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徵原是不想应下这个约的,却见了那门客吃屎一样的表情,又听得那跟着九亦钧的小太监说:“王爷邀请,提督还不快快谢恩。”
现在跟着九亦钧的小太监性子倒是不怎么跋扈,顾白徵想了想,觉得九亦钧不像认出自己的样子,于是她应下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九亦钧将那暖玉放入她手心说:“带着这东西,能进出河阳宫。你好好收着。”
顾白徵于是点点头说:“小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此就先告辞了?”
他们几人本也是偶然遇到的,一下子都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九亦钧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仍是放行了。
顾白徵最后看那门客一眼,觉得暗爽,侧着身子避过九亦钧,继续跟着小太监朝着天牢去了。
九亦钧目送顾白徵离开,然后将手中的画纸统统往小太监的怀里一塞,飞也似的往河阳宫跑,一直跑到河阳宫的管家面前,他说:“我看到小白了!他一定是小白!”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话听得也不少了,九亦钧有时候仿佛犯病,就会想起顾白徵的事情,河阳宫上下的老人对顾白徵都是十分尊重且怀念的,上次九亦钧也说皇上新纳了个嫔妃长得和顾白徵很像,一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是有些期待的。
后来王爷捉回来一个叫顾白的女人,众人去看了,根本不是那回事,可是那时候的王爷仿佛又忘了顾白徵的存在,所以,这一次,管家只是敷衍的回了九亦钧的话,并没有当真。
倒是九亦钧,回到自己的阁楼内,拿出那画像细细的看,又摸了摸画中人的脸。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这画中的人根本不是个女人,就是像今日见到的西厂提督那样,是个女气而漂亮的少年。
这其中有一段记忆,九亦钧总是有些记不起来,这会子倒是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好像是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后面的又记不真切了。
就像是他今日的表现,无论是流泪还是认真靠近那个西厂提督,偷偷闻他身上的味道,都是潜意识里行为。
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能表现得太直白,否则会吓跑那个人。所以他伪装成他不记得那人的样子,可是,他脑子里却始终认识到,那人就是小白,虽然他并不知道小白是谁。
顾白徵哪里知道九亦钧的花花肠子,她跟着小太监紧赶慢赶的把耽误的时间赶回来,终于到了天牢的门前。
门前果然围着不少的东厂的人,顾白徵瞧着服装和气势就能看出来,还有好些因为她记忆不错,觉得眼熟的,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在东厂待过的人。
顾白徵会看衣裳,别人当然也会看,自然能看出来顾白徵穿的正是东厂厂公的衣裳。众人内心好笑,这想必就是皇帝又打上任的炮灰,怪不得东厂那边没有消息说干掉了,原来这人是想先来像厂公耀武扬威么?简直是送上门来了?
这样想着,顾白徵竟是渐渐被包围了。
而那带着顾白徵来的小太监却是慌慌张张的逃跑了。
顾白徵心里倒是平静,或许是因为偶然遇上了九亦钧,单纯无心机的人总是能让人心里平静的。
面对着包围自己的东厂众人,顾白徵理理衣冠说:“在下西厂提督顾白拜见东厂厂公解诗,还请各位东厂同仁能行个方便。”
“西厂提督?是什么?”东厂众人不解,“听名字倒是明着要和东厂作对的意思。”
顾白徵笑笑说:“怎么会是和东厂作对,听名字显然是和东厂配对呀。”说完她对着东厂众人勾勾手指说,“各位借一步说话。”
众人瞧着她神秘兮兮的,居然也不害怕众人,觉得好奇。而且少年长得漂亮讨喜,倒是不能令人生出厌倦,人总是以貌取人的,于是倒是都配合的和顾白徵走到一个角落里。
顾白徵从怀里摸出东厂的腰牌说:“其实都是自己人!”
东厂的人检查了腰牌,现不是假货,而且:“这腰牌是给细作的!”有人说。
顾白徵愣了愣。
“此人出现十分可疑,会不会是他杀了咱们的人然后夺了牌子?”有人这样揣测。
顾白徵有口难言,她说:“这是解诗给我的牌子!”
众人又审视她:“厂公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顾白徵更是慌张了,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连东厂的牌子也不认,这样子她倒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慌乱中,她的手指又触摸到了某件凭证。她突然想到了那会子刚离开皇城的时候解诗给了她一件东西,说是可以行方便,是个文书,说她是东厂的二把手。
那东西也就用过几次,来唬唬偏远山区的小官,现在这些在天子脚下当差的大太监们,不知道还认不认这个凭证。
但是此时不由得她多想,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她从怀里抽出那咸酸菜一样的凭证说:“我还有这个!”
咸酸菜一样的东西本是不能吸引众人注意的,只是因为东厂的大印也就是解诗执掌的大印总是用一种蓝紫色的特质印泥印的,那颜色特殊得很。
顾白徵甩出的咸酸菜上恰好有那种特殊的蓝紫色,众人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有人接过那咸酸菜,打开,上面切切实实的证明着,制证人正是东厂的二把手。
关于二把手还是有故事的。
起先,东厂确实有一个人人都认识的二把手,后来有一人,厂公和二把手一同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厂公一人。
厂公说:二把手已经死了,他也任命了新的二把手,干活去了,让众人不要担心。
至于新的二把手如何辨认,当初厂公倒是说得明明白白的,有凭证。
这下,面前的可不是凭证么?众人有些惶恐,怎么也不敢想象二把手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人。
但是又有记性稍好的人好像想起些什么,他说:“我仿佛记得上一任二把手走之前厂公带回来一个小太监,后来又送走了,就是和二把手一起送走的,你好像就是那个——”
顾白徵本来是眯着眼睛不忍直视的样子的,听了这人的话,连忙点头:“对对!我就是那个小太监!”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知谁这么问了一句。
顾白徵便顺口说:“当初受了厂公的恩情,这会子不是正好来报恩么,至于什么西厂的事情,全就是个名字,大伙别担心。”
其实看了凭证,大家都放下心来了的,二把手就是二把手。解诗是什么人,心狠手辣,说一不二的,东厂的任命全凭着他,没有人敢违抗。
所以,此时,顾白徵俨然成了在场众人的主心骨,这身份转换之快,连顾白徵自己的都适应不能。
这时候东厂的人说:“您来了固然是好,只是这厂公被皇上的亲卫关着,谁也见不着,我们都闹了好久了。”
顾白徵想了想说:“闹是没有用的,你们都暂且回去,我有办法见到解诗。”
众人此时对她直呼解诗的名字倒是没有反感了,人家是二把手!想了想,便都应了顾白徵的话要离开了。
顾白徵又说:“哎!等一下!留一个小太监下来一会给我带路吧。”她笑得尴尬。众人也不在意,顺手点了个小太监留下来给顾白徵。
顾白徵又说:“大伙回去路上可别表现出什么出现二把手的样子,回去内部随便推选个什么人先顶了解诗的位置,日后的事情我们再谈,当务之急是救出解诗。”
她这句话中听,于是都应了。
顾白徵打了东厂的人,转头看向面前牛高马大的皇帝亲卫,深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把之前这些人给的各种东西都好好地收好,起先她不在意的,这会子生死关头才现,都是顶有用的东西。
她先是和皇帝亲卫打嘴炮,表达自己是皇帝的人,要看看解诗。她权当人家亲卫是瞎子傻子没看到,不知道她刚才好好地从东厂众人手里逃脱又劝了众人回去。
只可惜,皇帝亲卫并不只是找四肢达的,人家头脑也不简单,视力还很好,礼貌的回绝了顾白徵探望解诗的想法。
顾白徵只得使出杀手锏,皇帝的金牌。
金牌一出,谁与争锋?不是,金牌一出,见金牌如见皇帝。亲卫们自然是皇帝最亲的人,对金牌的认知也是清晰的,只细细的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不是仿冒,于是放行了。
顾白徵便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天牢。
这天牢虽然是皇帝的牢房,却是没有皇帝该有的享受,条件差得可以,甚至说,顾白徵坐过那么多次牢,从未见过条件那么差的牢房。
解诗关得不深,顾白徵一眼就瞧见了他。只是原先华美精致的厂公的衣裳被扒掉了,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衫,帽冠也没有了,头有一丝的凌乱。
他的表情倒还是意气风华的样子,对着顾白徵眯起眼睛笑。
他眼睛其实也不算小,只是笑起来总让顾白徵觉得像是狐狸狭长的眼睛。
顾白徵说:“厂公大人看起来生活的不错呀。”
解诗也回顾白徵:“有提督大人的关怀自然是不错的。”
两人对话倒是阴阳怪气的像是一对敌人,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仅不是敌人,而且还是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