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蕾说出这番话之后,海因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然后尝试了数次,最终到底还是把他最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我感觉在同样的位置上,科维尔会比我更优秀。所以,以后我会不会只能坐替补席了?”
这样的话语对于海因茨来说,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羞于启齿。可对于他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又会十分重要。他并非是想要凭借着当初为了伊蕾而舍弃布拉格火车头,转而为梅特奥效力的这份情谊去干扰到伊蕾作为球队主帅的选择和判断。
他只是……只是在场上位置几乎和他完全重叠的科维尔出现之后会感到迷茫以及不安。
毕竟这只是丙级联赛,通常情况下一周只有一场比赛的他们甚至连轮换都很少需要。也正是因为这样,梅特奥的球员人数连二十名都不到。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同一个位置上有了更好的选择,那原先的那个很可能就会要沦落到连续数周都打不上一次首发。
这对于一名还十分年轻,正处于上升期的球员来说,无疑会是一项十分沉重的打击。
正是因为这样,海因茨会对他在梅特奥队的未来感到不安。在犹豫了数天之后,他终于还是来找到了伊蕾。他希望他的主教练能够告诉他,有关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可没想到,面对他的这一疑问,伊蕾却是反问他:“你觉得,科维尔踢的位置会是和你完全重叠的吗?”
这下,海因茨更是弄不明白了:他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伊蕾笑着摇了摇头道:“在梅特奥现在的几名锋线球员中。希罗科夫的正面突破能力最强,门前抢点能力也十分出众。但是他的打法也最为简单直接,是一名十分纯粹的正印中锋。和希罗科夫相比,你和中场的所形成的联系更强,有着很棒的大局观。所以你可以说是一名前锋,也可以说是一名进攻型中场。可是科维尔,科维尔和你们两个都不相同。你应该能够感觉得到,现在的科维尔只有在场上司职的位置看起来相同。”
在海因茨跟着伊蕾所说的若有所思起来时,伊蕾又接着说道:“他在禁区内的嗅觉是现在的布拉格梅特奥里无人可及的。他的左右脚都可以射门,并且即便是在禁区外,他也能够发起足够有效的射门。他在有球状态下的起速快得惊人。可他的正面突破能力却远不及你和希罗科夫。比起制造机会,他更擅长把握机会。所以,现在你还觉得你们的位置会完全重叠吗?你们的技术特点和风格明明毫无相同的地方。”
啊?
海因茨在伊蕾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把他们三人在场上的表现好好地回忆了一番,而后便发现事实似乎真的如此。可是……球风不同,位置就会不同了吗?
伊蕾看明白了海因茨的这份疑惑,把她心中的那张宏伟蓝图又想了一遍,而后满怀自信地说道:“等着吧。你们两个,以后会成为我的梅特奥双星。”
【是的,我的梅特奥双星!】
在海因茨离开后,伊蕾又从她的座位上站起身来,用食指将百叶窗上的一块叶片按下了一些,从她的办公室望向不远处的球场。
在那里,科维尔还在不懈努力地跟着体能教练一起训练。站在这间办公室里,伊蕾无法看清此时科维尔脸上的表情。但她想,那一定是她已经见过了很多次的认真执着。
每当她看到这个男孩的时候,她的心中总是会十分感慨。而此时,她只是从自己的主帅办公室中看着这个男孩,用呢喃一般的声音轻声说道:
“你要加油,要很努力很努力。这样,你也一定能征服这座城市。”
两个月后……
“捷克丙级联赛第14轮又现大比分比赛!本赛季才从丁级联赛升上丙级的布拉格梅特奥在主场对阵他们的同城球队布拉格火车头时获得了9:2的比分!!在这场比赛中,年仅十七岁的科维尔一人狂轰五球!海因茨梅开二度!希罗科夫和皮什切克各自收获一粒进球!!
“球迷朋友们,当我得知捷克丙级联赛中的这场比赛的最终比分时,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在这场比赛之前,我们还说布拉格梅特奥的升丙会让丙级联赛中也拥有一对布拉格德比!可我怎么也没能想到,升班马梅特奥第一次对阵布拉格火车头就会踢出这样的比分!
我不得不跟着收听我们节目的许多球迷们一起喊一句:升班马梅特奥好——猛——啊!!”
布拉格的亮黄色出租车在古城内驶过,而出租车司机打开的车窗中则传出电台里的低级别足球联赛的相关节目。电台的主持人正一个人在电台直播室内显得十分激动地和他的听众们聊着这支才从丁级联赛升上来的球队。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进入冬季的布拉格已然天黑了快五个小时了,而电台主持人口中的那支升班马球队的俱乐部基地里,器材训练室内的灯还亮着。
这支俱乐部的主教练在收拾完了东西后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却是在经过器材训练室的时候因为从门缝间透出的灯光而停住了脚步。她敲了敲器材训练室的门,而后她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伊蕾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科维尔的脸。
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让伊蕾有些无奈失笑了,她说:“以前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俱乐部的。现在,我总觉得你抢了我的位置。”
当伊蕾用德语和科维尔说出这句话后,这个还只有十七岁的男孩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又可爱又帅气。他的一头金发被汗水所打湿,在跑着过来给伊蕾开门的时候,科瑞尔似乎是用手把贴着额头的额发往后拨了拨,露出了他的额头,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成熟了许多。
“我听体能教练说,这周你的体重又上升了?”
“是的!”科维尔点了点头:“昨天我去称体重的时候发现我已经有64.5公斤了!并且我的体脂率并没有上升。也就是说,增加的那些重量,全都是肌肉。”
听到这样的消息,伊蕾当然很高兴。由于科维尔的身体实在是不够强壮的关系,他每一次上场伊蕾都会很担心。她总是担心这个男孩在丙级联赛的身体对抗中吃了亏,担心他会在比赛中受伤,担心他受伤之后再恢复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现在几乎每周都能看到细微变化的进步速度。
现在,看着这个男孩渐渐地变得强壮起来,她当然会特别,特别地高兴。
“如果你还能再重五公斤,那就基本能满足比赛中对于身体对抗性的要求了!”
当伊蕾对科维尔这么说的时候,这个男孩也是低头显得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并说道:“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现在每天都有进行器械锻炼。我向兰杰尔请教了能够均匀地锻炼出全身肌肉的训练方法。您知道的,兰杰尔除了是一名出色的后卫外,还是一名很棒的健身教练。”
“我知道。”伊蕾笑着点点头道:“但你可不能练得和他一样,他的转身速度太慢了。进行器械训练增强你的肌肉这很好,可你也得时刻注意你身体会不会受到影响,丢失你现在的灵活度。”
在听到伊蕾说的这句话后,科维尔立马认真地表示他一定会很注意的!这样向伊蕾保证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伊蕾的着装和手上拎着的包,而后立马问道:
“您就要回家了吗?让我送您回去吧!天已经很晚了。”
他的这句话简直就让伊蕾没能抑制住的笑出声来。她来到梅特奥供职几乎都有一年半了,可还从来,从来都没有人主动向她提出要送她回家去!这种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微妙,仿佛大家都不记得她是一个晚回家可能会遭遇危险的弱女子了。
可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这一年半以来,她坚持每周都去搏击馆训练一到两次,再加上长跑的锻炼一直都没有停,现在的她在冬天的夜里如果路遇歹人,就算打不过应该也能够有逃跑的余力。
不过都这么久了,终于又有人绅士地想起她也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女性,这种感觉还挺不错。尤其,这位小绅士还是才只有十七岁的科维尔,这更是让伊蕾感到又是新奇,又是有趣。于是她好笑地问道:“你打算怎么送?”
这是个好问题。还未成年的科维尔当然不会有自己的车,并且他也没有摩托车。为了能够更好地锻炼自己的体能,他每天都是跑着从家里过来俱乐部训练,又是在所有的训练都结束后再跑着回去的。
于是当伊蕾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浅金色头发的男孩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说道:“我骑你的自行车,你坐在后面。”
伊蕾:“那送完我之后呢?你怎么办?”
科维尔:“我跑步回家。我对布拉格很熟悉,不会不认识路的。”
看到对方这么向自己保证,伊蕾终于还是答应了对方,让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三岁的男孩骑着她的自行车来送她回家。
“真正的布拉格城,其实应该只有现在的老城区和城堡区。靠近梅特奥的这一带,都是后来新扩建的。对于土生土正的布拉格人来说,这里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布拉格了。在布拉格的心脏地带,那里的房子内部都很漂亮。它们有的有石头造的穹顶,就好像哥特式教堂内部的那种穹顶一样,只是小了很多。还有的就没有天花板,因为你一抬头,看到的全都是用长方形的条状木头搭起来的房屋内的顶部。”
“对,这个我知道!我在克鲁姆洛夫的时候,看到的都是那种有穹顶的房子,石头做的,冬暖夏凉,而且还都有地窖。那些实在是太棒了!不过我来到布拉格之后才看到了你说的那种,用一条一条的木头搭起了房间内部天花板的房子。之前我路过希罗科夫以前工作的旅店时有进去参观过。那些木头横梁上……好像都有很漂亮的彩绘?希罗科夫告诉我,这些彩绘都是四五百年以前画上去的了!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在骑车送伊蕾回去的这一路上,还从没和伊蕾聊过足球以外话题的科维尔说起了布拉格的建筑。这显然也是伊蕾很感兴趣的话题。事实上,在她刚到克鲁姆洛夫暂居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捷克的建筑。那并不是只有很古老的,需要买票进入参观才能见到的,而是存在于普通居民生活中的。
“可那些就是真的。当那些图案被画上去的时候,经过了酸腐蚀的特殊工艺。这也是它们为什么都能被保留那么多年的原因。当然,捷克的气候也十分重要,这里不潮湿,也不会过分干燥,冬天寒冷,夏天也不炎热。”
显然,科维尔就这样轻松地解开了伊蕾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困惑。
似乎是因为发现了伊蕾对于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缘故,他又与伊蕾说起了许多捷克所特有的古典建筑,包括不同年代的建筑所拥有的不同风格、外形与内部所用到的不同建造技术。他甚至还和伊蕾说起了一些捷克的著名建筑师,以及他们所设计建造出的那些房屋。当然,优秀的壁画画师也是不能少的。
在短短的数分钟时间里,伊蕾仿佛就听到了许多先前她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又弄明白了她曾经见到过许多次,却从不知道的建筑的故事。如果不是她的德语足够好,并且科维尔也流有一半德意志的血统,将德语视为自己的母语,那么她一定没法听明白那么精彩又富有趣味的“捷克建筑史”。
可是伊蕾又会不禁疑惑起来,并问道:“你究竟是在哪儿学到的那么多……有关捷克古典建筑的故事?”
“我的父亲。”科维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说道:“这些都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他是一位古典建筑修复师。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总是告诉我,在德国他的家乡,他的专业几乎完全没有用处。因为德国的古典建筑几乎都在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被炸毁了。留在德国,他永远只能去帮助建造仿古建筑,但是在捷克,这里真的是有太多太多活着的古典建筑了。你总是能够很轻易地就碰到好几百年以前的房子,甚至是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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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