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扶苏打算起身离开时,屋内传来莫离大娘的吼声:“徐小子,还吃不吃饭了!”
徐扶苏连忙回应:“大娘,我吃!”
不一会,莫大娘就做好了饭菜。
徐扶苏坐在桌前,山竹搭成的木桌上摆好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徐扶苏手中捧着瓷碗,扒拉碗里的饭菜。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坐在徐扶苏对面的莫大娘已经不见有任何难过神色,一脸笑意地看着徐扶苏吃饭。莫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忙劝徐扶苏慢些点吃。徐扶苏没有顾上,边吃边夸赞莫大娘的手艺,最后竟然连碟盘里的酱汁都没有放过,一股脑地又打了些米饭拌上酱汁,继续吃,吃得满嘴是油。
徐扶苏心满意足地吞下最后一口,莫大娘见他已经吃饱了,就拉着他唠叨。说是隔壁村有个大户人家,家里祖上也是在北梁当官的,闺女生的是如花似玉。
这让刚吃饱饭的徐扶苏神色一惊,看向莫大娘说道:“大娘,你不会是想给我当媒人吧?”
莫离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瞧瞧这话说的,你现在到了年纪,该娶媳妇了。免得老来空留恨。”
莫离一番话吓的徐扶苏是连忙回拒,讪笑:“不不不,不用了大娘,扶苏谢过大娘。”急忙起身告辞,扯着嗓子喊道:“大娘我有事儿,我下次再来看你。”
没等莫离反应过来呢,徐扶苏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站在门外等候的白易见到徐扶苏一副狼狈模样逃窜出来,他是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世子,那莫大娘心善人还算不错,怎么看你像是见到老虎。”
徐扶苏悻悻然和白易道明,“得了,想给我说媒呢。”
“哈哈哈哈”白易一听,开怀而笑,这笑里有对徐扶苏被莫大娘幸灾乐祸的笑,也有能见到徐扶苏渐渐恢复正常的愉悦。
笑过之后,徐扶苏又恢复正常神色,这吓的白易也不敢笑了。
“想笑就笑。”徐扶苏弱弱道。
白易摇头失笑,自打徐扶苏回北梁来,处理完姜诩、徐晃、沈梦溪等人的后事,就成天将自己锁在玲珑阁。
直到蒋去登楼告诉徐扶苏关于徐晃生前欠下的风流债,徐扶苏才愿意走这一遭。
徐扶苏走到马前,准备离开回北梁王府。他拍了拍身前名为“雪白头”的白马,“这下你和我两个人都是白发咯,好久没有骑你了。”他翻身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脚力可还行?”
雪白头嘶叫一声,马身微微跃起。
“好,雪白头,咱们走!”,雪白头啼叫回应他,随即放开,马蹄奔跑。
白易驾马跟在徐扶苏的身后,两人两骑朝并州奔去。
徐扶苏和白易一路驾马朝东去并州,路途之中,天降落雪。
徐扶苏勒马而停,落在身后的白易恭敬道:“世子,下雪了。”
难得没有带上如意而是交给母亲蒋琬照顾的徐扶苏浑身上下轻松许多,当下是快意恩仇,策马狂奔在流州广阔的仑贝草原,放肆大笑。
雪花纷纷,白易抬头看向那位白袍白发的男子,与漫天雪色相融。
然而谁都不知徐扶苏心中所想,他策马扬鞭,心中豪情万丈,锦绣河山映入眼帘。“老徐,亚父,还有管家,你们在天上且看扶苏不会让你们失望,我定会让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两人回到北梁王府时,片雪铺满一层瓦砖之厚,温度也骤降寒冷。
被冻得浑身哆嗦的徐扶苏赶忙踏入府邸,赵倩在王府外恭候多时,贴心地给徐扶苏披上雪白狐裘。
时光辗转,自他离开北梁又得以回北梁,又一年寒冬将至。北梁的冬季总是藏着凌冽的冷意和催人入梦的乏倦。今年的雪,来的正时值节,已有了几分深冬腊月飞雪之景。
徐扶苏是怕冷的,回府后悄悄登上玲珑阁的他站在楼前默默裹紧了狐裘,他呼了一口气到手掌里,感受到手心中暖意才稍微舒服了些。
“扶苏”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徐扶苏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他转头。那人从下一层登楼走上顶阁,身后的帘子里,一位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北梁王徐芝豹。徐芝豹提了一个铜质的怀炉朝他走来:“天甚冷冽,你得要照顾身体呀。”
中年人有些责备面前的男子,“儿子伸手暖暖?”
徐扶苏叹了几声,在徐芝豹关怀的眼神下,捋起袖子,将手放在怀炉上。细看怀炉圆形,唐时有“簋簋之属为之”的说法。炉底为荸荠底,炉壁镂雕了福禄寿三仙,兼有金龙戏桃。很是考究,说起来大周怀炉制作鼎盛。身为骊阳最具权贵的异性藩王北梁王有此方物什也不奇怪了。
徐芝豹披着披着一件白色大麾,大麾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那件衣服,徐扶苏在亚父姜诩看到他穿过。
北梁王徐芝豹双手笼在袖口中,目光一样遥望远处河山,“儿子,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该有自己的表字了。”他将藏在袖口中的手往怀里揣了揣,拿出一封信递给徐扶苏,顺便说道:“这是你亚父姜诩在你去北梁前就拜托我保管好的信,里面有你亚父给你起的表字。”
“除了我之外,只有昔日的陷阵军老卒周长建知道,你亚父取表字时用了周长建的表字中的一字,是为琅。”徐芝豹侃侃而谈,目光看向徐扶苏,眼神中满是欣慰。
徐扶苏打开信封,信里只有寥寥两字,“琅琊”,他轻声读了出来。
“这里还有一些他留给你的信,交代我一定要给你看。你好好读读,阁楼风大,我这老骨头也扛不住,先下去了。”徐芝豹自嘲道,起身卷起大麾,双手重新笼起,打算下楼。
“爹。”徐扶苏望着一下子苍老许多的徐芝豹说道。
“嗯?”他转身,笑笑:“怎么了,儿子。”
“好好活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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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娘独自坐在院中,待到耳边的马蹄声远去,她才微微一笑,对向某处,不知在和谁言语,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位徐小子就是北梁世子徐扶苏吧,长得英气,不错。”
感觉到脸上有点点沁凉凉意,已是年老的妇人眯起眼眸仰天而望,漫天雪花飞舞。
此刻的她总算是放下心中的执念,笑了笑,喃喃:“不等了,不等了,你这老头子呀,也算没跟错主子。”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