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皇帝才带着鼻音问:“究竟母妃当时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父皇幽禁在这种地方?“
“元妃妹妹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就连先帝也驾崩了,陛下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倒觉得幸亏她一进冷宫就死了,先帝因此起了怜悯之心,准许您进中宫,由阴皇后教养长大。不然,陛下要一直作为元娘子之子的卑贱身份,无论如何今天也做不了皇帝。这是做为一个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她做到了。”
华妃抢着说了一大套,语气充满冷酷无情,樱晨公主崇拜地看着她,夸道:母妃霸气!
尊不语,冷冷地看着这个中年女人。她在后宫里已经待成冷血动物,或许,若干年以后,自己的后宫个个都是这个样子,他不寒而栗。
樱晨公主挽着他胳膊摇晃:皇帝哥哥,比起您的母妃,臣妹的也好不到哪去。母妃她在这鬼地方一待就是十六年。她当初根本就没犯大错,只是得了怪病。现在父皇不在了,她的病看起来也没传染上什么人,所以她也没有待在里面的理由,臣妹想把母妃接出宫,到公主府邸去颐养天年,还望皇帝哥哥恩准!
尊:“这样也好,你一向行事无法无天,华妃娘娘去了,有她好好管教你,朕也就放心了。”
樱晨公主笑嘻嘻:“与其说她管我,不如说我们一起找乐,母妃在这冷宫半生受尽苦楚委屈,这次跟了女儿去,就尽力地补偿回来,想怎么就怎么,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走了,您也不必苦着自己,有的是少年美色给您享用……”
老天!这公主,一张漏勺似的大嘴巴什么都敢说,旁边的内监们个个低着头心里嘀咕。
华妃看了樱晨一眼,噗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陛下!罪妇抖胆有一事相求……”
尊急忙躬身扶起来,“华妃娘娘,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只要朕能做到。”
“罪妇不愿出宫,愿意侍奉在太后身边,请陛下允准。”
尊知道她还没适应换皇帝的事,一时没改口,她说的太后应该是太皇太后。
他想了想。
“既然这样,娘娘就住在慈恩宫,离太皇太后的寿康宫也近,行吗?”
皇帝金口玉言,樱晨公主的眼睛一亮,不但不生气,一张脸还笑开了花,皇帝哥哥对自己母女真是爱护有加,慈恩宫的主位,非同小可。
郝通倒吸一口气,这宫里怎么什么都反了?慈恩宫一般是皇太后住的地方,不是皇帝的生母,就是嫡母。
要说这宫里面目前有一个人有资格入住,就是魏王脱脱颜飞的女儿脱脱太后,不过她没住,反倒挑了冷清的永宁宫。
“这个只怕……罪妇只是一届小小妃嫔,怎么敢住慈恩宫?这宫里的人会非议的。”
华妃的眼睛里终于闪着泪光,一行泪水无声流下,迅速晕湿了面纱,皇帝对她的无礼十分包容,这样的雅量,岂是每一个为人君者都能得做到的?
“无妨,单凭您生下了樱晨,就有资格称慈恩二字。而且,这十六年来,父皇对您实在不公,可身为人子,朕也不能公开谬论他对您的发遣,这就算是个补偿,为了您能名正言顺地入主慈恩宫,朕就下旨尊您为皇太后,封号孝成,以成全朕自幼失母之憾。”
“陛下……”
樱晨公主看见母妃呼唤了一句,倒伏在皇帝的怀里泣不成声,就在一旁酸气:“呦!刚认的母后转眼被皇帝哥哥抢走了?难不成母后也只管以貌取人?”
华太后不好意思地起来,收泪,笑骂道:活猴子似地,也不知道你在这苇原宫里怎么活下来的?
樱晨公主笑:凑合着活呗。
过去搀扶,母女相视一笑,心里温馨无限。
“恭请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冷宫的众人不提防这“寒窑“里还出了一个金凤凰,都过来给孝成皇太后重新行跪拜大礼。
“太后娘娘入主慈恩宫,奴婢愿意跟去伺候,还望您老人家允准。“
礼成后,郝通看准机会提出来,这应该是太后最高兴的时候。
果然,华太后点头答应了,郝通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这几天最高兴的一天,不但可以留在宫里,还跟了慈恩宫主位。
尊一指于往今:“这个从前在幸昌宫的,你也去慈恩宫侍奉太后娘娘,就做掌事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于往今大喜,没等自己开口,皇帝就先说了,抑制不住脸上的笑,一条酒沟快积满美酒:“回陛下问话,老奴于往今。”
“嗳……居然叫鱼……网尽?”
皇帝惊讶了。
“你竟然敢一网打尽……你想过鱼儿的感受么?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这个太监是生母身边的人,皇帝本来对他很有好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开始不高兴了。
于往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忙说明缘由:“回陛下,老奴原来贱名叫于丰田,可元妃娘娘说这犯了先帝的忌讳,会授人话柄的,就给奴婢改成于往今,取知往鉴今之意,不知这有什么不妥?”
尊想起父皇的字:上奉下天。
严格说在音上确实有点儿犯忌讳,容易落那些专门爱鸡蛋里挑骨头的人的口实,可这后改的名字不是更犯了某人的忌吗?那个大大咧咧的丫头一定不在乎,反倒是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自在……
不过一旦知道这个名是母妃取的,他就再也不能叫这个人改名了,母妃在他心中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痛,永远二十二岁的美丽,永远对她怀着一种深沉的柔情。
除了一串骊珠,留下的就是这个名字,她留下的东西这么少,即使一鳞半爪都显得弥足珍贵。
“哼!这个人叫这个名字明明是跟我夫君过不去,我要给他改成于放生,皇帝哥哥,您觉得怎么样?”樱晨公主也对这个名字耿耿于怀。
“胡闹!把鱼都放走了,渔民不都饿死了?这名字……还不错,就留着吧。”
皇帝改口实在太快,于往今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郝通在一旁,躬身递给高常世那张刚刚“自愿”衔圣恩从先帝于地下的死者名单……
尊看他二人的脸色,忽然问:“那是什么?”
郝通躬身把事情说了。
尊皱眉道:“这虽是祖制,但也太残忍,怎么可以拿活人殉葬?”
郝通给皇帝看他额头上的伤,跪地道:“陛下,冷宫里的疯子很可怕,见谁都打,下死手,她们若放出去,不管到哪,都是个大麻烦,所以……再说,人数越多,越能彰显哀悼之痛,才能使陛下仁孝感天。”
华太后低头念道:“阿弥陀佛!别说这场面话,陛下,哀家求您废除活人殉葬,即使是疯子,也是一条条性命!”
停停又道:“虽然本宫知道不该多嘴,可是还是想告诉您,因为先帝骤然驾崩,一切毫无秩序,所以活人殉葬不但残忍,还容易成为有些人排除异己的借口,陛下明鉴。”
一席话说出来,使尊刚刚对她的厌恶感,大为改观。
当下点头:“就依太后娘娘!”
于往今急忙招呼着叫手下的人牵来自己的一匹瘦马,陪着太后娘娘去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就去慈安宫打点着住下,各宫都有两名掌事公公,但也分正副,郝通如今反倒成了于往今的手下,被安排着留下看着两个小宫女把太后娘娘和掌事的一些私人物品收拾过来。
他懊恼之余,觉得总算不用出宫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