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不太平。
先是北梁王嫡子徐扶苏入长安,再到几日频繁不断的有从玲珑山王府进出奔波的传讯士兵。
繁华不输长安的京城,这几天的人气都少了许多。大多数外地来的商人客旅都不敢随意的进出城池,唯恐惹怒了刚由贬地归来的北梁王。甚至连镖局都老老实实的观望北梁府的动态,连平常护送商队到幽州,凉州等买卖都不愿意去接。
但此番风波只对这些需要拿劳苦奔波,刀口舔血的镖局商旅有些许影响,再大的高官老爹们会不会因此就平步青云,还是仕途搁浅,就是他们也管不着。
对于寻常百姓,那也就是茶钱饭后的谈资。京城本地一些老人,对外地来的这帮人,颇为鄙夷。京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哪个不记得春秋末一道道自玲珑山下的军令。一骑一马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
当初过京城八门的,那一门不是一个骁勇将军率军出征,威震四海?
令人唏嘘的是,现圣上原来也是一个害怕功高震主的货色。先是剥了梁王兵权,又借由杀掉北梁四将。
百姓恨梁王吗?不恨,人心都是肉长,没有北梁王平定春秋,乱世烽火硝烟还不知道延续多久。所以不光是京城百姓,整个北梁的百姓,说上对国尽忠两代的徐家满意至极。对那座天下的龙椅至尊,评议皆有,好坏参半。可心里,都替徐家不值。
不过这些家国大事,在平常百姓看来,除了战争外都是寻常腌赞事,日子都得照常过不是?这些事,就留给玲珑山上的大人物们头疼。
北梁王府,议事堂。
主位上坐着的是鬼谋姜诩,依旧白袍的陈清之,洒脱不羁的薛流儿,憨厚凶悍的李靖,皆落座于位,身干趣÷阁直,肃容。
让人奇怪的是,议事堂接近门槛处,又多了两把椅子,皆有人落座。
分别是骊阳前兵部尚书,现今征北大将军左宗棠和时任五年的北梁巡抚陆子聿。
兵部尚书左宗棠颈背直立,一手握着身侧宝剑,闭目养神,并未选择与同僚陆子聿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北梁巡抚陆子聿倒是没有左宗棠般沉默,但也未开口客套。
陆子聿实在觉得小小屋子里,气氛压抑,胆子不小的朝主位上的姜诩两人对视,子聿浅笑不语。
姜诩自然看到了落座在议事堂,椅子位置都要到议事堂门槛上的相貌清癯,五官分明,笑容灿烂的男人。
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面容惨白如鬼的枯槁儒士随意的摇了摇羽扇,咧开嘴回馈一笑。
在陆子聿眼里看来,这位号称“春秋鬼谋”的姜诩的笑容,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不寒而栗。虽然此行前,大概对这次北梁王府的召见有所猜测,但终究是遮盖在云雾中,看的不真切。
陆子昂心中暗想的同时,眼睛不忘憋了憋左宗棠,骂骂咧咧:“呆木头一个,眼神都不带动一下的?”。
难道是这呆子听闻北梁王府的幕僚姜诩有直视人心的本事,心中小九九才不敢表露?他肯定是想和本巡抚问好的。
嗯,没错,必是这般。
陆子昂双手捋过穿在身上的上好的浅蓝缎绸,男子莫名其妙般心情舒畅几分。
左宗棠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身边这位年轻公子,有些脑子不太正常。
就在此刻,议事堂门外,有人沉稳迈步声传来。姜诩率先相迎,其余人立即随姜诩般,离座起身。
一袭黑蟒王袍的北梁王徐芝豹姗姗来到,梁王心情似乎不差,手里把玩一串佛珠跨过门槛。
说着,梁王徐芝豹便坐在议事堂居中两侧的左主位上,嘴里歉然:“本王让诸位久等了。”
虽然是梁王迟到,可在座中无人搭话,就连心思活络的陆子昂都乖乖把嘴巴锁上。
“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北梁王那双和世子一般的丹凤眼扫视过所有人,不同世子的锋芒内敛,徐芝豹眸中似山中深谭,幽遂,却有随时猛虎般的噬人般的威势。
除了陪徐芝豹久战多年的陈清之,姜诩等人反应正常,左宗棠和陆子昂如坐针毡,陆子昂甚至都后悔犹豫来,早知道在家装病,怀里搂着前几日拐来的美妾,难道不让人动心些。
姜诩抬头目光与北梁王对视接触后,后者朝他示意,姜诩颔首回应。
枯槁儒士从袖口中抽出一本定制成册的书籍。
陆子昂探头探脑的想要看清楚内容,头伸到左宗棠胸前,左宗棠忍无可忍的开口道:“陆巡抚可安心等姜先生宣读?”
呆木头一句话把陆子昂膈的慌,薛流儿、李靖等人纷纷注目而来,陆子昂不得已讪笑。
姜诩没有把陆子昂的插曲当回事,翻开书,一页页的将书上内容宣读。
“幽州刺史王潘,无能无才,好贪美色,出任刺史职间私自敛收官府财,有违骊阳律法,撤去其职。”
姜诩中气十足的宣读一页内容,望着神色有恙的左宗棠和一脸平静的陆子昂说道:“两位大人,有所异议?”
不待他们回答,就有覆甲士卒将一份份捆好的账本摆放在两人面前。
放到此时,陆子昂才确定心中猜测,暗自冷笑,神情异常平淡的对姜诩回应道:“千里之堤,都会溃于蚁穴,更何况是堂堂驻守一方的大官,只要文和先生能拿的出心安理得的证据。我自当禀明圣上。”
姜诩点头,望向脸色铁青的左宗棠,“尚书觉得如何?”
左宗棠握紧剑柄,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附议巡抚。”
“好!”姜诩朗声笑道,“那可多劳尚书和巡抚多费心了。”
“凉州刺史王舒温,不务公务,性格暴虐,大肆杀人,以权换官,有违人道,漠视骊阳律法。”
“蓟州荆门关守将程豿,疏忽职守,以新婚为由留住家中数日,此外对过往通关商旅收剐‘过路钱’。”
........
姜诩前前后后宣读了数十名北梁中各地任职的骊阳官员,官衔由大到小,一个不放。一字千钧般扣击在左宗棠心坎,脸色愈发苍白,难看至极。
陆子昂干脆扭头看向屋外,不去看摆放在地整整齐齐的证据,议事堂外天,黑云蔽日。这位昔日闻名天下的金榜探花,如今北梁巡抚心里也是无奈的很,这般作死,谁又救得了你们?
愁着没带雨伞的年轻巡抚望天叹气:“要下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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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还是不愿让人间四月酷暑满天,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刹时降至。
原本进入骊阳郑州府,世子三人一路游山玩水。也不知怎么的,世子午睡歇息时还艳阳高照,转眼就被豆大雨珠击打车厢的咚咚响声吵醒。
睡眼朦胧的徐扶苏装作没有睡醒,“假寐”的世子
“假寐”的世子微眯着眼,视野里一道倩影楚楚动人。
世子扶苏一个虚晃,想要将身子扑到小倩身上。不料,正在熟睡中的美人,赶巧不巧的身子稍稍侧开。
闭目顺势而躺的世子没有触碰到意料中的柔软香体,而是冰冷的车厢。
世子一动不动,而小倩却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还想装睡多久?嗯?世子殿下。”
头轻轻抵在车厢上的世子,似乎听到了,迷迷糊糊的揉搓眼睛,没安好气道:“臭丫头,你打扰本世子睡觉!”
刚想要借机揩油的世子,魔爪伸出一半,面对而坐的绝美女子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世子殿下,还想不想要你的二弟了。”
徐扶苏低头瞅了瞅,小倩的脚作势欲踹,对准的就是世子裆下。
扶苏感到裆下一凉,尴尬的收会手,装傻傻笑。
在小倩身上吃了亏的世子,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扯着嗓子喊:“老徐,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吧。”
披上蓑衣的老徐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同样扯着嗓子回复世子:“世子,老徐在找呢,没有记错的话。郑州周口郡有一所破旧道观。我们可以去哪里夜宿。”
“老徐,行不行呀!”
“行!就听老徐的吧。”老人肯定道。
“世子,老徐我想唱曲啦。”徐晃扭头对车厢说。
“你想唱就唱吧,我听着。”
小倩满脸黑线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人传话,大小两个活宝不亦乐乎。
得到世子应诺,老仆徐晃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又用手指剔了剔牙垢,仰天接了一口雨水,漱口一遍后吐出。
吐完老仆唱便起一曲家乡乡谣。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徐晃烟嗓京腔,越唱越沉。
“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老仆声音悠扬婉转,无人见老人留泪。
一时间,大雨悬凝,老仆独坐天地渺渺之中,片雨不沾身。
身后马车后,隐匿于林中的蒙面刺客,五十丈内皆爆体身亡。
这番好戏已开腔,几人听到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