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蓼姐姐,你在看什么啊？”
满娘托着肥嫩的下巴,笑眯眯的道。
今天是去潘家做客的日子，马车上只有满娘,红蓼，小玲，和赵娘给红蓼新添的的小丫鬟楠儿。
上了马车后，红蓼就拿起一本青封皮书读起来，一点时间也没有浪费。
满娘无聊的看了一会风景，还是忍不住骚扰她。
红蓼放下书，揉了揉眼眶，再好的马车在土路上也难免有些颠簸，回过神来,红蓼就觉得有些眼酸。
她嘴角挂着恬静的笑容，开心的道：“这是明姨寄过来的，是关于音律的,浅显易懂,咱们不是快要选一门乐器来学了，我想学琴,满娘学什么？”
满娘无聊的看了看画着天文字符的书页,无奈道：“不知道,我觉得一点都没趣,蓼姐姐怎么这么喜欢看这些书。
”
红蓼笑笑,把书放到抽屉里收好,和满娘说话。
满娘无聊的揪着腰间挂着的玉穗子,一颗颗豆大的白玉珠子，玛瑙珠子，翡翠珠子，五颜六色，晶莹剔透。
她不高兴道：“蓼姐姐，我娘有弟弟了。
”
红蓼笑道:“这是好事，昨个我还听娘她说要去镇上买棉布，给杜姨肚子里的小弟弟小妹妹做衣服。
”
满娘道：“有弟弟妹妹我当然开心，可大表嫂的肚子好大，娘也会有个那么大的肚子，不知道会不会撑破？”
小玲儿忍不住捂嘴轻笑。
怪不得满娘最近一直高兴的样子。
她看着满面愁容的小姑娘，笑道：“小姐，太太的肚子怎么会被撑破，有孩子都是这样的。
”
满娘虽然见过几回孕妇，可除了杜家，也只有两年前萍儿有孕时，见过孕妇的腹部显怀的样子，她懵懵懂懂，心里很是奇怪。
红蓼也安慰道：“杜姨一定好好的，咱们又不懂，乖乖听大人的话就好。
”
满娘点点头，又问道：“那弟弟妹妹怎么会到娘肚子里来的，我们以前也在娘肚子里吗，怎么进去的？”
自从知道有小弟弟小妹妹，满娘对于自己怎么来的，有了很大的好奇心。
红蓼也皱起眉头，书上也没有写这些东西，也可能是她看的书太少，以后像母亲一样读完像人一样高的樟木箱里的书，才会知道吧。
两个丫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小玲虽然不小，已经知事，可关于这种问题，她也迷糊，而且小时候在家也不受父母喜欢，也没工夫去思考询问这种事情。
直到进入潘家，晶娘把小伙伴迎进自家小花厅，也被问住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
晶娘脸色微红，在两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小姑娘面前，很不想承认自己不懂。
纠结了一会，小姑娘们还是有很多小玩意可以玩耍。
这还是满娘第一次自己出门做客，只有红蓼一起，没有大人陪着，感觉很兴奋。
晶娘领她们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喝了杯果茶，就带着小伙伴去自己的小院子玩。
红蓼开口道：“我们应该先去拜见潘婶婶才是。
”
关于出门做客的礼仪，赵娘子早就教导过她们，这次出来前，杜三娘也叮嘱过她们。
满娘也道：“晶娘姐姐带我们去见潘婶婶吧，娘还让我们带了礼物给她。
”
晶娘脸色通红，还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今天实在不巧，太太早上就出门了，请两位小姐见谅。
”
满娘甜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只是母亲让我带了一盒自家做的糕点和家里的果子，既然婶婶不在，就姐姐先收下也好。
”
晶娘示意丫鬟拿去收好，领人到自己屋子，关上门才道：“我二舅母她们最近天天来缠着我娘，本来今天娘是要留在家里的，结果人又来了，讨厌死了。
”
满娘奇怪道：“你不喜欢你舅母吗？”
满娘两个舅母都对她很好，每次见她都会夸赞她可爱乖巧聪明，就是二舅母太热情了
。
晶娘低声道：“光亲舅舅我就有四个，还有庶出的舅舅七八个吗，我都认不得，二舅舅也不是我外婆生的，我娘也不喜欢他。
”
晶娘虽然不喜欢她外婆舅舅那么一大家人，不过她不仅喜欢听八卦，也爱说，只是能说的人不多。
“二舅母她们是来求我娘的，镇上不是出了事吗，好多铺子关门了，她们想自己开铺子，又不想出钱，哪有这么好的事？”
晶娘坐在椅子上，兴奋的说道。
满娘玩着七巧板，低头边拼边道：“是挺讨厌的。
”
有人捧场，晶娘继续说道：“二舅母还把一大家人带过来了，这些人更讨厌，乱摸我的东西，我的白玉九连环就不见了。
”
“还有人偷东西？”
满娘惊讶道：“怎么和金姨家那几个坏亲戚一样？”
晶娘摇摇头，她道：“她们虽然也是我外祖家的小姐，可过的不大好，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二舅母一家就一个院子，来的两个表姐，三个表侄女我都不熟，听她们说她们五个人住两间半的屋子，还特别小。
”
红蓼皱眉道:“就算这样，偷窃东西人也不好。
”
晶娘点头。
其实在家里，她们是舅母的亲女儿，亲孙女，还是有人服侍的。
晶娘听外祖家的下人说闲话，说起二舅舅的两个庶女，一个十五岁就被二舅母破破烂烂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一个小些，只有隔出来的小半间房住，只能放一张小床，就这样还是嫁出去一个后，才一个人住了半间屋子。
其实晶娘的外祖吴家住的宅子很大，像每个庶出的一房分到的院子也有十几间屋子。
二舅舅一家是外祖父的第一个庶子，早年也颇受看重，住的的院子更大。
可惜加上通房小妾，庶子庶女，一人一间屋子肯定没有了。
晶娘让两个妹妹吃糕，笑道：“不提她们了，来尝尝我家的芸豆酥，玫瑰饼，还有枣泥糕，都是厨子最擅长的。
”
满娘好不容易拼完，擦了擦手，拿起芸豆酥吃起来，红蓼也挑了一块玫瑰饼。
不过离晌午还早，她们也只用一两块点心便罢了。
晶娘又领着两人参观屋子，她自己住了三间，有内室，外室，和专门的小书房。
晶娘想起一事，问道：“我娘说镇上要办了女学院，你们知道吗？”
两个小姑娘都摇摇头，满脸不解。
晶娘高兴的解释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咱们也要像江宁一样办个女学校，我娘说，要是建造的快，我们都能去读书了。
”
红蓼追问道：“那先生从哪里请啊，我和满娘在家读书，近来在识音谱，可乐师却不好找，办书院需要那么多先生，怎么请到？”
晶娘摇头，她只听了一言半语，不是很清楚。
不过她是个聪明姑娘，机灵道：“不是有乐安书院吗，我大哥二哥他们在那里读过两年书，那里先生可多了，都是白发苍苍，胡子一大把的先生，还喜欢用戒尺打人。
”
满娘疑惑道：“我大哥他们没说过先生喜欢打人啊，不过他们总是不回家，可能打了我们也不知道，我回家写信问问他们。
”
她不是很喜欢读书，如果先生比师傅还凶，还爱打人，她一定要想法子不去。
晶娘惊喜的点头，她都忘了满娘的哥哥现在还在乐平读书，关于先生的事一定要让她问问。
虽然只是听潘太太说的闲话，可母亲的意思非常清楚，真办起书院，是一定要她去读书的。
晶娘从自己的百宝盒里拿出一个黑木小匣子，打开，里面全是亮晶晶的玛瑙玉石珠子。
晶娘大方道：“这都是我娘给我的，我们串珠子玩吧。
”
满娘取下自己的玉穗子，开心道：“是一样的。
”
晶娘看了一眼，摇头道：“不一样，你的更亮更好看，我这些是我娘打首饰的边角料打磨的，你这个玉穗子的珠子更好。
”
满娘对比一下，她觉得差不多。
这是张家送来的给满娘的小玩意之一，除了用上好的玉石打磨制成的玉穗一套，还有玉做的小猫，小狗，金制的小花生，等等，足有两大盒。
九连环也有两副，分别是白玉的和翠玉的。
串了一会珠子，满娘用白玉，红玉，黄玉等等的串出了一串五颜六色的手链。
和她腰间五彩缤纷，却井然有序的玉饰不同，这个手链各种珠子是没有任何顺序的排在一起，只有杂乱无章的美感。
红蓼细心的数着，每串五颗白玉珠，就添一颗红的，串出来的链子很是好看。
满娘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虚的把自己的珠链放到背后。
又玩了一会，晶娘决定带妹妹们去自家花园逛逛。
“串好的链子，谁串好的就是谁的。
”
晶娘笑道，看着手背在后面的红衣小姑娘。
满娘嘿嘿一笑，糯糯道：“下次我请姐姐去我家玩，我也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
红蓼也不推辞，自从上回返乡祭祖，赵娘子和明姨相认，每年她都能收到几回从苏州寄来的礼物，各种女孩子喜爱的小玩意也有很多。
晶娘点点头，她就喜欢满娘和红蓼这样不扭捏的态度。
镇上其他人家的小娘子，虽然不错，可每回互赠东西，不是扭捏着推辞，就是一点也不客气的拿走。
还是满娘妹妹她们这样好，有来有往才是好朋友。
论起来潘家在镇上的宅子是没有田家大的，毕竟不是乡间，不可能一户宅院占去一半的街道。
不过潘府也是一个大三进，住潘家人还是足够的。
潘家除了潘老爷，潘太太，还有晶娘的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潘家三位少爷还没有娶妻，住在前院，潘大姑娘和晶娘随母亲住在后院。
晶娘说起自家人，很坦诚的道;“我还小的时候我叔父他们也住在家里，听翡翠姐姐说，当时二叔父，三叔父都在家里，人太多了，都住的紧紧巴巴，我和姐姐和爹娘住在一起，后来才宽敞起来，都有自己的院子。
”
所以她对房子很敏感，虽然自己对这段住的不舒服的时光没记忆，可看着外祖家，也能想象一二。
满娘小声问道：“翡翠姐姐还服侍你吗？”
她回头看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上次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丫鬟，不过她也记不清人长什么模样。
晶娘领人坐到花园的亭子里，等下人都退下，才和两个小姑娘说起翡翠一事。
自从上回听到玛瑙的哭诉，晶娘就把这件事放到心上。
她心里还是很清楚潘太太不会帮翡翠的，还有可能因此责罚翡翠，所以她谁也没告诉。
她先是趁大哥不在家的时候，跑到他院子里找翡翠姐姐。
在一间耳房里，找到瘦的不成人样的翡翠。
“翡翠姐姐，你怎么了？”
晶娘趴在床边哭道。
小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皱着的眉头睡得极不安稳。
“姑娘来了。
”
病的迷迷糊糊的女子醒来，虚弱的笑道。
见翡翠病成这副模样，晶娘更难受了。
而且她偷偷进来这么久，也没有人来照顾生病的翡翠。
晶娘哭着断断续续的说完听来的事情，伤心道：“翡翠姐姐，我一定把你要回来，大哥对你一点也不好，嬷嬷也骗我。
”
翡翠吃力的摸摸小姑娘，扯出一抹笑容道：“不用了，我只是暂时病了，病好了就没事了，大少爷还让我在他院子里养病，翡翠只有感激的。
”
无论晶娘怎么求，翡翠都不同意回去，晶娘以为她是担心潘太太不同意，还保证一定会想法子，哪怕绝食也会让翡翠回去的。
“要不我让娘放姐姐出府，在外面找大夫看病。
”
翡翠脸色一亮，转瞬即逝。
她虚弱但坚持道：“大少爷待我很好。
我也不能继续服侍姑娘了，姑娘就算求了太太，我也不会回去的。
”
晶娘捏着一个金黄的桔子，小声道：“翡翠姐姐现在挺好的，病了一个多月，人瘦了些，但在大哥的院子里，服侍的下人都听她的，我上回去看她，她脸上也都是笑，还把玛瑙要过去了。
”
晶娘语气却有些古怪。
满娘是知道通房是什么了，只道：“这就好。
”
虽然她不觉得做小妾有什么好的，外祖父杜举人也有一个小妾，她知道小姨娘好像就是她生的，上回还塞了荷包给她和红蓼姐姐。
前几天她偷听张妈妈说人没了，外祖父也病了，小姨娘也没有娘了。
晶娘笑笑，她上回见翡翠姐姐穿着一身翠衣，是姐姐才有的浮光锦。
家里虽然衣服料子多，但除了主人家，下人穿的再好，也没有这样的料子做衣服。
翡翠服侍她的时候，被赏的料子也虽然有好的，但像浮光锦这样一回才不过几匹的料子，这次也只匀了一匹给莹娘，晶娘因为年纪小，这回就没有了。
不光是衣服，翡翠戴的首饰也都是极好的，她挽着发髻，打扮起来比莹娘还好看。
脸上带笑，晶娘却觉得她心里不高兴。
不在说这事，晶娘为了今天的待客，准备了很多好玩的东西。
她牵着两个矮了半头的小姑娘，绕过花丛，就见一个花架搭空地上，旁边还有一个结满葡萄的架子。
满娘一下子注意到的却是花架下面的秋千。
“才搭好的，我就找你们来玩了。
”
晶娘很有义气的道。
满娘很高兴，孙伯伯家就有一个大秋千，特别好玩，可是除了每年孙伯伯来的那段时间，其他时候她也不好跑孙府去玩。
她也求过爹爹，可是他明明答应，第二天就反悔了。
她只能每年盼着孙伯伯快点来，也能早点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