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急迫的伸出了手,我意识到那张纸上的东西很可能与我有关。红纸很快被我展开了,上书:小女生于公元一九XX年二月三日辰时,陆!
“阿,阿娘……这,这是什么?”我结结巴巴起来,红纸上的字迹很娟秀,看着像女性的手笔。
“这是唯一与你身世有关联的东西,我放了二十几年了,捡到你的那天看过,今天交还你。”阿娘叹气,“所以,你姓陆。”
“妈妈,妈妈,那我的呢?我的呢?”陆只悦哭出声来。
“傻丫头,你是妈妈的。”阿娘将她搂进怀里,陆只悦这才收住了眼泪。
“影儿,这一缕长发是我的,你收着。若老天怜我,我女儿还活着。你能得以机缘见到她,这便是证物,我知道现在DNA技术很发达了。”阿娘面色有些绯红起来。
“你叔叔他们还在吗?”我问。
阿娘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她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咕噜声。我慌得伸手想帮她顺一顺,阿娘猛的直挺挺往前一栽。
“阿娘!阿娘!”我骇得大喊。
“妈妈,妈妈,妈妈。”陆只悦也哭喊起来。
阿娘不动了,我将手伸到她鼻子下,感觉到不呼气,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已经没有脉搏了。她走了?
我和陆只悦都呆傻了,两个人也忘了哭,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守着,想着阿娘等一下又会睁开眼睛。
等了很久,阿娘的手脚已经开始僵硬起来了。
她真的走了。
阿娘,我无声的在心里哭喊着,嘴上却是再也叫不出来。这么些天的守候,我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妈妈,妈妈。”陆只悦情绪猛然激烈起来,抱着阿娘就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黑妞。”我捉住了她的双手,“我们现在去柴垛那里拿衣服来给阿娘换上,她不能穿这样的衣服上往生路。来,听话,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我不去,我讨厌你影姐姐,你不回来的时候,阿娘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你回来了,阿娘就不会再醒过来了,你赔我妈妈,你赔我妈妈。”陆只悦对着我拳打脚踢。
我使劲的抱住了她,任她哭闹。将近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她才没有了力气。我半抱半拖的把她弄出了房间,怕留她一个人她会自残。
拿了寿衣之类的东西回到了房间,我咬着牙开始给阿娘换衣服,陆只悦也抽抽噎噎的帮我的忙。太阳要下山时,总算把衣服给阿娘换好了。
我想,今天去喊人来帮忙是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先把长明灯点上,然后我和陆只悦守在这床前。
夜色很快就来临了,我给自己和陆只悦都戴上了孝白。跪坐在长明灯前,阿娘穿着崭新的衣服,面容还算平静。
我和陆只悦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只是安静的跪坐着。
夜色越来越深,我往长明灯里加了一次又一次的油。阿娘教给我的金刚经我只记得几句,于是,我重复念着那几句经文。
“影姐姐。”陆只悦沙哑着声音喊我。
“嗯。”我顿住看着她。
“妈妈死了后去了哪里?”她迷茫的看着我。
“去了她想去的地方吧。”我挪动了一下发麻的膝盖,转头又看向阿娘。她说的话还在耳边响着,生于高贵,死得贫贱。
她的一生,是悲惨的。华景辰一声不吭就负了她,直到她死,她也没有得到关于他的消息。若华景辰早死,但愿来生,命运能给他们画一个圆满。
漫长的一夜守过去了,晨曦洒落窗台,陆只悦靠到床脚上睡得正香。我撑着地面歪坐到一旁,双腿早就麻得没有知觉了。
双腿缓过来后,我把陆只悦抱到了一旁的稻草铺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后我起了身出了房间,进了厨房后,我生火烧了水。
洗漱了一番后,我下了一把面条,一直到面条出锅,我才重新回了房间。
吃完早餐后,我牵着陆只悦前往成伯伯家,我们现在需要他的帮助。翻了两个山头才看到了几间瓦房,陆只悦告诉我,那里就是成伯伯家。我想了想,收起了我和陆只悦头上的孝白,然后背着已经走不动的陆只悦大踏步的往那房子走去。
成伯伯是个好人,听到阿娘去世的消息后。立刻便去帮我喊人了,我硬塞了几千块钱给他,我知道请人是要钱的。
我带着陆只悦先回到了家里,又守了一个来小时,远远的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丧葬队已经来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我给阿娘办了一个还算隆重的丧礼。原本想着把阿娘运去火化,但最后因为天公不作美,下山的路太过湿滑而作罢。
成伯伯在外村帮忙买了棺材,阿娘被土葬了。日子选在阿娘去世的三天后。
下葬那天,雨还是没有停。午饭后,响过炮,丧葬队就抬着棺材出发了。我和陆只悦跟在队伍后面,除了陆只悦偶尔的哭声,整个队伍显得安静而沉默。
一直到棺材入了洞穴,碑文石落下,我才确定,阿娘从此与我和陆只悦天人永隔。我跪在坟前,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
他们都来劝我回去,我摇头,阿娘生前,我并没有好好的陪伴过她。那么,在她初初走上往生路时,我便跪在这里吧,也许她会感受到,那么她也就不至于太过孤单。
幕色淡淡时,成伯伯又一次来劝我。他说,你不能顾着自己,小黑妞要淋坏,要生病。我这才起了身,牵着黑妞,跟着他往回走。
该结的人情都结清后,丧葬队便先行回去了。成伯伯不忍,留下来陪我们姐妹。
“成伯伯,你回去吧,我们自己就可以。”我坐在床头。
“就两个女娃娃,黑灯瞎火的,你们怕不怕?”他问我们。
“不怕,她是我们母亲,变了鬼也不会害我们。”我平静的说,“成伯伯,你回去吧,我不怕。有事情,我会过去找你。”
成伯伯这才起了身,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们有事情就去他家。
我和陆只悦守在这破败的房子里,我们每天都去新坟上看阿娘。那些花圈被雨水淋湿了,没几天就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种在阿娘坟前的竹子好像成活了,我和陆只悦又去挖了一些,沿着坟种成了一圈。
头七那天,我以为夜里会有什么动静,睁着眼睛等了半夜,除了窗外的风声,什么也没有等到。
阿娘终究过世了!我和陆只悦的日子却继续着!
我慢慢的习惯了这山上的日子,阿娘去世的第十天,我托成伯伯帮我买了一些菜苗回来。在屋前那里,我和陆只悦用锄头翻出了一块地,我们把菜种下去了。
我连洗面奶都不用了,早上起来用毛巾洗一把脸。然后带着陆只悦去山上捡柴禾,回家后,她烧火,我炒菜做饭。
我帮陆只悦绑头发,教她背唐诗宋词,教她写字画画,就像阿娘教我那样。
日子一天一天,我有时候会拿出那张红纸来看看。想像着写纸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是我知道,时隔二十六年,要找到她很难很难。
现在,我只想在这个地方,和陆只悦好好的活着。
其他的事情,统统放下吧。
冬去春来,一转眼,我上山就三个多月了。阿娘坟前的竹子已经发出了新芽,陆只悦还弄了些野花种到那里,她说阿娘喜欢花。
豌豆苗吃起来有些老的时候,已经是春夏时分了,我上山都四个多月了。陆只悦问过我几次,问我什么时候走?
我问她想去哪里?她摇头,她说她喜欢这里。
我笑笑,我也有点忘了山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人或许就是这样吧,投入一个环境,慢慢适应了,曾经的日子也就会慢慢变成记忆。
黄瓜挂到枝头时,天气热起来了。我上山已经半年有余了,我带着陆只悦下过一次山,买了生活必需品,又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这天,陆只悦坐在石阶上吃着黄瓜。我蹲在石阶下的水渠里洗着青菜,两个人不时的说几句话。
“影姐姐,你看,那边来了两个人。”陆只悦晃着腿啃着黄瓜。
“砍柴的人吧。”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盘算着中午烧个什么汤。
“不像砍柴的人哎,影姐姐,好像是来我们家的。”陆只悦跳下了石阶,一手举着黄瓜一手指着后山那边的路。
“哦。”我将手里的青菜甩了甩水,这山里偶尔会有人进来,多半都是来打野猪或者抓点野味的。
“陆只影。”居高临下的喊声。
我仰头,阳光从樟树叶子间打下来有些晃眼,我不得不眯起眼睛。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人,是韦清元?他旁边那个,好像是阿飞。
我眨了几下眼睛,又看着他们。还真是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我抓着青菜,面色平静,一步一步的往石阶上踩。
韦清元双手垂着,他和半年多前仍旧没什么变化,但他眼中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复杂。
“你们吃饭了吗?”我爬完最后一个台阶时,终于跟他们面对面了。
“没有。”韦清元语气也算平静。
“那我多煮点饭。”我抓着青菜走了两步后又顿住脚步回头,“这山上没什么好菜,你们要将就点。”
他别过了头,并不看我。阿飞看着我,又看着他,他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影姐姐。”陆只悦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能惊惧的追到我身边。
“走吧,我们去做饭,这两位叔叔走错路了,肚子饿了,我们招待一下他们。”我腾出手拉过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