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陡地哭了,嚷道:“可我心里就是憋闷的慌呀,他凭什么要姐你给他做鞋子?上回明明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偏还像没事人的以为恩典了咱们似的,我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服气。”
锦绣搂着他,轻拍他的背,“傻小子,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服气也没法子呀。好了,别哭了,我都不生气,你气个什么呀?不就是一双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做就是了。只要他别嫌难看就成了。”
锦‘玉’仍是很愧,很难受,闷闷地道:“我真没用,不能帮到姐姐也就罢了,还处处给你惹麻烦。”
锦绣板起脸,“又来了,当心我生气。”
……
“九爷,您真的脚冷吗?”朱‘棒’槌望着赵九凌脚下玄黑‘色’牛筋底的‘毛’皮靴,这可是市面上都买不到的皂毡尖扭靴,靴身以金‘色’粗棉线密绣云纹,内衬面料采用皮、缎、毡琢一缝制,毡靴的靴筒内衲毡,毡衬高出靴筒一截,穿着时非常暖和。这是北方地区士族子弟常用靴子,即高贵又大方,还暖和。九爷身体也强壮,难不成还嫌脚冷?
赵九凌道:“还行吧,就是大晚上洗了脚后有些冷。”赵九凌带来的那群‘侍’卫,大都不习惯这儿‘阴’湿的气候,主要是天气太冷了,屋外也就罢了,屋子里却没有烧地龙,也没有烧炕。虽然屋子里烧有炉子,总不能把炉子也装进被窝里,很快,连腊月都没过,包括赵九凌在内的大部份人就都生了冻疮。
朱‘棒’槌说:“那个王锦‘玉’脚上的靴子倒也新颖,却也不算违制。只是,若真要说暖和,恐怕也不及尚宫局的那些老师傅吧?”
“你懂什么?就是图个新鲜罢了。”赵九凌白他一眼,“我做事自有我的考量。”
朱‘棒’槌立马噤声,跟着手指头又痒了起来,又抠又掐,暗暗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生过冻疮呢。哎哟我的妈吧,这滋味可真难受呀。”
虽然买了冻疮‘药’回来,但效果并不明显,朱‘棒’槌不但手上长了冻疮,脸上,耳朵上,还有脚上也给长了,白天倒无谓,到了晚上睡觉到半夜才痒得抓心抓肺的,看了好多大夫,抓了‘药’搽了虽暂时‘性’的缓解痛痒之感,但过不了几天又给痒得恨不得骂娘。
赵九凌也不大好过,他呆惯了北方,就连气侯恶劣黄沙满天飞的西北他也呆了近十年,也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狼狈成这样。
“九爷,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早就催得厉害了,九爷,还是回京吧,这鬼地方,俺真的呆不下去了。”朱‘棒’槌一边跳着脚一边呲牙咧嘴地叫着,他的两只脚都生了冻疮,脚一暖和就痒得厉害,那种滋味真不好说,抓心抓肺的难受。
赵九凌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不像朱‘棒’槌那样满脸满手满脚都生冻疮,但双膝以及以前受过伤的地方却隐隐作痛着,他暗自把穆少清骂了个狗血淋头,是谁说江南风景好来着?他回京后一定要把他的嘴给撕烂。
“等锦绣做好了靴子,就起程回京。”经过这个冬季的“迫害”,赵九凌对江南地区再也生不出好感来,只想快速回到京里去,虽然那边气侯比这边更冷,但空气干燥,屋子里又有地龙,可比这儿舒服多了。
主子总算下定决心回京,朱‘棒’槌只差没仰天长啸,他的苦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
当天晚上,赵九凌来到锦绣‘药’铺。
这时候锦绣正在收拾打烊,发现此人后,‘腿’肚子不由一阵哆嗦,但又不得佯装镇定,满面堆着笑,“九爷,许久没见您来了,最近可好?”
赵九凌深深地望着锦绣,眼前的‘女’孩穿着一袭淡绿‘色’窄袖‘交’领束腰素缎褙子,下身浅蓝‘色’马面裙,额上的刘海不疏不浓,刚好合适,头梳如意髻,斜‘插’一枚燕尾银杈子,杯口大的耦‘色’珠‘花’,银白‘色’的珍珠耳环,素淡到近乎朴素的装扮,看起来却清清爽爽,站在婴儿手臂粗的莲‘花’台烛火下,更是显得婷婷‘玉’立,娇俏‘迷’人。一双不大的眼,却微微袅袅地散发出‘迷’雾般的光‘花’。
眼前这个小‘女’子,初次的印像是没见识,没眼光,空有一副好皮囊。后来才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表相而已,真正的她,‘性’格多变,时而淡漠,时而狡诈,时而让人气得牙痒痒,却并不痛恨,反而在气怒过后,又有些微的怅然横亘心头。
这丫头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聪明,也很会装,连老江湖的他都几乎被她骗过了。
“托你的福,还好,只是,不大习惯这儿的天气,身边又没个贴心人‘侍’候,脚都要快冻没了。昨日偶然瞧到令弟脚上那双独特的鞋子,一时羡慕之极,便厚着脸皮登‘门’,恳请姑娘帮忙做上一双,好让我渡过这个寒冬。”
锦绣在心里鄙视不已,这人还是王爷呢,呸,找的借口这么差劲,还战神,打死她都不相信,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但锦绣面上却道:“九爷这是哪儿话,锦绣手艺粗躁,不过是随便应个景罢了,也只有我那兄弟不嫌弃。也罢,既然九爷不嫌弃,锦绣就做上一双。怕就怕九爷到时候嫌弃起来,我可没脸见人人。”
明知这丫头只是表面功夫而已,但见她笑语如珠,赵九凌仍是高兴不已,击掌道:“姑娘这话可就过了。就是因为看中姑娘巧手,这才腼着一张脸上‘门’讨双鞋子穿。又怕姑娘不晓得我的尺寸,所以特意过来,让姑娘量量尺寸,好让姑娘心中有个数。”
锦绣望了他脚下的皮靴一眼,这个靴子也算是暖和了,外头是牛皮,底子是牛筋的,里边又塞了层棉‘花’,即防水又保暖。
她就不信,堂堂一个王爷,连双保暖的鞋子都没有吗?分明就是故意找她的茬的。
锦绣心中有气,但又不敢发作,还得陪着笑脸说:“麻烦九爷把鞋子脱下来,我拿来量了好做。”
正待抬脚的赵九凌动作一顿,最后不得不脱下鞋子。
锦绣拿了软尺量了尺寸后,说:“九爷鞋子是八寸7,我就做八寸九好了,方便鞋帮里多塞些棉‘花’,这样穿着更暖和些。”然后一脸乍舌,说:“九爷是北方人吧,人长得高大,这脚也长呢。”
赵九凌心中气怒,这丫头演技还真厉害,明知他身份,却装得比谁都好。“姑娘可是嫌弃在下长得五大三粗?”
锦绣把头摇如拨‘浪’彭,“九爷生得英俊潇湘,气宇轩昂,又风度翩翩,即有南方人的风流倜傥,又有北方人的阔爽与豪气,自是人中龙凤,如何称作五大三粗呢?太埋没九爷这通身气派了。”
赵九凌‘唇’角‘抽’了‘抽’,明知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可心里仍是高兴,不由暗骂自己真是犯贱。
王锦绣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要怎样用委婉客气恭敬又不得罪人的方式把这尊瘟神请出去,赵九凌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微笑着道:“听闻你这店里有卖冻疮膏的?”
锦绣点头,“有的有的,不管九爷是要自己用,还是帮别人买,九爷倒是来对地儿了。依九爷的身份,自是要用最好的,八两,把二号柜头一排的锦绣牌冻疮膏拿出来。”
八两速度够快,很是麻利地拿了两瓶‘精’美青‘花’汝窑瓷瓶过来,并且还用红绸盒子包装,看上去很是上档次。
锦绣按过,双手递给赵九凌,“九爷,这就是我‘药’铺里最好的冻疮膏,每日用温用冼手,再搽在手上,用手轻轻‘搓’‘揉’至肌肤发经,三天便可见效。为防止冻疮复发,还可以用鲜生姜片涂抹。”
“好,来四十瓶。”
锦绣讶然,面有难‘色’。
“怎么,还不肯卖给我?”
锦绣赶紧摇头赔笑道:“九爷能光顾小店,已是我的莫大荣幸。只是,九爷一下子要这么多……我这儿还真没多少存货。恐怕要让九爷失望了。”
“无妨,重新做出来大约要几天?”
“这个,十来天吧。”
“那好,做好后就亲自送到我的住处。”赵九凌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我的地方吧?”
锦绣心头发苦,那天晚上的恐怖印像实在太过深刻,打死她都不会再踏入那个地方,于是装出一副讪讪的表情,“对不住,当时是晚上,再来,我方向感不大行……”
赵九凌知道她的顾忌,也不点破,说:“那到时候我亲自来拿吧。这样吧,就定下十日之期,可好?”
锦绣点头,赔笑道:“那就麻烦九爷再跑一趟了。”
“应该是我麻烦你才是。就十日之期吧,十天后,我再过来拿。”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材料,争取在十天之内把‘药’配好。呃,时间紧迫,我现在就要去配‘药’了,九爷,我就不奉陪了。”
这是在下琢客令了,赵九凌心头失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含颌道:“好,那我走了。记着,还有我的鞋子。”
锦绣忍下心头的恼怒,笑道:“九爷放心,就算熬工赶夜也会赶出来的。”
他知道,他走后这小丫头不知又要把他骂到多惨,但,看着这丫头咬牙切齿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赵九凌却有种异常的兴奋感。
他知道自己很恶劣,明知她讨厌他,厌恶他,还怕他,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看着她明明气得头顶冒烟却还要满面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