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走了,我像一棵枯死了百年的老树被注入了仙水,瞬间就活过来了。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欢喜,目送着阿飞出了大厅,我扔掉了身上的毯子。
陆只悦是个小吃货,她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好吃的。对对,我先找张阿姨,让她晚上做红烧肉,红烧猪脚,让她蒸鸡蛋羹。张阿姨没有看到阿飞来过,听我喊她做那么多菜,呆愣着看我。
“陆小姐,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我好得很。”我笑起来,“还有,饭一定要多做点,她饭量大。”
张阿姨退了一步,有些惊慌的样子,“陆小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还是你已经……疯了?”
“我没疯,张阿姨,今天晚上我妹妹要来了。”我特别有耐心的解释,“我先上楼了,你忙吧。”
傍晚六点钟,大门外传来了车子驶来的声音,我一跃而起,冲出大厅,冲下了台阶。站在车旁,我急切的伸头等着车门拉开。
那扇车门终于被拉开,陆只悦端坐在后座,她的身旁,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黑妞。”我轻轻走到车旁,弯腰喊她。
她侧头看我,她的目光看起来有点儿奇怪,看着我就象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
“黑妞,快下来。”我朝她伸出手。
她坐着不动,我只好近前一步,伸长手拉住了她的手。她用力一甩,嘻嘻一笑,扭头看她身边的男人,“糖,糖,我要糖。”
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递到了她手里,她小心翼翼的撕开外包装纸,让我奇怪的是她将糖扔了,当着我的面,她一点一点开始展平那张糖纸。
我从没见她这样认真做过一件事情,糖纸上的每一个皱褶她都用手指轻轻压着。可是总也压不平,她就一遍又一遍的压着。
那个男人很快就不耐烦了,于是他先下了车。绕到我这边后,他粗暴的将陆只悦扯下了车,拽下车时,我被他撞得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忍住到嘴边的咒骂,陆只悦因为糖纸被扯得掉到了地上,这会儿正满地趴着找那张糖纸。那个男人又上了车,把一只背包扔下车后,车子很快离开。
我蹲着,木然的看着陆只悦兴奋的扑向那张糖纸。阿飞说过她不太好,现在我知道她确实不太好。
“黑妞,我们进去吃饭吧。”我起了身到她面前拉了她一把。
“吃饭,好,吃饭。”她将那张糖纸紧紧的贴到胸前。
我在陆只悦的背包里找到了一份诊断书,那是陆只悦的诊断书,她被诊断为偏执性精神障碍。阿娘患有精神疾病,所以我对精神疾病还算了解。
偏执性精神疾病最大的特点就是妄想症,包括被迫害妄想症。这种精神疾病是持久性的,很难治愈。换而言之,陆只悦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认清这个事实后,我抱着她痛哭了一场。她安静的听着我哭,末了的时候摸摸我的头,轻声说:“影姐姐,你不要怕,他们害不死我的。”
“黑妞。”我悲伤得说不出话。
“我告诉你,他们有宇宙飞船,天天就在屋子里铛铛铛的敲打着。我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外星空去,让我一辈子也回不了地球,让我再也找不到你。我听到他们说,快点造好,把陆只悦丢到外太空去饿死,冻死,吓死。我听到了,听得很清楚。”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我要藏起来,藏起来,藏哪好呢?”
“黑妞。”我小声喊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我的喊声置若罔闻。她顿下脚步,然后奔到床边,靠着床头蹲下后抱住了头。
我流着泪看着她,她保持着一个蹲姿,我坐累了,她还没有换姿势。她十六岁了,有十四年多的时间跟着阿娘,大部分的日子她都生活在恐慌和不安中。
按理说,那十四年的日子她都过来了,为什么和我分开这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和我分开的那几个月的时间,想来是每天都生活在惊恐之中。就算是这样,也才三个月的时间。
不对,一定是有一个诱因才会导致情况突变。也许就是这个突变又导致了前面十四年的累积和这个三个月的惊恐叠加,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这个诱因是什么?被那群畜生强J?我脑海中最先跳出这两个字眼,跳出后,我真的觉得痛不欲生。
我想找阿飞问个清楚,可他不再来。
按捺着痛苦不堪的心,我细心的照顾着陆只悦。比较庆幸的是,她只是成天叨叨着有人要害死她。除此外,暂时还没有进一步的表现。
张阿姨见陆只悦神神叨叨,吓得要命。几次三番和监视我的那几个男人要求要下山。闹腾了一段时间,春节前几天,她总算如愿离开了岑月山庄。
她走了,倒还好些。
年三十那天,阿飞来了。
我正在厨房炒菜,陆只悦蹲到地板上叠糖纸。她现在除了吃饭睡觉外最大的兴趣就是叠糖纸,不叠糖纸的时候会跟我说说话,但说着说着她就扯到有人要害她这个话题上。
“陆小姐。”他喊我。
我转过身,看到是他后我关了火放下了锅铲。
“你来了?”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陆只悦后往厨房门口走去。
我和阿飞进了内院,走到了石榴树下的石桌前坐下。天有些阴沉,看起来要下雨了。我拂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向他,“阿飞,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如果你知道你就告诉我可以吗?”
“你想问什么?”他略皱眉。
“陆只悦被单独带走的那几个月,是不是,有人侵害她了?”我问得极困难。
“没有。”他答应得很肯定。
“阿飞,陆只悦不会突然患精神疾病,这其中必然是有诱因存在。”我强自镇定,努力的让语气保持淡然。
“听说,每晚给她放恐怖片。”他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垂下头,陆只悦胆子很小,长达几个月时间的摧残。我的泪水一串接一串的往直掉,擦掉泪后,我抬头。
“阿飞,我一直在想,你身后的人是谁?”
“不要想这些无谓的问题。”他阴沉着一张脸。
“对不起,我想说,你权当随便听听,可以吗?”我颤着声音说。
他抿着嘴。
“能对陆只悦下手,说明你身后的人不止是要韦清元好看,更要我好看。”我努力的将泪水逼了回去,“或者说,伤害韦清元和陆只悦,只为给我好看。”
阿飞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鼻子。
“所以,你身后的人不止是韦清辰,还有其他人,对吗?”我说出了我的结论,“我很困惑的是,我究竟得罪了谁,竟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往绝路上逼。我早前怀疑过白云朵,但现在我明白,不是她。阿飞,你能指点我一二吗?”
“我来,是给你一点东西。”他完全没理会我说的话。
“是什么?”我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放到了石桌上,然后起了身往餐厅外走去。我拿过那叠照片,上面的人是韦清元,是他在医院养伤的照片。
我快速而贪婪的浏览着每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还是瘦得不见人形,但好歹的,他活着。
活着就好!
春节就这样过了,我和陆只悦安心在岑月山庄住着。我已经不再试图离开这里,因为我明白,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让一直负责给我们送生活必需品的人从山下带了一些种子上来,我在后山种了许多菜。
春天要过去时,陆只悦的病情严重起来,她已经开始有暴力倾向了。我想我得下山一趟,带她去医院看看,配一些药物来控制她的病情。
可是阿飞不来,监视我的那几个人就像机器人。送物资上山的仅仅只是一个司机,对我的求助表现得特别茫然。
这天早上,我好不容易才弄着陆只悦吃完了早餐,她抓着她的糖纸进了内院玩。我收拾碗筷,哗哗的水声中,我想着我是不是该带着陆只悦从后山逃下去。
可是,身上没有钱。
“小影。”温和的喊声传来。
我蓦的回头,韦清辰穿着一件白色的便西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挂着微笑,眼神是温和的。他仍然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像一个谦谦君子。
“好久不见。”我面无表情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好久不见!”他重复了我的话,然后缓缓的走进了厨房里。
“你来有事吗?”我关掉了水龙头。
“来看看你。”他说。
“是吗?看看我疯了没有?还是看看我死了没有?”我声音不高,但语气冰冷。
“我还是希望你活着。”他说。
“对了,我带了一点药上来,你到大厅来吧,我得详细跟你说说。”他笑了一下,然后往外面走。
我跟着他到了大厅,他带上来的正是陆只悦需要的药物。每讲一种药他就用笔帮我在纸上写下来,并且把副作用写清楚,末了了还要问我记住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