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太太听见动静抬起头看看远处,不慌不忙把手里的绣品打好结,收到一只藤篮里。
今儿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镶边儿旗袍,挽着发髻,除了手腕上带了一只紫罗兰翡翠镯,浑身上下没有其他饰物。
不过,绝佳的质地显出一身贵气。
简而低调,贵气浑厚便是了。
她看了看身旁的女儿,见她正垂头盯着摊在腿上的书本,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可她的心思分明没在书本上。
两只抠一起的小手搅缠着,一下一下揉捏、按压,哪里是认真看书的样子?
潘太太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以为女儿只是分了神神游去了,便没放在心上。
“你们来了!”
初次见李茂和薛榕,潘太太同龙若打招呼的时候不忘向两人微笑点点头示意。
龙若快走几步,笑着道:“方阿姨让您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不去公司时每天的生活差不多也这样。”
潘太太抿嘴笑了笑,看了看旁边几把空椅子,意有所指:“快来坐下歇歇,这一路可不近,无论开车还是坐车,都是乏了。”
“谢谢阿姨。”
在龙若的率先带领下依次入座。
亭下摆放着一套手工编织的藤椅,一桌八椅工艺精湛,坚固古朴,价值不菲。
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可表面原漆没有一丝脱落,崭新如初。
共五个人分别坐了五张椅子,还剩空余三张在潘潇潇和李茂之间隔着。
“方阿姨、潇潇,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老同学也是好朋友李茂,市医院优秀的外科医生。
这位是茂哥的同事,薛榕薛姐姐。”
龙若话音刚落,潘太太立刻明白了薛榕的身份。
“方阿姨好。”
李茂和薛榕一一打过招呼,潘太太认真打量几眼二人,笑着点点头,顺手把装满糕点水果的果盘推近些,请客人食用。
和龙若商定的事情她没有完全告诉潘潇潇,只是告诉她龙若会带朋友过来玩。
眼前几个年轻人从年龄来看差不了几岁,各个青春自信目光有神,唯有自己女儿和他们的气息格格不入,让她心情无法言喻。
潘太太微微叹口气,但愿这次能够有效。
潘潇潇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方阿姨,您的手真巧,还会绣鞋垫呢。”
龙若看见了桌上的藤篮,惊讶问道。
潘太太轻笑,“你潘叔叔从早就喜欢穿我绣的鞋垫儿,嫌弃外面买的不好穿,这些年已经养成的刁钻性子,总改不了。”
“这段时间公司不忙,我就闲在家里陪潇潇,无聊时绣鞋垫儿打发时间。”
龙若“哦”了声,能看出潘太太嘴上说着嫌弃,心里其实没有半点儿嫌弃。
潘振海已经六十岁出头,潘太太也五十大几,夫妻二人都是从那个老年代打拼过来的人,吃过苦,也享受过甜,更感悟生活的平淡。
潘家家大业大佣人成群,作为潘太太自然无需亲自动手。
可潘太太空闲时愿意亲自给丈夫绣鞋垫儿,而丈夫也愿意垫,说实话现在这个年代还喜欢垫鞋垫儿的人不多,这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之间才有的默契。
夫妻老了还能相濡以沫携手共度,是最大的幸福。
任凭岁月流逝,感情恒久不变。
“其实绣鞋垫不难,潇潇有时候都会给我帮忙。”
潘潇潇感觉几道目光都看着自己,把头垂的更低。
“潇潇也挺厉害的。”
龙若直言,“比我强多了,我对针线一窍不通。”
“正常,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做这些。”
潘太太笑着解围,“年代不一样了,而且现在也没人喜欢垫鞋垫,就你潘叔叔喜欢怀旧。”
“哈哈,潘叔叔之所以喜欢,是因为方阿姨亲手绣的啊。”
这时忽然管家前来寻找潘太太,原来是家里突然来了客人。
“太太,您定制的衣服已经做好,店里派人送过来,请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若哪里有问题,她们立刻拿回去修改。”
“这样啊?”
潘太太有些为难,丢下客人离开可不礼貌。
龙若和李茂薛榕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方阿姨您先去忙,我们等一等不碍事的。”
去试件衣服用不了几分钟,来去一会会儿时间足以,潘太太想了想同意了。
“好,那你们就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潘太太又特意向潘潇潇询问道:“潇潇,麻烦你暂时帮妈妈招呼一下客人好不好?”
潘潇潇终于抬起头,“好。”
潘太太满意笑了笑,翩然离开了。
一身旗袍勾勒出优雅的身段,在古色古香的园林景致中渐走渐远。
从背影看,潘太太像极了四十来岁的贵妇,气质犹存风韵十足。
只有经历过荣辱苦甘跋涉过千山万水,才能修炼出这般坦荡淡泊的心性。
所以她知道什么东西对于一个女人最难得,那就是青春。
青春一腔热血可以轰轰烈烈,也可以一去不复暗失光彩。
她希望女儿早点重振旗鼓,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
潘潇潇目送母亲远去,转过头来恰好李茂也刚收回视线,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好奇。
他的五官很出色,剑眉星眸皮肤白皙,那一双灼热的眼怔怔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
心“砰砰”猛跳两下,潘潇潇立刻逃离这道炙热的视线,垂下头伸出手从果盘中取了一小块西瓜咬了一口。
西瓜水分十足又甘甜可口,一口就把燥热的心平复了。
她心里有些埋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肆无忌惮死死盯着别人看的?
而且看了一次不够,又来第二次!忽然这时,眼底角落里另一只果盘被轻轻推了过来,伴随的还有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
“你可以吃这个,少吃西瓜,性凉。”
潘潇潇诧异抬起头,说话的人还是李茂。
她有些举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
新推过来的果盘里放着清洗过的新鲜龙眼,饱满圆润,某国进口而来。
李茂收回手去,看着她。
她的眼神清澈纯洁如小白兔,却多了一丝惶恐和不安,他忽然感觉心痛。
哦不,或许也可能是惋惜。
这个笑起来富有感染力的姑娘,还是被他吓到了。
空气似乎静止,唯有不时吹来的风拂起衣摆,让这个夏日的午后不那么沉闷。
李茂后知后觉自己太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