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奉旨问话
“娘娘既然这样说了,臣妇惶恐自然会倾力而为。”徽瑜谨慎的说道。
“你在边关曾呆过一段,想来对关外的事情更明白了解一些,到时关外诸部族的夫人公主小姐就劳你费心了。”
徽瑜现在明白过来,晗妃设宴款待客人,自己却要亲自招待忽兰公主,在外人看来这成了什么?只怕大家都会更加认定,忽兰公主一定会进靖王府了吧?只是这样的行事作风可不像是夏迎白的,而且自从自己进来之后,夏迎白虽然带自己亲切跟平常无二,可是总觉得好像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若是换做以前两人见面,肯定不会现在这样瞧着温馨却有些拘束的感觉。
能让夏迎白这么拘束的人,徽瑜心头一阵阵的惊颤,那么这帐篷里除了夏迎白肯定还有一个人。那人是谁,徽瑜甚至于都不用去想,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而且夏迎白话里特意讲明自己在边关呆了一段时间,而且还说自己对塞外诸部族十分了解,这话可有些诛心啊。看来外祖说的一点也没错,皇帝对她已经起了疑心跟不满,所以才会有了晗妃今日的试探。不过也亏得夏迎白跟自己真的算得上是朋友,不然若是换做跟平常一模一样的相处模式,她若没有警惕之心是不会发现这些的。
幸好,幸好。
“娘娘这话说得可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徽瑜尽量让自己稳下来,面上的神色不变,话音里却有了几分的玩笑之意,“我虽然在边关呆过数月,不过却并没有去过山的另一边,那些塞外诸族的事情也只是听闻一些,谈不上了解。”
夏迎白一直提着的心此时算是落了地,徽瑜终于发现自己的异样,松口气之后,她顺着徽瑜的话讲道:“哦?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早就去看过了。”
“我倒是想去,可我外祖不同意,我也只能凭空想象了。”徽瑜微带着几分埋怨,“当年我到边关的时候恰逢寒冬,又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去。不过是整日闷在屋子里罢了,等我哥跟表哥操练完毕也许会带着我骑上一会儿马,最多就是在山里打猎,再多的可没有了。你们瞧着我外族豪放不羁,其实骨子里最规矩的一个人。连带着我哥跟表哥都变得规矩起来,我就更加不敢放肆了,外祖发起火来可不是好事情。”
“没想到北安侯竟还有这样的一面。”晗妃笑道,“以前总听说他战功彪炳,总觉得不是那种俗人呢。”
徽瑜就抿嘴轻笑,低声说道:“可不是,我当年到了边关可没少吃了外祖的苦头。外祖说了,男孩子怎么都好说,女子却不能肆意而为,我若是做事出了格总要挨罚的,一来二去的哪里还敢放肆。”
“你这话却是哄我了,我听闻昨天你在那忽兰公主面前却是十分的威风,连带着靖王都跟你赔笑呢,不知道多少女人羡慕之极,要知道靖王那样的人,可不是随意低头的人。”
到底事情还是讲到了这里,徽瑜心里的猜测也更准确了几分。没想到皇帝这个老狐狸居然会借着夏迎白的口试探自己,想来第一自己跟夏迎白关系亲近,与她对话肯定不会过多的防备,二来皇帝也是想要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没想的吧。只是皇帝怎么也想不到,夏迎白会用她自己的方式给她示警,让她明白这里面的凶险。这样一来,凶险的境地,反而成了徽瑜洗白的机会。
“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徽瑜一口饮尽杯中茶,满口的喊冤,就对上夏迎白闪闪发亮的眼睛。
“是吗?我可真是要听一听,你是怎么冤枉了,哪个敢冤枉你啊?”
“这话对着别人我是一个字都不讲的,可是你跟我多年的情分,你既然问了我也不好骗你,其实昨日的事情却是王爷让我那般做的。”徽瑜重重的叹口气。
“什么?”夏迎白吃惊的看着徽瑜,“靖王为何要这样做?”
“具体的因由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跟我一个内宅女子细讲,不过倒是跟我解说了两句,大意就是那忽兰公主在塞外艳名太盛,王爷是真的瞧不上。”
“瞧不上?”夏迎白配合徽瑜的话做出吃惊不已的表情,“那忽兰公主可是国色天香,不知道多少男儿想要娶回家呢,就这还瞧不上?”
徽瑜就万分苦恼的说道:“王爷的洁癖症人尽皆知,那忽兰公主若是只有美貌而没有那些传言也就罢了,偏偏忽兰公主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爱慕者,你说王爷这样的性子怎么会瞧得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王府里的几位侧妃侍妾到现在都还坐冷板凳呢,两位侧妃是皇上指婚,侍妾是宫里娘娘所赐,个个出身清白的姑娘,王爷还总是挑三拣四的。外面的人都讲我生性善妒不容人,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是有苦无处诉。王爷若是直接拒绝忽兰公主,只怕呼图首领面上难看,又恐给皇上惹了祸端,思来想去这才提前知会我做一回胭脂虎,这下好了,母老虎的名头我算是坐实了,便宜了所有人,唯独委屈我一个,我这不是有冤无处诉吗?”
“这可真想不到,竟是这样。”夏迎白叹口气,口气中就有几分悲悯,“可真是委屈你了。”
“我们王爷是什么样的性子,谁还不知道。娘娘您说,就他那脾气是个给女人服软的人吗?不过王爷待我好也是真的,当年我与他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为着这个,也许我现在就跟府里的别个女人没什么区别。”徽瑜苦笑一声,看着夏迎白就说道:“我究竟只是一个女人家,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我自然是盼着他的好的,他吩咐我的事情,我还能违抗不做?追根究底他也不愿意皇上为难,不愿意丢了皇家的颜面,至于我……担个胭脂虎的名声又有什么,只要王爷知道我是委屈的就成了。”
“女人家有了这样的名声,你现在还觉不到,也许以后就是个极大的问题了。”夏迎白的语气中也有几分寥落之感,似是为徽瑜不平。
“娘娘大概是想说我美人迟暮,王爷身边终究会有年轻的女子相伴,到时候这个罪名可就能让我一辈子翻不了身了,是不是?”
“你心里都明白的很。”
“是,我明白的很。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既然嫁给了他,我就只能维护他的脸面。更何况王爷身后还有皇家的脸面,我若是做了什么让皇家脸面蒙羞的事情,我外祖只怕第一个就不饶过我,你知道他那个人忠君是放在第一位的,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夏迎白就轻笑一声,“北安侯忠君爱民,皇上心里也是知道的。”说完这句就顿了顿,“那要是忽兰公主真的硬要嫁给靖王,你会怎么办?”
徽瑜半垂着头,心里却高速的运转,肯定是皇上让夏迎白问的,只是自己怎么回答,才能让皇上觉得自己讲的都是实话呢?
“那要看公主是怎么进门了。”徽瑜思考过后这才回道。
“这还有区别?”这回夏迎白是真的惊讶了,瞪着眼睛看着徽瑜问道,没想到她会这样讲。
“自然有区别。”徽瑜肃穆,“若是皇上赐婚,我自然会好好的与她和平相处,不然若是呼图首领知道女儿在我们靖王府受了委屈,岂不是让赐婚的皇上面上难堪?我便是委屈了自己,也不能让皇家蒙羞。要是忽兰公主自己一头撞进我们王府,不要说王爷本就对她不喜,就连我都对她这样倒追男人不放的行径看不上眼,若是规规矩矩的也就罢了,可要是兴风作浪,我自然也不会白白委屈。”
“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夏迎白就道,“不过想来那忽兰公主也未必会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情来。”
“这可未必,我外祖说了,塞外的女子作风豪放,性子张扬,以追求者众多为荣耀。这样的女子若是嫁进了咱们大晋,不要说皇家,便是寻常百姓家也容不得她。”徽瑜这话可没说谎,大晋风气严谨,谁家的儿媳妇要是敢这样,那就是沉塘的结局。
“不说她了,这件事情还不晓得会如何呢。”夏迎白就揭过这一章,“不管如何,你跟别人比起来还是要对塞外的事情多了解些,宴会的时候,你还是替我周旋下。”
“您不嫌弃我,我就义不容辞了。”徽瑜轻笑,“总之咱们泱泱大国的脸面,是不能有任何的损伤的。”
“北安侯果然会教人,将国家置于首位。”
“我倒也没这么伟大,我就是觉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好了,咱们自然都好了,皮之不存毛何覆焉?”
“给你比起来,我倒是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了。”夏迎白叹息。
“您千万别这样说,皇上心情愉悦,关系百姓苍生,娘娘也是重担在身啊。”
夏迎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探过身子在徽瑜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白喝了我的茶,却还要消遣我。”
“娘娘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这都是实话。”徽瑜抿嘴轻笑。
两人说笑一通,徽瑜就起身告辞了,夏迎白将她送到屏风外,隔着一架屏风,她轻轻地捏了捏徽瑜的手心。徽瑜对她展颜一笑,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深吸一口气,夏迎白绕过屏风又走了回来,就看到帐篷的另一面被掀了起来,皇帝大步走了进来。原来晗妃的帐篷之外还紧挨着一座小帐篷,隔着一层帐帘,所以并不会被人轻易发现。方才,皇帝就是在紧挨着的小帐篷里听二人说话。
“皇上。”夏迎白走了过去柔声轻喊,“您让我问的话我可都问了,臣妾没听出有什么不对的啊,倒是觉得北安侯真是个忠心之人。”
皇帝点点头,携着晗妃的手坐下,“今日辛苦爱妃了。”
“为您做事可不敢言辛苦,求都求不来呢。”晗妃站起来给皇帝捏肩,“您昨晚上都没睡好,不如小憩一下吧。臣妾给您看着时辰,一个时辰就教您起来。”
“不用了。”皇帝捏捏眉心,“哈儿和林跟乃蛮部的两位首领还候着,不好不管,爱妃休息吧,朕晚上来陪你。”
晗妃就站起身来送皇帝离开,殷殷嘱咐万长安照顾好皇上,皇帝面色就柔和了许多,大步走了出去。
等皇帝离开之后,夏迎白脚步有些酸软的回到帐篷内,坐在大榻上只觉得心口跳的极快,后背上满满的一层冷汗。若不是董徽瑜察觉出来自己的暗示,今儿个还不晓得怎么收场,这一场心惊,只让整个人都觉得有些胆颤。昨天皇上说是让自己见见靖王妃,又嘱咐了自己要问什么,说完后皇帝也不走了,自己只好当着他的面吩咐陈肃去传信。晚上皇帝也未离开一直在自己身边,想来是怕自己给董徽瑜私下传信,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一片凛然的寒意袭上心头。
幸好,一切都还顺利。
如若不然,自己算是真的害了徽瑜。
终生都会不安。
夏迎白进宫数年,这是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皇帝的无情,这样淬不及防,这样直截了当,这样的毫不留情。
到了边关之后,皇帝不说她也就不抛头露面,安分的呆在帐篷里,她知道很多时候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时机。外面发生的事情,通过下人的口她知道的不少,但是她不能动,不能说,也不能做什么。昨天的事情她知道后,心里一直不安,讲不出来的一种不安,那样的忐忑让她自己都觉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她跟在皇帝身边数年,知道皇帝将国家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两年虽然皇帝不说什么,但是她冷眼旁观也看得出来皇帝正在精心挑选继承人。皇帝这样的性子,喜欢的继承人自然也要跟他有几分相似,其实靖王是最像皇帝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那样的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毫不变色。
可是,昨天的事情,皇帝不悦了,她能感受得到。
果然,事情就像是无法控制一样发展起来,连她都必须跟着皇帝的脚步走,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于连这个帐篷都不敢轻易走出去。
皇权,令人心畏。
徽瑜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起先还跟往常一样带着笑容,等到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后,却像是被抽了筋一样倒在大榻上,半响都爬不起来。心口砰砰跳,那响声似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外祖是对的,亏得她老人家昨天让他跪了一跪,不然今天突如其来的这一场问话,自己要搞砸了。
皇帝……竟疑心至此,实非她所能预料。
但是现在,她更无法猜度出,皇帝究竟要做什么,是真的要把忽兰公主许给姬亓玉,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个障眼法,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冷静思考都已经被昨天的那一场意外给带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细微熟悉的脚步声徐徐传来,她慢慢地抬起头,就看到姬亓玉立在榻前低头凝视着她,那专注深邃的眼神如同之前每一天每一刻。
她猛地起身扑进他的怀里,埋头在他的胸口,第一次感觉这胸膛让她感觉到如此的安全。
“怎么了?”姬亓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能感觉得到徽瑜浑身都在颤抖,只能将她紧紧地环在怀里柔声轻问。
“姬亓玉。”
很久,徽瑜不曾这样连名带姓叫过他,除了昨天那个意外。
姬亓玉轻轻拧眉,徽瑜的情绪似乎很不妥当,抱着她坐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在,我一直在。”
“姬亓玉,我发现我真的很蠢,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竟让我迷失了方向,铸成大错。”
在姬亓玉眼中,徽瑜从来都是一个睿智自信的女子,从不曾听她这样的……软弱,这样陌生的徽瑜让他的心口隐隐有些钝痛。
“你若是蠢了,那别人还要不要活?你总要给别人留条路不是?”他试图让她放轻松,言语间带着几分戏谑。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让我改正这个错误。”徽瑜闷声继续说道,“姬亓玉,若有一天我变成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你会不会……远离我,嫌弃我?”若皇帝真的用强权压服她,夺走她的幸福,她早就说过,她是不会屈服的。只是玉碎之后,她舍不得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还有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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