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薇心绪烦躁,也迟迟找寻不到任何思路,她便起身打开了窗户,外面干热的风吹进屋子来,徒增一份燥郁之气。
“云薇姐?”顾怜正在外面的清潭里戏水,听到开窗声转头,就见云薇蹙眉站再窗前,他笑了笑,有几分抱歉,“我吵到你了?”
“没有。”云薇摇头,她对少年郎地称呼颇为不满,“别叫姐。”
当不起。
她并不想一直照料一只小奶猫。
“哦。”顾怜熟练地换用称谓,“云薇,你怎么了?”
云薇垂眸道:“屋内热。”
顾怜点点头表示很理解,外面都已经很热了,云薇又一直把自己憋在屋子里面,空气不流通,怎么想都会很热的。
太热了,哪怕是他也会变得心烦气躁。
“你等等。”顾怜似乎想到什么,忽然一拍脑门跑了。
云薇不太清楚那位跳脱的热血少年郎又去作什么幺蛾子。
“你刚才对他也太凶了。”习惯了云薇对顾怜的纵容,霁月乍一听到云薇这般语气,还有点儿不习惯,“他这刚从生命的低谷中缓过来,你这么做会打击到他面对未来的积极性的。”
霁月说着在清潭里打滚:“小薇儿,小朋友是要温柔对待的。”
云薇反问:“小朋友?”
“心性和年龄没什么关系,不然哪来那么多老小孩?你看东城那位爷,谁都不知道他活多久了,他不照样有着四下寻欢作妖的热情?听无妖说他成家之后还更加幼稚了。”
说了半天,霁月见云薇没反应,吐了个水泡,紧接着,他就换了个话题:“所以,你考虑清楚要去哪里找帮手了吗?”
云薇这回有了反应:“没有。”
“你总呆在家里,当然找不到帮手。依我看,你最好多出去走一走,多走走总不是坏事。”霁月说道,“你以自己的力量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你难道要搁置它?那顾怜要怎么办?”
云薇走回桌边抬手倒了一杯凉茶:“他人之事,与我何关。”
她又不曾起誓,一定要送顾怜回家。
大不了养着。
“小薇儿,我觉得你娘亲之所以会对你那么说,是因为她不希望你被阵师这一身份束缚,她想让你更加自由的活着。”
霁月从清潭跳出来,让小龟背着他往窗边爬行。
这番话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他是真心将云薇当做自己的后辈来关爱的。
云薇捧起茶杯啄饮着,在霁月爬上窗棂的时候,她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她想什么,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比起她来,倒是你,我动身前往仙山玉虚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它的威力?”
那个只顾一己之私,生下半妖的她的女人,无非是想弥补。
可伤害已经造成,并且是不可逆转的。
她背负着生为半妖的可悲命运,就算弥补,又有什么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诞生。
眼下她最想知道的,那便是月下美人的事情。
这要比那些过往有意义多了。
时空转换阵图一直以来都被公认为是不存在的东西。
可如今它就在她的手中。
百里夜八成已经死了,她问不了一个死人,但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将月下美人带给她的大妖霁月。如果说真的还有谁知道有关月下美人的消息,那么,霁月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霁月清楚月下美人会如此危险吗?
云薇对霁月的遭遇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甚至于来历不明的霁月自打出了昆仑雪山就一直死死黏在她身边,她也默许了。
反正霁月如果有心害她,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昆仑。
至于霁月一定要留下来的目的,她也不关心。
霁月有权利瞒着她任何事情。
但是在正事上,她无法忍受谎言。
霁月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踩云薇的雷区。
就像现在,他没有随口编出一句瞎话,而是选择了沉默。
云薇也只问了这一句,就接着喝起了茶。
恰好顾怜回来了,抱着一块冒着冷气的冰块的少年郎将霁月和云薇的视线都吸引住了,顾怜没意识到空气的尴尬,他将冰块搬进了屋子里,找了个空地放下,然后凑到了云薇身边。
顾怜见云薇茶杯空了,热络的说道:“我帮你添杯茶?”
云薇拒绝:“不用。”
顾怜再接再厉:“我虽然不会做饭,倒茶还是会的。”
云薇的茶杯被顾怜拿走,又被顾怜到了一杯茶水递过来。
霁月觉得这纯属云薇不愿意和顾怜在这件无聊的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大抵是和纵容顾怜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的。
但是顾怜就仿佛受到了鼓舞,特别激动。
“你不是说屋子里热吗?我刚才去隔壁要了一块冰过来。”顾怜说道,“听我的,把冰块放在屋子里,很快就会降温的。”
这一招他在家百试不爽。
云薇瞄着顾怜:“你要来的?”
霁月见云薇在得到顾怜回应后看向他,他道:“隔壁还是那家子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天早上我还听无妖说了。”
霁月好奇:“所以,少年郎,你是怎么从他家手里要来的?”
顾怜抱着大冰块一脸惬意地道:“啊?隔壁的老爷子挺热情的啊,我能和他聊好久。听完我编的故事,他都感动的哭了。”
霁月对顾怜的交友能力深感佩服,短短几天,竟然连隔壁的铁公鸡都搞定了,想到这,他扭头看着自家自闭式生活的云薇,叹道:“也不知道隔壁到底是你俩谁相处多年的邻居。”
云薇并不介意霁月的嫌弃。
“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顾怜看着云薇,他研究了研究赚钱养家的办法,但是一切都死于没有门路,只能暂且厚着脸皮赖着云薇蹭吃蹭喝蹭住,“你尽管说,反正我没事。”
“没有。”云薇来到桌子前,继续尝试着破解阵图,专心致志。倒是再也没说过让顾怜和霁月出去的话,要是这两个家伙保持安静,就算他们赖在屋子里面,她也不是不能忍受。
顾怜趴在冰块上看着云薇,时不时就跑过去递上一杯茶。
霁月盘着身子缩在冰块旁边,幸福的闭着眼开始睡觉。
云薇中途休息喝茶的时候,顾怜就会粘过去,兴致勃勃地看着云薇画出来的阵图,说道:“咦,我认得这个阵图。金陵皇城二月桥南边就是阵师阁,我以前常去里面买东西,我送给我阿姐的护身珠上,就雕刻的这种阵纹,它是守护阵图,对吗?”
“对。”云薇点点头。
每一位阵师都曾憧憬过金陵阵师阁那一段最为辉煌的时代,那个女人也时常对她提起。就算书籍上,也满是对它的称颂。
“我还挺喜欢去阵师阁买东西的,他们那里的东西特别好看,而且服务态度也很好。”顾怜怀念地说着,“如果它没有无缘无故的一夜之间消失,那就更好了。说起来,阵师阁消失的也太彻底了。不但里面的人没了,就连那块地方也成了平地。”
“全部?”云薇轻怔。
“对啊,全部没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要不是我家还有不少里面买的东西,我都以为阵师阁的存在是一场梦。”顾怜见云薇对此感兴趣,便继续往下说,“听人说,是因为阁主死了。阵师阁群龙无首,又无其他人能令那些心高气傲的阵师们信服,于是为了争位各位阵师打了起来,最后引发了天谴,所以没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阵师阁这个庞然大物,一夕间在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论后人再怎么追探,都无法获得消息。
云薇问:“阁主怎么会死?他不是个正值鼎盛期的人类吗?”
“啊?”顾怜眨巴眨巴眼珠子,“不是呀,阁主是妖怪。”
云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
难道是她记错了?
又或者是顾怜所说的那个金陵不是她知道的金陵皇城?
她所见的金陵阵师阁的所有相关记录上,都明明白白的用白纸黑字写着,阵师阁的缔造者,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类。
可是这位来自金陵的少年郎却告诉她那是一位妖。
顾怜根本没有必要欺骗她。
“你没在开玩笑?”云薇忍不住再次确认。
顾怜被云薇一本正经地语气带动了情绪,也收敛起说笑的样子,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阁主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然后无比确定地给出了他的答案:“我可以肯定,阁主是妖。他和我先生关系不错,我还是有机会和他聊几句的。”
阵师阁的夜阁主忽然去世,他的先生伤心了好几个月。
谁能想到知己好友会先走一步呢?
而且,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间遇到夜阁主,他从未在夜阁主身上发现一丝半缕的人气,夜阁主是个实打实的妖无疑。
云薇抿唇推敲着顾怜的话,柳眉微颦。
她不相信所有的典籍都会记载出错,那些出自不同人,不同妖的典籍,总不会都发现不了夜阁主的真实身份。
顾怜叫他夜阁主。
夜?
“顾怜……”云薇脑海里繁杂的线团终于梳理出了一个线头,她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阵师阁的那位阁主是姓夜吗?”
顾怜这次很爽快的给出回答:“不啊,我先生说,夜是他的字。”
云薇继续问道:“那你可知他全名叫什么?”
顾怜摇摇头:“大家都叫他夜阁主,我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妖怪对姓名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看重。
实力够强,自然会有称谓。
一如东城那位殷九爷,又如西城的温玉君。
饶是如此,云薇依旧觉得,那位夜阁主,便是百里夜。
顾怜慢半拍的跟上了云薇的思路,喃喃道:“应该不会吧……”
云薇不能做出真正判断的影响因素,就在于阁主是人是妖。因为所有典籍上都记载着,阵师阁的缔造者是人非妖。
如此,为什么顾怜会发现不了,对方身上的人气?
百里夜是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既然已经创造出了月下美[567中文 www.567zw.top]人,是不是就动用过月下美人,去过万年之前的时空,出现在了当时的金陵皇城?
所以,顾怜手里才能有月下美人的残页。
假设夜阁主是百里夜,那他一身的妖气又是从何而来?
云薇的猜想却有可取之处,事无巧合,顾怜抬头谨慎地问道:“呐,云薇,有没有一种法器,可以把人类伪装成妖怪?”
云薇摇摇头。
特殊的符咒到能够做到,但也不能完全掩盖甚至说改变。
“不过,百里夜连月下美人都能制造出来,再创造出来这么一个能让他瞒天过海的阵法赋予法器之上,也并非不可能。”
如此,夜阁主离奇死亡,就有了解释。
无非是,大限已到。
云薇一遇到有关阵法的事,话就会多起来。
“顾怜,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月下美人的残片?”
“从哪里得来的?就是我早先从阵师阁买来的啊,我先生还给我长眼,说它最合适我不过了。”顾怜干巴巴地说道。
云薇一挑眉,道:“你先生又是谁?”
“先生……就是先生嘛。”顾怜没什么底气的说道。
他只晓得先生很厉害,其他的,都没有过多的去了解过。
云薇目光微冷:“你的先生点名要你买下了月下美人的残片。”
这样以来,她与顾怜的相遇,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必然。
顾怜与她皆在局中。
“不会的,先生不会害我!”顾怜迅速地反驳。
云薇几近无情地开口:“可这不表示他不会算计你。”
顾怜不说话了。
云薇考虑的其实并没有错,可他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先生会算计他。这事儿深究起来,绝对和先生有关。可是先生在这盘棋里是棋子还是执棋人,他一点儿都不清楚。
又或者说,他不想清楚。
但现实是必须面对的。
因此少年顾怜蔫头耸拉耳的趴在了冰块上,想借用冰块的温度,让自己过于混乱的头得以冷静。真是太费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