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娘压根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事来看。
凭着她和老叟的本事,别说治一个洪照皇帝,就是治十个百个,都是小菜一碟。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要对德明侯府不利,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她和老叟愿意,大不了,把皇帝和太子都灭了。
她觉得,宇文如钺他们是因为下定不了决心要不要治,才会困扰。只要他们做出了决定,一定都不成问题。
鱼娘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拉着老叟去做准备工作。
“鱼娘,你等一下。”宇文如钺突然出声叫住她,问:“鱼娘,你和老叟要去做什么?”
“去准备一些药丸。原老头要取乖乖眉间血时,我会布下幻境,让他以为他取到了,实际上是我们准备的药丸化成的假血。那些药丸,保证能治好你们洪照皇帝的小命。”鱼娘像爆竹似的噼噼啪啪的说完了。
高高在上的洪照皇帝,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条小命而已。
原伯庸知道他们两位是世外高人,但他突然的听到鱼娘说这样大不敬的话,颇为吃惊。他下意识的望了文姒夫人一眼,见她很是镇静,也不动声色,静静的听她下面的打算。
宇文如钺平静的听完她的话之后,又问:“然后呢?”
“然后,我叫老叟想办法进入到这皇帝的梦里,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再警告他,不可杀生见血光,否则自己也会一命呜呼。”鱼娘耸耸肩膀,很无辜的反问宇文如钺:“你们人类,不是很相信神啊鬼啊的?你们洪照皇帝连个玩把戏的国师都信,没道理,不信我们这个如假包换的神仙吧。”
鱼娘说到后面,手放在老叟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两下。
老叟立刻直起腰来,抬头挺胸,好让他们看清楚,他是个真正的神仙。
这回,原伯庸坐不住了。
突然一下,世外高人又变成了神仙,这里面的信息含量太大了。
文姒夫人看出他的狐疑,小声说道:“夫君别急,晚些我再给你解释。”
宇文公主听完鱼娘的计划之后,赶紧来拉她的手,求她:“鱼姐姐,你不要为难太子妃……她是哥哥的故人。”
“放心吧,我们保证会把那个洪照皇帝吓得屁滚尿流的,唬他几句,保证他只会撤了太子之位,留他性命。”鱼娘向宇文公主承诺。
宇文公主见鱼娘答应了,这才放心下来。
她从来都没有把南菀青放在眼里,她的世界里,宇文如钺只会也只可能是她一个人的。南菀青,不过是某个遥远夏天里秋千上的那凋零的一片花瓣,早就被风吹得远远的,见不到半点影子,更别提还有什么余香了。
保住南菀青的命,只是报着对天下所有生命的仁慈之心而已。一个和夫君一起谋害公公的女人,应该受到惩罚。
鱼娘见他们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又要转身离开时,宇文如钺再次叫住了她:“鱼娘……请留步!我还有一事不明!”
这回,鱼娘有些恼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麻烦你快点一次性说完。我和老头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你们聊天。今晚就要准备好,晚上,会露出马脚的。”
“鱼娘,别急!我一直有件事没有想清楚,一定要问明白了才行。”
“好吧,你说。”
宇文如钺看了一眼宇文公主,说:“我一直都知道,乖乖的血很珍贵。以前,只道对妖怪修行有用,对人……真的能解百毒,治百病,起死回生吗?”
“是的,乖乖的血……是恩赐,是集日月、天地精华所成的,所以,在人、妖、魔三界,都是稀罕物。”鱼娘考虑到宇文公主被封了记忆,没必要告诉她,她的父母是谁,便直接隐去不说。
宇文如钺点头,又问:“国师有没有可能,通过观天象卜卦算出皇帝的解药就在德明侯府。”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
鱼娘和老叟交换了一下眼神,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跟他们说了实话:“所谓的观天象,都是天上的星宿老头没事逗你们玩的。至于卜卦,多少有点根据,但也不是完全正确的。你们人类,有些生来就有天赋,能通达天庭,就像千里眼顺风耳一样,多少听到点消息,然后再推测一下,就能揣摩天机,事事料中。”
这些,鱼娘他们从来没有说过。
宇文如钺听完,大吃一惊。再看文姒夫人和原伯庸时,他们也惊得瞠目结舌。
“那个国师,我虽没见过,但听过他的事迹。”老叟也来个马后炮:“他总能窥得天机,百发百中,十有**,他就是那个有天赋之人。”
文姒夫人一听,急了:“既然如此,二位的瞒天过海之计,是否能瞒得了国师?”
“当然没问题!”鱼娘指着老叟,说道:“我现在就让老叟去天上,跟星宿老君商量好,这些天,天天没事让他摆弄一下星座,弄得杂乱无章,这样,国师观天象时看到异样,就会使用天赋。”
“到那个时候,我再想办法,把太子的阴谋告诉他。然后,我再去皇帝梦里走一趟。有国师的卜卦和预言,皇帝肯定信我们,保管服服帖帖的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老叟兴高采烈的补充着。
宇文如钺见他们越说越远,伸手挥挥,制止了老叟继续夸夸其谈。
“鱼娘,老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假如国师真的有能力算出乖乖的血珍贵,为什么他没有在五年前算出来,偏偏在现在?”宇文如钺终于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了。
五年前,老鼠精大闹德明侯府,尽管当时颜卿和阮依依及时赶来,收服了老鼠精,但当时,宇文公主的流了血,触动了护身咒。
假如,国师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有天赋。他应该在五年前,就发觉宇文公主的血可以帮助洪照皇帝。
可是,为何他一直不说,拖到现在,才大动干戈的派人取血。
宇文如钺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一直在是否该取血以及取血后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两件事上打转转,压根没有去怀疑和猜想,国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道破天机,直指宇文公主的眉间血。
“钺儿,你的意思是?……”
宇文如钺见原伯庸和宇文公主对老鼠精一事都很迷惑,索性也不隐瞒,将此事告诉了他们。所有涉及了颜卿和阮依依的内容,他都按下不提,把灭鼠功劳全部归在老叟和鱼娘身上。
“胡相国和岳中尉刚到沂城时,我们一直提防,只道他们二人是来监视侯府的。后来,我才发觉,他们对乖乖也颇有兴趣。鲤鱼怪一事后,国师立刻派小妾秋萝来探听虚实,我们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现在,又来一件眉间血的事……你们不觉得,这些事情凑在一起,太巧合了吗?”
原伯庸听宇文如钺说完之后,频频点头。
如果说,他们是真的需要宇文公主眉间血来救皇帝,这五年的时间里,足够国师发现宇文公主。宇文公主的血这样的稀奇,早些取来给洪照皇帝,他早些康复,何苦等到快要死了才来要。
如果说洪照皇帝仁慈,舍不得伤害一个小姑娘,这种话,别说是原伯庸,就是宇文公主也是不会信的。
如果说,他们并非真的需要宇文公主的血,只是借此事来试探德明侯府的忠诚度,这也未免太儿戏。
他们派出原老太傅和太子妃来演戏,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德明侯府。而且,这些年来,宇文如钺一心治理沂城,照顾宇文公主,根本没有半点叛变的意思,又何来猜疑之说。
把所有的可能都猜完排除之后,众人把焦点,放在了太子和洪照皇帝的身上。
“皇帝染病,身体不适已有五年,交权给太子处理朝政却是这丙年的事。”文姒夫人小心翼翼的猜测着:“会不会是因为太子尝到了权力带来的荣华之后,起了篡位的意思?然后……”
原伯庸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又不太肯定的说:“皇帝要利用此计来试探太子,就需要国师的帮忙。没道理,皇帝相信国师,却不信自己的儿子吧。”
“上次国师派秋姨来试探哥哥,很关心哥哥是否还在想着太子妃呢。如果国师不是太子的亲信,国师怎么会叫秋姨来试探呢?”宇文公主突然插了一句来,乍一听,觉得她说的只是小孩子话,没有根据,但再仔细想想,又很有道理。
老叟听的是云里雾里,他一生最讨厌权谋之术,所以才专心学医,最后升仙。
这屋子里,几乎所有人都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连只有十岁的宇文公主,都表现的比他睿智,这让老叟觉得挺受挫的。
“我听了半天吧,觉得你们的意思是说,国师串通了太子,准备叛变?”老叟问他们。
宇文公主摆摆手,很认真的说道:“不是这样的,爷爷。哥哥是担心,国师假意帮助太子,实际上是暗中帮皇帝试探太子。太子中计后,肯定会被皇帝废……国师其实是在挑拨他们父子关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宇文公主虽然猜出些门道来,但她到底只是小孩,并不能真正的了解到,国师的意图。
但其它人,却已经完全明白了。
太子被废,跟随太子的所有大臣,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杀的杀,废的废,朝廷当中,少说有一半的臣子会被牵连。
洪照皇帝铲除了异己,实际上,也是在为国师铲除异己。
一旦如此,国师就有可能突然谋反。如果皇帝真得确实有病在身,凭着国师的本事,不知不觉的将皇帝弄死,也不是件难事。
以前,弄死了皇帝,太子继位,国师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不会轻易下手。但如果他的jian计得逞了,皇帝一死,暂无太子继位的情况下,朝廷大乱,国师就能趁机上位,乱世出英雄。
宇文如钺抽丝剥茧的,将他的所有猜测,全部都说了出来。
屋子里,静如墓地。
如果真的如此,德明侯府就被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阴谋。
如何破解,谁都没有主意。
“太子再坏,至少他是洪照皇帝的亲儿子。他做太子,继任皇位,天经地义。如果真的让国师从中破坏,夺了皇位,那真是……”原伯庸头痛的拍着脑袋,说:“天下大乱!”
文姒夫人也乱了阵脚,急的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
“娘亲,爹,你们都别急。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楚,我们所猜测的,是否是真实的。”宇文如钺看着鱼娘和老叟,笑道:“现在,就要求两位神仙帮忙了。”
“说吧,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你的。”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洪照皇帝是否真的是生病了,是否真的需要乖乖的眉间血。如果他命中注定阳寿已尽,我们必定不能逆天而为。第二,我们要确定,国师是否真的就是有天赋之人,如果是,他设这个局,就是为了当皇帝。难道他是看破了天机,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帝,所以才熬到现在动手的?第三……”宇文如钺转身看着原伯庸,说:“原老太傅是太子太傅,但此行,他似乎又是皇帝的人。爹,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
“前面两件事好办,我们现在就去。”老叟拉着鱼娘,说:“我直接去国都一趟,看看那皇帝和国师。老婆子,要麻烦你去阎王爷那走一趟,看看皇帝的阳寿是不是真的快没了。”
说完,老叟很愉悦的告诉他们,他和鱼娘保证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的。
话音刚落,老叟和鱼娘就消失不见。
原伯庸看得是目瞪口呆,大叹自己愚钝,府里藏着两个神仙都不知道,还只当他们是卖豆腐花的而已。
鱼娘和老叟一走,原伯庸也站起身来,说:“我现在,就去找我爹谈谈。”
文姒夫人不放心,拉着他,不想让他去。
原伯庸安抚她:“放心吧,你也知道虎毒不食子。我爹只是恨我生性淡泊,不肯争名夺利。假如我现在表现得想立功,他一定很高兴。”
“娘,你就让爹去吧。”宇文如钺也劝她:“毕竟现在是在侯府,难道你还怕他们杀了爹不成!”
“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文姒夫人作势要打宇文如钺,被他躲来。宇文公主瞅见了,咯咯笑着,很快的,气氛渐渐的缓和下来,不似刚才那样紧张。
原伯庸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顿时觉得人轻松了许多。
他拍着文姒夫人的手背,笑道:“如果你不放心,不如陪我一起去。你是儿媳妇,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也没有给他磕头……不如,借这个机会,行了礼,顺便的说些家常,也方便试探。”
文姒夫人觉得有道理,点头答应了,与原伯庸一起,找原老太傅去了。
宇文公主见他们都走了,拉着宇文如钺,往客房去。
“乖乖,你要带我去哪?”客房那分明只住了南菀青,宇文如钺这是明知故问。
宇文公主不理会他,只是用力的拉着他,非要他去客房那。
宇文如钺拗不过她,只好跟着。眼看客房就在不远处,宇文公主停了下来,指着那里,说:“哥哥,你也去和太子妃好好谈谈吧。”
“为何要去跟她谈?”宇文如钺面露鄙夷之色,压根不想再见南菀青。
“哥哥,你以后要娶乖乖吗?”
“当然。”
“那乖乖希望哥哥在娶乖乖之前,要把过去所有的事,都忘记。”
“我早就忘记了!”宇文如钺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宇文公主却在摇头:“鱼姐姐说过,真正的忘却,就像街上两个陌生人见面一样。或者,彼此不认识,擦肩而过,或者,有一面之缘,点头微笑而已。无论是什么样的,心底,都不会起任何涟漪。”
宇文如钺撇过头去,他必须承认,在他看取南菀青时,他很快就回想到当初她给他的羞辱。
他对她,确实没有半点思念和喜爱的情感了,但是,自尊心让他忘不了,他当年所受到了羞辱,被全城笑话的窘状,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有。
“哥哥,你还恨着太子妃。鱼姐姐说了,如果有恨,就说明,心底还有爱的残留。”宇文公主央求他:“哥哥,你好好的去跟太子妃谈谈吧,解开了心结,你才会快乐。”
宇文如钺暗自感叹,这鱼娘每天都跟宇文公主说了些什么啊!她才十岁,鱼娘就给她灌输了这么多成人情感世界里的观念,她是怕宇文公主被他骗吗?把她教得对感情之事看得如此透彻。
宇文公主推他,宇文如钺无奈,只好往前去。
临走前,宇文公主还给他比了个加油的动作,见他跨进了客房的大门,她哧溜一下,钻进了旁边的小林子,然后找到客房的院墙,从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想偷听宇文如钺和南菀青的谈话。
南菀青对宇文如钺的到来,很惊讶。
“如钺……你们已经做好决定?”她摒退了所有人,只有她和宇文如钺二人在屋子里。
他们没想到,宇文公主身轻如燕的,跑到了屋顶上,正耳朵贴着瓦片,屏住呼吸,静悄悄的,如一片落叶。
“乖乖眉间血之事,天黑之前,我必定会给你答复。”宇文如钺坐在窗户边,他将窗户稍稍打开了一条缝,方便他观察。
尽管南菀青带来的一百死士很忠心,他们将客房重重包围,不让其它人靠近。但宇文如钺生性谨慎,他一定要自己再检查一遍,才会放心。
南菀青见他这样谨慎小心,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信自己。”
宇文如钺一愣,也跟着笑笑:“你也和以前一样,很漂亮,没有任何变化。”
任何女子,无论是低微的奴婢,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漂亮。南菀青也不例外。
她知道,宇文如钺不是那种油嘴滑舌之人,他很少夸人,但如果夸了,就一定是真的。
他夸她年轻漂亮,五年都没有变化,南菀青听的是甜滋滋的,低下头,忍不住的偷笑。
“这些年,日子过得好吗?”宇文如钺放在窗户,重新坐了下来,很认真的问她。
南菀青眨了眨眼睛,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身为太子妃,何为好,何不为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太子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尽管她贵为太子妃,但每日,还是独守空房。
南菀青已经很幸运了,虽然年轻,但已经育下二子。太子虽然不停的纳妾,也不时的有子嗣诞生,但南菀青的二子最大,嫡子长孙,地位不可小觑。
如果宇文如钺问她这个,她很骄傲。生育前,子凭母贵,生育后,母凭子贵。这两样,她都没有落下。
但如果宇文如钺问她感情,她只能说,她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其它的,都不值得一提。
“当年,国师一语成谶,说太子只有娶了你,才能开枝散叶,子嗣绵绵,如此看来,果真不假。”宇文如钺尽可能平静的说这件事。
当年,太子娶南菀青之前,通房丫头一大堆,却没有一个是有本事怀孕生子的。
洪照皇帝心急,才找国师算上一卦,没想到,竟然把已经身为宇文如钺未婚妻的南菀青给算进去了。
南菀青因此嫁给太子,一直是扎在宇文如钺心中最深的刺。如今再看这根刺的始作俑者,他真的平静了很多。
南菀青能听出,宇文如钺所说的话里,没有半点讥讽之声。她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宇文如钺的面前,突然,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