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在汩汩冒着的池水,她的同伴,借着她的法力和宇文如钺的血,顺利的从水潭直接跳跃到德明侯府。
但他们都道行太浅,不能离开水潭太久,桃儿本想速战速决,借着怪多势众吃了宇文公主之后,就万事大吉。
只要他们喝饱了宇文公主的血,就算宇文如钺请了高手回来,他们也不怕了。
但他们没想到,德明侯府还有老叟和鱼娘。
因为不能完全的脱离水潭,所以桃儿他们对德明侯府的了解和认知,都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杀人,只是为了报复。因此吸引了宇文如钺来查案,并且让他们闻到了宇文公主血里的不寻常,那是他们当初没有料到的。
宇文公主在水潭里玩耍时,桃儿异常激动。动物的本能让她闻到了宇文公主的血的清香,她知道,这是他们最需要的,千年难得一遇的修炼成精的捷径。
只要喝了她的血,所有的鲤鱼怪都能立刻变成鲤鱼精,幻化成人形,离开水潭的庇佑,在外面横行霸道。
所以,他们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宇文公主,再次发动攻击。
沉寂一个月后,他们如愿了。但是,关键时刻,却被鱼娘和老叟拦住。
桃儿能嗅出鱼娘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息,她有强大的实力,但很有可能会因为是同类而不轻易下手。但老叟不同,他原本就是半路出家的神仙,杀了他们,为民除害,功德无量,还能有利于他的仙班排位。
桃儿突然张嘴,秀丽的脸变得扭曲狰狞,一口利齿,每一颗都有两三寸长,上面的粘液闪着贪婪的银光。
宇文公主从鱼娘的身后探出头来,她望着桃儿的脸。那哪里是脸,分明就是一张吃人的大嘴,没有舌头,只有尖牙,里面黑洞洞的,看的碜人。
鱼娘赶紧的捂住了宇文公主的眼睛,快速的冲着老叟使了个眼色,要他不要拖延,也不要留情面,痛下杀手,才能收服这只不知悔改的鲤鱼怪。
老叟举起拂尘,只见拂尘慢慢张成,变成一个半圆。每一根拂尘的白丝都变得笔直又坚硬,随着老叟念念有词,拂尘的顶尖都变得黝黑,仿佛淬了千年毒液的利器,见血封喉。
老叟没有再与桃儿废话,立刻与她扭打在一起。桃儿一马当先,螳臂挡车,抱着必死的心,与缠着老叟,让他无法分心去照顾鱼娘和宇文公主。
桃儿身后的鲤鱼怪们默契的跳上了岸,快步跑向鱼娘。他们都知道,桃儿不可能一直缠住老叟,他们必须在老叟彻底杀死桃儿之前,制服鱼娘,抢过宇文公主,喝她的血,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全部成精,才有可能再救回桃儿。
鱼娘见鲤鱼怪们蜂涌而上,伸手施法,在自己和宇文公主的身边,都布下幻境。
水境本就是幻境,布置幻境是鱼娘的拿手本事。但鱼娘从来不用幻境伤人,在水境布置幻境只是为了好看,赏心悦目。
突然的面对一大堆同类要扑上来咬死他们,鱼娘既要保护自己,又不想杀害他们。鱼娘是美人鱼,她知道,身为鱼类的悲哀和心思。
千万年来,鱼类一直憎恨人类,捕食他们,将他们千油滚万水煮。但鱼类又是弱势群体,能在河里保住自己不被其它动物吃掉,已经是很难很难。在保住性命的情况下,再修炼成精,就更加艰难。
鱼娘因为天生是美人鱼,这才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别的鱼都修炼顺利,并且成了花都的保护神。但其它鱼类,就没有她这样幸运。
桃儿所说的,鱼娘都理解,但接受不了,特别是桃儿为了报复杀害无辜人类,这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但这些扑上来的鲤鱼,他们都是无知的。他们是受了桃儿的蛊惑,才这样连命都不要的来喝宇文公主的血。
鱼娘尽可能的布下迷宫,让那些鲤鱼怪不停的在她面前打转,以为自己迷失在黑暗森林中。宇文公主听话的抓住她的腰带,随着她的身体摆动,慢慢的往后退。
仿佛世间所有的鲤鱼都聚集到了德明侯府,如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鱼娘再次施下一个结界,将最近的鲤鱼怪全都困在里面,然后又他们的旁边又布了三个迷宫,这才得空,大声呼救:“老叟,快来救我们!”
老叟就知道,鱼娘会因为舍不得杀死鲤鱼怪,而变得被动。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一击即中,直接将桃儿击毙,却没想到,桃儿压根就不打算活着离开,她直接吐出自己的元精,悬在头上,化成另一张鱼嘴,两张嘴冲着老叟乱啃乱咬。
老叟虽是神仙,功力大过桃儿。但老叟惜命,不可能像桃儿那样把自己的元精吐出来打架。
时间一长,竟没占上风。突然的听到鱼娘的喊声,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拖下去,大吼一声,双手合十,将拂尘握在中间,快速的念完一段咒语之后,怒喝——杀!
只见拂尘如离弦之箭,直冲半空,如烟花般炸死了白丝,织成天罗地网,迅速落下。
老叟在天网落在自己身上的最后一刻,脚底一滑,溜了出去。
桃儿慢了一步,被天网网住。
宇文公主只觉得天都变成了金色,金灿灿的,正如金鲤鱼身上的鳞片,漂亮的令人头晕目眩,惊艳如红日跳出大海,惊心动魄又悲恸哀怨,看得人眼睛酸酸的,忍不住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鱼精,你还不服!”被天网罩住之后,老叟上前,将恢复原样的无精捡了起来。此时,只要老叟将那元精彻底捏碎,桃儿就会化为乌有,永世不得轮回。
桃儿变成一尾最美的金鲤鱼,在网里拼命的挣扎。因为她的战败,没有她的元精和法力,其它尚未成精的鲤鱼怪们都变回成金鲤鱼,在地上不停的蹦哒。
鱼娘撤了幻境,她看着一地的金鲤鱼,因为离了水而变得奄奄一息,心里很不好受。
“鱼姐姐,它们真的很可怜。”宇文公主从鱼娘的身后走了出来,她将这些鲤鱼一条条的捡了起来,把他们扔进了定音馆的池塘里。
池塘里惊吓过度的锦鲤慢慢的从石缝和水草里游了出来,看见新加入的金鲤鱼,围着它们打转,好象在观察,又好象是在欢迎他们。
宇文公主不顾老叟和鱼娘的阻止,马不停蹄的捡着鲤鱼。桃儿带来的金鲤鱼岂止一两百条,上千条的金鲤鱼几乎另宇文公主迈不开腿。她小心的避免跳到它们,将他们都扔进池塘里,但池塘太小,才扔了一小部分,就装不下了。
老叟看罢,将天网提了起来,看着里面现了原形的桃儿,叹道:“你看清楚了,她就是你们要杀的乖乖。她是这样善良,明知道你们是来杀害她的,她还舍不得杀生。鲤鱼精,你现在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可恨的,你这样杀生,犯了天条,也犯了自然界立下的规矩。”
桃儿没有再挣扎,她见自己的伙伴因为她,不得不死在地上,流出了忧伤的眼泪。
“桃儿,元精在这里。”鱼娘指着老叟手里的元精,说:“你可以利用它,把你的伙伴全部送回到水潭中去,让它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家,按部就班的修行。但是,你杀了,身负六条人命,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桃儿流着泪,点头答应了。
老叟将元精放到她的嘴边,桃儿摇身一变,变成了人样。她捏着手指,借着元精的力量,将岸上和池塘里的金鲤鱼,全部送回到了水潭。
然后,她再次吐出元精,恳求鱼娘:“胜者为王,败则为寇,你既然输了,心甘情愿,绝无怨言。谢谢你们没有杀我的伙伴,还让他们能重新回到水潭修行。既然人是我杀的,我愿意服认罪服法……”
鱼娘听罢,解了结界。
一场杀戮,就这样静静的结束了。
这时,宇文如钺和原灵均赶了回来。鱼娘和老叟见瞒不住原灵均,这才告诉了他,他们的身份。
宇文如钺见桃儿一离开元精就会变成一条普通的鲤鱼,想了想,说:“既然你愿意认罪服法,明日午时,你必须在沂城的城墙上,向沂城百姓忏悔,并且,当众交出元精,让他们看到你的真实面目。”
“好。”桃儿满口答应,当她听到说明日才交出元精时,感激的看着宇文如钺,请求他:“这元精,对你们凡人来说,只是稀罕物,但对我们鲤鱼来说,却是修行的好东西。不知能不能求小侯爷,杀死桃儿之后,将元精碾碎,撒在水潭里,让我的伙伴们都能分食一二。”
宇文如钺与原灵均对望一眼,有些犹豫。
桃儿猜出他们的顾虑,急忙说道:“杀人之事,全是桃儿一人所为。那些伙伴,全是听了我的怂恿,跟着我才做了帮凶。如今我一死,他们必定安分守已。再说,那水潭虽是福祉,但这么多金鲤鱼都在里面修行,精华早已被汲取的差不多,就算把我的元精给他们,最多是帮助他们少些病痛灾难,并不会让他们成为鲤鱼精的。”
宇文如钺看了一眼老叟,见他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宇文公主听完桃儿的话之后,上前拉着宇文如钺的手摇了两下,求他答应。
“好吧!”宇文如钺终于答应下来。
桃儿感激涕零,跪倒在宇文如钺的脚下。
“姐姐,你起来吧。”宇文公主急忙将她拉起来,安慰她:“我还记得师傅说过鱼传尺素的故事,姐姐只是一时想错了,才酿成大祸。其实,鲤鱼很可爱的,他们为会心上人传递情书,会为亲人传递平安书……”
宇文如钺担心桃儿会趁机伤害她,将宇文公主拉到身边,不让她靠近桃儿。
桃儿见状,知道宇文如钺的心思。她笑笑的拨下一根头发,放在掌心。忽然,那根头发变成了一块金色的鱼鳞,再一翻手,鱼鳞立刻变成了一根金丝线。
“这是鱼筋,我们鱼类之所以能在水里畅游,自由呼吸,都是靠这根鱼筋。”桃儿上前,将那根鱼筋绑在宇文公主的头发上,真诚的说:“谢谢你救了我的伙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明天,我会为自己的杀戮负责,恳求姑娘,能在以后,保护我的伙伴。”
宇文公主摸着头上的鱼筋,那鱼筋仿佛立刻有了灵性,松松垮垮的绑在她的发丝之中,却又不会掉下来。无论她是绑髻还是散发,那金色鱼筋,都仿佛是其中的一部分,和谐漂亮的藏在里面,若隐若现。
鱼娘看到这一切,捂着嘴,无声的哭泣。
她知道鱼筋对一条鱼的重要性,每一条鱼,可以没有元精,但不能没有鱼筋。离开了鱼筋,他们就称不上为鱼。没有了鱼筋,就像人没有了人格一样,任何一条鱼,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鱼筋。
宇文公主扑了上去,抱着桃儿嘤嘤哭了起来。她年纪小,本就见不得死亡,尽管知道桃儿是杀人凶手,可是她还是在这个时候,觉得桃儿很可怜。
“你放心吧,明天午时过后,我会下禁令,保证水潭方圆一里之内为禁地。另外,我会再立下规矩,沂城百姓不得捕食金鲤鱼,如果是不小心打捞上来的,必须立刻放回河中。”宇文如钺向桃儿保证,他会尽力,保护金鲤鱼。
宇文公主破涕为笑,桃儿却哭惨了,再三感激之后,跟着鱼娘和老叟回到豆腐摊。
第二日午时,沂城城墙,桃儿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当她将自己手中元精交给宇文如钺时,立刻变成了一条普通的金鲤鱼。
宇文如钺将金鲤鱼交给衙役,当众将它开膛剖肚,以示警告。
百姓散去,宇文如钺将金鲤鱼的尸体和元精交给了老叟,请他按照桃儿生前的愿望,把元精扔到水潭里,再把它的尸体,埋在了水潭边。
鲤鱼杀人的案子,胡相国和岳中尉是熬了几个通宵,才把这密报写好,传到了国都。密报一式两份,一份在洪照皇帝的手里,另一份,则在国师的手里。
桃儿被处决之后的一个月里,沂城大街小巷都盛传着宇文如钺收服鱼怪的各种版本。茶余饭后,不管是评书先生还是戏台唱戏,宇文如钺都成了最有名的男主角。
宇文如钺却很淡然,他依旧过着平常的生活。
反而是原灵均,心里在不舒坦了好多天。他埋怨宇文如钺和文姒夫人向他隐瞒了老叟和鱼娘的身份,宇文如钺也没有多做解释,在他看来,原灵均知道的越少,对他越安全。
反正他已忘记了老鼠精的事,宇文如钺也没打算让他记起,只说老叟和鱼娘是他在无忧国游历时偶遇的高人,特地将他们请来保护宇文公主。
原灵均不疑有他,但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觉得宇文如钺隐瞒了他,唧唧歪歪了大半个月,这才平复了心情。
“灵均,国都那边还有消息吗?”这天原灵均又晃荡到尘微堂,看见宇文如钺正在教宇文公主写字,正准备佯装没有看见转身要离开时,宇文如钺不冷不热的问他。
原灵均的爷爷身为太子太傅,一直在国都住着,而且整天在太子府里和宫里进进出出,很多有关国都的一手资料,都是从他那里打听来的。
原灵均见跑不掉,负手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看宇文公主写的字,又打哈哈的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这才慢悠悠的说:“还能有啥消息,不就是你出名了,太子一听到你的名字,就上火。听说,天天吃什么龟苓膏,都降不下去。”
宇文如钺停下手来,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握着宇文公主的手,慢慢的写着。
宇文公主抿着嘴偷偷笑了两声,嗓音清脆的喊了声“原哥哥”。
原灵均一听,骨头都酥了。这小丫头,不但嘴甜,嗓音还特别的娇,谁听了,都觉得舒坦。
原灵均立刻没骨气的凑了上去,探头看了看她新抄的《金刚经》,笑嘻嘻的问她:“乖乖,叫哥哥什么事?”
“蓁蓁姐去山里采药好多天了,你为什么不去?”宇文公主问他。
原灵均一听,气呼呼的瞪着宇文如钺,生气的说:“问你宇文哥哥啊!他说沂城里的事多,郎中令不能擅离岗位,不给我准假呢。”
“那如果哥哥给你假了,让你跟蓁蓁姐一起去采药,你是不是会很高兴啊。”
“那当然!”
宇文公主立刻抬起头,冲着宇文如钺做鬼脸。
宇文如钺摇头,拍了她的脑袋一下,说:“你别古里精怪的,在这里打你原哥哥的主意。就算他去了山里,你也不能去!”
宇文公主嘟嘴,冲着原灵均挤眉弄眼:“原哥哥,你别告诉哥哥国都那里有消息,急死他去!”
“诶,这可不行!传递消息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如果不告诉他,他会叫人来杀了我的。”原灵均说完玩笑话之后,这才板着脸,很认真的跟宇文如钺说:“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你这次,怕是有麻烦了。”
宇文如钺停下手来,想了想,让金环把宇文公主带出去之后,才问:“说清楚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也知道咱们的国师,能算尽天下事。据说国师早就在国都算出沂城会出事,然后就鲤鱼精杀人,你破了这案子,出名了,国师能不注意你嘛。”
宇文如钺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说:“这又如何。”
“鲤鱼精想吃乖乖的血,可见乖乖的体质并不一般,咱们府里又藏了老叟和鱼娘两个高人,跟那鲤鱼精斗法,多少会有些征兆。”原灵均颇为忧虑:“你觉得,这些国师会不知道?”
宇文如钺沉默。要糊弄胡相国和岳中尉,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但那个国师,宇文如钺从来没有见过他,更没有跟他交过手,对他的了解也都是些传闻。
据说国师能洞悉天意,假如果真如此,就算他不能猜到这里的详细情况,但至少能通过观天相,做法卜卦等方法,来观察到这里的异样。
建安国的时局,因为洪照皇帝的身体,变得敏感。大家都恨不得全部潜水,突然的冒出一件鲤鱼杀人案,捧红了宇文如钺,他不做枪头鸟,国师还能找到谁来折腾。
“你觉得,国师会来沂城,特地的查探查探?”宇文如钺问原灵均。
原灵均故作玄虚的竖起食指,在嘴边来回摆动了一下,傲娇的昂着头,等宇文如钺来主动问他。
宇文如钺不理他,继续写着他的字。
原灵均见他不捧场,没办法,只好自己坐下来,泡了杯茶,边喝边说:“你知道国师有个什么爱好吗?”
宇文如钺从他手里抢过一杯茶,喝尽,放下,然后等他的下文。
“哎,跟你说话,真是累。”原灵均继续说:“国师*,七老八十的,竟然又娶了个小妾。你知道嘛,这是第八个小妾了!”
“这跟沂城,有什么关系?”
“就说你不懂了吧!我告诉你吧,那第八个小妾最得*,国师最喜欢差她办事了。”
“哦?”宇文如钺看着原灵均,不确定的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国师会派他的八小妾来沂城?”
“对啊,听说,那八小妾还是娘的娘家远房亲戚……”原灵均见宇文如钺跟吃了绿头苍蝇似的表情,笑得更加灿烂:“据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不过人家上赶着说要喊咱们娘表姐,还说想表姐要来看表姐,怎么,你还拿着棍子把她往外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