓裳去学堂了,叶梧就被送到了婉梨这里。
“婉梨?”苏清婉往屋内走着,开口唤道。
落霞秋水小步跑了出来,一脸欣喜的看着苏清婉,激动的差点儿落泪,她们一边一个拉住苏清婉的胳膊:“清婉,你回来的真是时候,你快去看看主人吧!”
陪着婉梨在屋内发呆的阿阴阿阳耳朵捕捉到某个字眼,立刻双眼放光:“清清回来啦!”
苏清婉一怔:“婉梨出事了?”
落霞忧心忡忡的开口:“倒不是身体不适。前几日主人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之后就哭了。我们好不容易劝她去歇着,可是一不留神,她就自己坐起来,对着屋里的镜子发呆,时不时就会紧张的脸红。还开始挑衣服了。这不刚才又让我们去找些衣服来呢。”
“清婉,我们主人该不会病迷糊了吧。”秋水小声道,“可我觉得主人这两天的身体比以前更好了呀。”
苏清婉温声劝慰:“等我进去看看,你们放宽了心。”
阿阴阿阳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一个起跳窜到了苏清婉肩上,伸手抱着苏清婉的脖子:“清清!”
苏清婉本不想带着,无奈阿阴阿阳就像黏在她身上了一样,她只得把两个小家伙一起带进去。
屋内的婉梨正坐在镜子前发呆,一旁的衣架上摆满了各个款式的衣服,梳妆台上还放了好几款脂粉,听到有人进来了,她慌慌张张的将手里的信纸压到了脂粉盒子下面,好像被人窥见了不得了的事。
苏清婉好笑的走了过去,睨了一眼那大半张都露在外面的信纸,忍笑开口:“婉梨姐姐。”
婉梨也觉得自己的举止就是在欲盖弥彰,她羞得拿帕子掩着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莫笑我了。”
苏清婉立刻严肃的绷起了脸。
婉梨嗔道:“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会你了。”
苏清婉笑盈盈的拉起婉梨的手讨饶:“好姐姐,我错了,你可莫恼,否则鬼君还不唠叨死我。”
婉梨惊喜地抬眸道:“大哥也回来了?那他……是不是跟大哥一起回来的?他们都在乐斋吗?”
苏清婉这次很是乖巧的点头。
婉梨提了两天的心放下了,她转头看着镜子里面一脸病气的自己,愁容满面,这样子的她,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喜欢,以前面若桃花的伊人已经不在了。
她轻轻抓着苏清婉的手,看着自己的双腿,她想了想,动手掀开了裤袜,苦恼又认真的道:“清婉,我的腿脚看起来很可怕,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