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伤(1 / 1)

我们都是自己身份的囚徒,被关在我们自己建造的监牢中,我们筑起高高的围墙,把自己围在其中,透过那窄小的窗口从容的审视外面的风景,看起来像个国王。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戒指盒,很是奇怪的看着身旁的露雪,她托着腮,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运河,眼睛一眨不眨的,散去了聚焦,像是在想着什么。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片枯叶伴着风飘落到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简单,规则的同心圆,一圈圈的向岸边推去,撞向堤坝,而后消失无踪,就像它从没出现过一样。

“涟漪。”我轻声低语了一声。

“涟漪推波去,微风轻抚之。”露雪轻声说。

我看了看露雪,她依旧带着微笑,看着水面,像是对我说,又好像不是。

我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涟漪,以同心圆的形式扩散开来,同心圆的形状变化取决于遇到外部阻力的大小。”

“哦?”

“没什么。”我轻轻摇摇头。

“混沌理论吗?”露雪转了下头,看着我,微笑着轻声问道,她依旧托着腮,眼中似乎闪着亮光。

“恩,事物总是因外部因数的介入而导致发展到不可预知的方向,即是预定方向但又不相同。”

露雪看着我,笑了一下,“人们都是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前行的,哪怕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也很少有人会认为自己的方向错了。”

“也许吧。”我轻摇了下头。

“不想改变就不改变吧,我喜欢坚持的人。”露雪轻声呢喃着,又转回头,看着水面,眼中的聚焦重又散去,似乎又在想着什么。

改变?改变什么?思维?认知?处事方式?我摇摇头,还是不改变好吧,不管我们把自己围在监狱还是王国里,不管我们是囚徒还是国王,至少在我们的认知里,我们的思维里,我们至少还能从容面对变化,无论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哪怕那是虚假的从容。

我看着手中的戒指盒,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送我的?”露雪看了眼戒指盒,说道。

“算是吧,我看你很喜欢,就买了下来。”

“算是?恩,那我不能要哦。”

“哦。”我点了点头,又收回手。也是,总不能让露雪也只在我面前戴吧,女人打扮房间或是饰品是为了美观,让自己感到舒服,如果男人也这样做,那就会给人以归入他的私人物品中的感觉,对此我还是很理解的。

“呵呵。”露雪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嘴角轻翘,晶莹洁白的贝齿露了出来,很是惊艳。

“我很喜欢这戒指,要不我们交换吧。”露雪说着解下自己的项链,取下吊坠,然后又轻巧把戒指挂了上去。

交换,恩,我点点头,虽然价格不同,在相对于价值来说还算是对等的。

“小山哥,能帮我带上吗?”露雪晃了晃项链说道。

我接过项链,看着露雪粉嫩的脖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环绕她的脖颈,几经周折,终于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戒指为什么不戴在手上?”我问道。

“小山哥不知道吗?女人的手上一生只戴一枚戒指的。”露雪背对着我,转过头对我说道。

“哦。”我点点头。“我对戒指了解不多。”我胡乱的应了声,慌乱的抽回被她发丝扫过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小山哥,我让你帮我把戒指戴到手上,你会吗。”

露雪没有转回身,只是转回了头,我觉得她似乎又在看着水面,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不像是在问我,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微风骤起,吹起了枯叶,也吹乱了她的秀发,水面上又荡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我,哦,不知道。”我没去看她,也像她一样看着水面,轻轻说道,像是在回答她,但更像是在回答自己。

“呵呵,我开玩笑的,那,说好的交换的,收好了哦。”露雪把装着她那海豚吊坠的首饰盒珍而重之的递给我,我点点头,接了过来。交换的,只是交换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小山哥,我们回去吧。”露雪站了起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水面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落寞。

“恩。”我应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瞧,它快死了吧?”

“恩,应该快死了,看它的惨样就知道是失败者。”

突然旁边的长椅旁传来几个孩子的叫声。

“反正它也快死了,我们不如把它埋起来,用石头丢它好不好?”一个孩子兴奋的提议道。

“好啊。”另一个孩子附和道。

“不好玩,要不我们把它抛到空中吧,看谁抛的高?”另一个孩子提议道。

“不好,看他脏兮兮的,我懒的抓它。”

露雪皱着眉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我,似乎在询问我的意见。我皱着眉想了想,还是走向了那群孩子。

几个孩子,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他们正围着一个纸箱兴奋的的讨论着什么,许是讨论的过于激烈,我走过去时他们并没注意到我,我探头往箱子里看去,只见箱子里装着一只小猫,正凄凄的叫着,它的一只前爪好像被别的动物咬掉了,一只耳朵只剩下半边,上面留着清晰的撕裂痕迹,一只眼睛呈现着灰色,显然是瞎掉了。

“好吧,那我们就把它埋起来吧。”孩子们显然是达成了协议,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你们都走开,别动它。”我沉吟了一下,提高声音说道,推开他们,抱起纸箱,转身向露雪走去。

孩子们一时间惊在了那儿,怔怔的看着我。

“小山哥,也会吓唬人哦。”露雪调笑着说道,又伸手摸了摸那只小猫,“好可怜,怎么造成的?”

“可能是附近的野猫撕咬造成的吧。”

“好可怜。”

我轻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在路过一个垃圾箱时,俯身把纸箱轻轻的放了下来。

“小山哥,你这是......”

“它活不了的。”

“可它还没死呢?”

“恩,很快就会死了,也许会给环卫工人带来些麻烦吧。”我淡淡的说道。

“小山哥,你怎么这样,”露雪异常严肃的说道,脸上寒如冰霜,那一层不变的笑容猛然消失无踪,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说完,她猛的转身,快步的向前方走去,很快的便消失了踪影。

一阵微风吹来,一片枯叶盘旋着落到了纸箱里,小猫似乎受到了惊吓,向角落猛缩着身子,瑟瑟发着抖。

我重又坐回长椅,背靠在椅背上,身上似乎没有一丝力气。

残忍?不,是冷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习惯了冷静的处理问题,做出最理智的判断,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伤害,避免错误,避免那些被我认为是不必要的麻烦。也许我错了,在对待生活和生命的问题上,也许理智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你要怎么处置它。”几个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处置,我摇摇头,没去回答他们。

“它很快就会死了吧,失败者就应该是这样的。”

“失败者?”

“恩,优胜略汰,这是大自然的法则。”其中一个孩子,大着胆子,振振有词的说道。

优胜略汰,自然法则,我苦笑着摇摇头,“它也许会死,也许不会。”

孩子们耸耸肩,对我的说法不以为然,“它现在已经残废了,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就是,还不如送给我们,我们还可以玩一会儿。”另一个孩子也附和道。

“意义?谁也没有资格去定义别人活着的意义,哪怕它只是一只猫。”

“不给就算了。”孩子们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准备离开。

“不,”我拦住他们,“其实我们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更有难度的事。你们看,它可能快死了,但它仍然有希望活下来,如果我们把它救活过来,那是不是更有意义,更有难度,更有成就感呢,如果它还是死了,那也不过如此,我们也没损失什么,不是吗?”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低声交谈了一会,其中那个胆大的孩子抬头问道,“这样好像很无趣啊?”

“谁说的,就像,恩,你们去游乐场,如果让你们选择,在你们最爱玩的那些游戏中只能玩一个,之后就必须离开,或是,去除最爱玩的那个游戏,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其他的所有游戏,你们会选那个。”

“当然是后面的。”

“就是啊,所以救活它才是最大的乐趣嘛。”我微笑着点头说道。

“好像很有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恩,你们去买些牛奶和香肠回来,”我想了想,掏出钱递给他们。

孩子们接过钱,快跑着离开了,不一会就拿着香肠和牛奶又跑了回来。

“之后怎么做?”孩子们饶有兴趣问道。

我打开一盒牛奶放到纸箱里,又掰碎香肠,同样放到箱子里。“之后,你们每天要给它喂几次。”

“这样做,它就能活下来了?”

“能的。”我端起纸箱,把它放在了长椅下方,拍了拍箱子轻声说,“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它能活下来吗?能吗?我不知道。

我站起身苦笑着摇摇头,不远处的水面上又有一片落叶飘落下来,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如果我一开始就这么做,那露雪就不会讨厌我了吧。我如是想。

我们都是自己身份的囚徒,被关在我们自己建造的监牢中,我们都在为幸福而祈祷,在为欲望而救赎,在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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