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日子较早,元旦过后,商铺里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采办或贩卖与年货有关的生意尤其红火,锦绣‘药’铺同样如此,除了络绎不绝看病的人外,偿有张家村人送来的年礼,喂得‘肥’‘肥’的大公‘鸡’,又大又饱满的‘鸡’蛋,猎户打的野猪‘肉’,兔子,一些时令疏菜及些瓜果稻米,应有尽有。
顾安帮着接待这些人,而冬暖则负责收拾这些年货,直忙得脚不沾地。所幸‘药’铺生意大好,锦绣又另请了两个杂役,这才堪堪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年礼给整理妥当。
庄户人家除了送些粮食,便是些生禽,但张家村人送来的这么些生禽实在太多了,冬暖由前些日子的兴高采烈再到后来的哀嚎,及现在的‘欲’哭无泪,望着堆成了小山高的生禽,一时没了主意。
从范夫子那下了学回来的锦‘玉’望着偏院里堆成小山高的生禽,大手一挥,“整理一部份给我,我带去送老师,还有我的同窗好友。”
至于剩下的,锦绣也发了话,全拿盐巴抹了,再加上酱油等腌上几天,再系上绳子,放到外头吹干,做风干‘肉’。
尽管有齐氏‘药’铺的齐玄英大夫自愿过来坐堂问诊,替锦绣缓解了不少压力,但年底事儿繁多,锦绣怕冬暖一个人又要忙前边又要收拾后院忙不过来,索‘性’又请让人伢子送了两个使唤的丫头及两个粗役,整理了足足四天,才把这些宰杀好的生禽给处理好,而剩下的物品则分‘门’别类,饶是几个人一道同时整理,也累得直不起腰来。
这阵子锦绣‘药’铺的伙食也大大改善,顿顿有‘肉’吃,各类瓜果更是随手抓。
冬暖很是高兴,“姑娘,今年多亏了那些庄户人家送来的瓜果疏‘肉’,今年过年都不用再买什么了。”
锦绣笑了笑,抬头,顺着窗棂外的天井里凉着的密密麻麻的野味,心中无比温暖,“张家村的人,一向淳朴良善。”
“听说姑娘的母亲便是张家村人,可老夫人逝去那么多年了,张家村人还这般垫记着您,这张家村的人确实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锦绣笑了笑,“是呀,我一直把他们视为父老乡亲。”
锦绣正在‘药’材室里捣‘弄’‘药’丸,虽然金陵气候偏热,但冬天还是有些冷的,天气也不稳定,时冷时热的,风寒的人数急剧增加,她便准备单独制些‘药’丸出来,专‘门’应付风寒病症。
屋子里又买了两个丫头及两名粗役,冬暖总算空出了双手,也跟在锦绣身边打下手,见锦绣忙活了大半日,仍是没有别的动静,不由问道:“姑娘,刚才奴婢去外头瞧过了,好多病人等着呀,齐小大夫一个人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既然他没进来叫我,想必还能应付。等他派人叫我,我再出去。”
齐玄英是齐氏‘药’铺里的大夫,也是齐如月的亲侄子兼徒弟,因锦绣医术超群,齐如月大夫心痒难耐,居然让齐玄英拜锦绣为师,执师生礼,跟在锦绣身边学艺。起先锦绣哪肯同意,但经不住齐如月叔侄的虚心与城挚,再来齐玄英人品还不算差,又答应跟在锦绣身边,无条件地听其吩咐。锦绣想着自从给那个孩子做了疝气手术后,她一时声名大躁,前来看病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她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有个免费的大夫坐堂当然求之不得。
齐玄英虽说在杏林界有点子名声,但在锦绣眼里,仍是像才刚入医院的实习医师,小病小痛倒还拿得上手,稍微麻烦点的病症就束手无策了。
但齐玄英还是有较多的优点的,那就是有自知之明,有把握的病才给治,无把握的病则推荐到别家医馆里去,虽说会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但却是这个时代做大夫们最普遍的明哲保身行为。
冬暖摇了摇头,“姑娘就是好‘性’儿。但凡拜师学艺的,都是要行拜师礼的,还得支付不菲的学费。可齐大夫不但免了学费,还包吃三餐,姑娘您也太亏了。难道您就不想想,万一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怎么办?”
锦绣笑了笑,“学无止境,书海无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身为大夫,除了心怀仁心,济世扶弱,亦要‘精’益求‘精’,若单单为了技术旁落就藏着掖着,岂不固步自封?”
观察了齐玄英数天,锦绣得出结论,品‘性’还算不错,医术嘛,确实还是有两下子的,但真要独挡一面,还得继续深造。
齐玄英也是个医痴,只要能学到锦绣身上的“上古秘方”,累死累活都在所不惜。白天帮着坐堂,虽说都是些枯燥烦锁的活儿,但胜在边做还能边学,锦绣在内科方面确实有着独特又新颖的见解,这些天下来,倒也学到不少,更是干劲干足,比她这个真正的老板还要卖力。
而晚间,齐玄英则被锦绣吩咐试着拿小动物练刀法,抓了几只免子练习,先前几日吐得一榻糊涂,脸‘色’煞白,双‘腿’打颤,却仍然不愿放弃,锦绣好笑不已,倒也佩服起来。
白日里多了个齐玄英帮着坐堂,锦绣的活儿确实轻省许多,如今铺子里也步上了正轨,收入还颇丰,和锦‘玉’一道过了个富足的年。
在除夕府到来的头十来天,锦绣应邀去了江苏总兵府替总兵府的小姐看病。
总兵小姐年约十四五岁,生得端庄貌美,锦绣把了脉后,开了些‘药’,说只是些小‘毛’病,不足为虑,吃上几贴‘药’就没事了。这位总兵府的小姐不过是小小风寒,却如此的兴师动众,不得不说,古人在疾病面前,确实是弱势群体。再来,也证明总兵府架子大,这位总兵小姐,在家很是受宠,才会有如此待遇。
开了‘药’后,锦绣被管家婆子带往另一间院子里的小‘花’厅里,那管事婆子笑道:“请您稍坐片刻,我家大少爷身子也略有不适,我这就去请少爷出来,也请大夫给他把把脉。”
锦绣点头,坐到‘花’梨木的官帽椅上,一边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一边望着外头风景。
一个小丫头上了茶,福了身子便退了下去。冬暖叫住她,“这位姐姐,可否告知贵府茅厕?”
那丫头道:“姐姐请随我来,往这边走。”
冬暖看着锦绣,锦绣摆摆手,“去吧。”
冬暖离去后,锦绣一个人坐着无聊,拿着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这茶水比较普通的她常年浸‘淫’在‘药’物堆里,对茶道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这茶肯定没有在钟府喝得好,有股特涩的浓味,茶水也不甚清亮,估计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茶了。
想想也是,总兵可是正二品的官位,她不过是小小的大夫,在这些权贵眼里,之所以还能客气对待,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了无兴致地放下茶杯,继续坐在椅子上数地上的格子,然后一个爽郎的男声响了来,“金陵天气就是如此,没在南方呆过的人自是不大习惯。”
锦绣连忙望向声音来源处,还没有看到人影,但又听到刚才那个声音,“那个白微微也太不要脸了,当初有脸做下那种事,如今倒还好意思来九爷您跟前扮可怜,我呸,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
随着声音渐近,外头走近两名青男子来。
锦绣望了过去,两个年青男子,一个身灰鼠‘毛’镶边雨过天青‘色’蜀锦长袍,一个雪里青掐金线牙边大红八团‘花’长袍,此人正是朱子权,神‘色’冷峻,双眸细长,略往上挑,‘挺’鼻薄‘唇’,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尤其走路的姿态,以及睥睨一切的眼神,此人正是养尊处忧又极为不可一世的朱子权。
锦绣望着他,惊讶至极,这世界真的很小,怎么好端端的又碰到了这家伙。
朱子权也发现了锦绣,眉‘毛’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锦绣说:“我来给何公子看病。”
另一名青‘色’长袍的青年似乎这才发现了锦绣的存在,微微眯了眼,眼前的丫头衣着普通,首饰普通,因为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足以令他火冒三丈了,“哪来的贱婢。胆敢出现在本公子身边。立即给我滚出去!”
锦绣愕然,这就是总兵公子?怎么脾气如此臭……
但锦绣的愕然在此人眼里,却无疑是不识好歹的下场,眸子里浮现一丝戾气,一声暴喝:“来人!”
不知从哪里闪出两名五大二粗的汉子来,那男子指着锦绣,厉喝:“把这不要脸的贱婢给我丢出去。”
锦绣气得肺都炸掉了,瞪着想抓她的两名爪牙,“我是大夫,贵府请来给阁下看病的。你怎么如此待我?”
那男子脸‘色’更是难看,“放肆,你敢咒我。爷我无病无痛的,看什么大夫?还有,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冒充大夫,金陵城就没有真正的大夫么?”
锦绣气得双颊驼红,怒斥道:“你别侮蔑人。‘女’子又怎样了?‘女’子就不能成为大夫?”
“还敢顶嘴,活得不耐烦了。”男人目‘露’凶光,“你滚还是滚?”
“你……姓何的,你最好这辈子不要生病。”她恨恨地瞪着这男人一眼,很想骂他神经病,自作多情的,但这人周身的戾气,也只能把气吞到肚子里。气呼呼地离去。末了还瞪了作壁上观的朱子权,这也不是好东西。
在出了‘花’厅后,她抓住经此路过的一名小厮,“这间院子里住着的可是贵府少爷?”
那小厮古怪地看她一眼,眼里有着鄙夷,锦绣气得火冒三丈,说:“我是大夫,一位姓周的婆嬷嬷把我带到这儿,说是给贵府公子看病。”
穿着一身深青‘色’短褂,腰缠黑‘色’汗巾儿的小厮恍然道:“你这人怎能这样,存心咒我家少爷不成?我家少爷没病。”
锦绣肺气炸了,她居然被人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