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华灯璀璨……
依凝站在窗前,望着繁华的夜景,怔怔地发呆。
心似乎飞到眼睛触及不到的角落,隐约间,看到熟悉的颀长身影在眼前晃动。
胸口突然莫名地发闷,她伸手按住心脏的部位,感觉一阵心悸。
杨阳走过来,关切地道:“晚上风大,别在窗口站久了,小心着凉!”
说着话,他帮她拉上了窗子,同时拉上厚重的窗帘。
室内桔黄色的灯光营造出温暖的氛围,显得一切宁静而详和。
臭臭躺在婴儿床上玩着自己的小脚丫,兴味盎然,并不像寻常孩子那样喜欢哭闹。
依凝走过去,拿起的手摇铃在孩子的头顶上晃了晃,逗弄道:“臭臭,来拿!”
臭臭放下小脚丫,瞅了眼妈妈手里的摇铃,酷酷地没理睬,似乎在说:“太幼稚了,没意思!”
然后,他继续玩自己的小脚丫。
“这孩子,该不会是智障吧!”依凝对于他异于平常孩子的行为举止有些担忧,不禁蹙起秀眉。
杨阳过来,在婴儿床旁边坐下,安慰道:“我看他智力很正常,平时说话什么的他好像都能听懂,不太像智障!”
“怎么很少听到他哭呢?”依凝疑惑不解,说:“别人家的小孩这么大整天哇哇大哭呢!”
臭臭听到妈妈的话,放下小脚丫,酷酷地撇嘴,以示不满:那些孩子太幼稚,能跟小爷比吗?
杨阳想了想,说:“你要担心,改天我们带他去医院瞧瞧!”
“嗯!”依凝点点头,应该去医院瞧瞧,如果没事更好,如果真是智障,应该从小开始矫正,越早发现治疗越好。
逗着臭臭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了,依凝起身去浴室里洗澡,杨阳则给孩子冲奶粉换尿布。
等到依凝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臭臭已经吃饱了小肚子,进入甜蜜的梦乡。
走到婴儿床前,依凝俯身亲吻臭臭的小脸蛋。这张精致的小脸竟然那么酷似凌琅,令她平添了几分心酸。
你是被狼爸爸狠心抛弃的小狼崽!
她心里充满了对臭臭的怜爱,再次亲吻他。不知不觉,眼泪就溅落到孩子的脸上。
臭臭抬起小手臂,淡定地擦掉脸上的泪,翻过身继续做他香甜的美梦。唉,女人真麻烦,动不动掉眼泪。
“啊,杨阳!”依凝大惊叫怪地喊他:“你快过来!”
杨阳正在铺床,听到依凝喊他,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臭臭会翻身了!”依凝好像发现新大陆般震憾。
“呵,”杨阳淡定地笑道:“他早就会翻身了”!
“真得?”依凝不禁喜出望外,觉得宝贝也许并非智障,不过随他的狼狼爸,有些特立独行罢了。
“我说过,这孩子智力很正常!”杨阳笑眯眯地道:“当然,改天我们还是带他去趟医院做个智商测验,省得你再担心。”
为依凝铺好床,杨阳就自觉地去沙发睡了,这些一直是这样,她睡大床,臭臭睡小床,他睡沙发。
依凝跟杨阳在一起,从没有过危机感或者拘促感,也没刻意地在他面前避过嫌。
比如说现在,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吹干,身上就系了条大浴巾,浴巾下面仅遮住丰腴的大腿。在正常男人眼里看来,此时的她无比性感充满了诱惑力。
如果凌琅在跟前,依凝毫不怀疑他会将她按倒在地毯上就地正法。可是面对杨阳,她根本没有丝毫的防范心。
他从没有对她毛手毛脚过,既使有亲密举动,他也不会对她有逾越的行为。顶多拥抱她,亲吻她的嘴唇和额头,其他的举止很有分寸,从没见他猴急地乱来。
昔有柳下惠,今有杨阳帅哥,在他的面前绝对安全,从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吃掉。
坐在梳妆镜前,依凝用吹风机慢慢吹着头发,却见杨阳走过来。
他不是已经在沙发上睡下了吗?又过来做什么?
第一次,她有些心慌气促。
“凝凝,”杨阳俯身抱住她,比女人都要修长好看的大手慢慢地探进了她的衣襟。他的动作很慢,似乎等着她拒绝,他会随时停下来。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有了逾越的举动。
依凝浑身绷紧像僵硬的石头,却没有理由拒绝。陪伴了这么久,他跟她双宿双栖,直到此时此刻杨阳才提出要求,实在并不过份。
浴巾被解落,她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感觉阵阵的寒意。吹风机被撂在梳妆台上,仍然发出蜂鸣的马达声,她却没有再用。
“叭!”他帮她关掉了吹风机,摸了摸她的秀发,自言自语地说:“已经干了,不用再吹。”
然后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向那张大床。
依凝的心几乎跳出胸膛,作为过来人,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紧紧地攥着杨阳的胳膊,简直比小女孩还要紧张。
“杨阳,”她轻轻喊他一声,语气隐隐充满了乞求。
杨阳亲吻她,帅气的脸庞距离她咫尺之遥,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拂在她的脸庞上,让她心慌意乱。
将她放到大床上,他拉起被子盖住她不着一丝的身体,然后,美丽的凤目里涌起一种复杂的神情,似**勃发,又好像竭力忍耐,看起来有些痛苦。
依凝双手捂脸,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时候应该把自己交给他了!她还在矫情什么!
杨阳是谦谦君子,假如她拒绝,他绝不会强迫她,这点儿她深深相信。可是,她再矫情能说得过去吗?
当杨阳起身的时候,她拉住了他。
此时所有话言都是多余的,肢体语言足以表达一切。她拉住他就是默许了他的要求,从此以后,他可以作为男主人和她一起睡在这张大床上。
杨阳大喜,她终于接纳了他!从此以后,他不必再睡沙发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大手尽情抚摸着她玲珑的曲线,花瓣般鲜润的唇瓣落在她的额角、鼻尖、下巴……
“哇!哇哇!哇哇哇……”从不轻易哭闹的臭臭竟然放声大哭,声音震耳,响彻寂静的夜。
怎么回事?在孩子高分贝的哭声中,两个人顾不上再温存,赶紧爬起身。杨阳忙着检查臭臭有没有拉臭臭,依凝则趁机穿上了睡裙。
到底还是羞于在杨阳面前裸露自己,不知道这个习惯会不会随着他们在一起生活时间的增长而改变。
杨阳将臭臭抱起来,轻轻拍着,嘴里哼着摇篮曲,好半天才哄他重新安静下来。
臭臭伏在杨阳的肩膀上,仍然抽哽着,和妈妈一样乌亮的大眼睛还噙着泪水,小嘴儿一撇一撇,十分委屈。
“他怎么回事?是不是肚子疼?”依凝下了床,走过来问道。
“嗯,有可能!”杨阳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去睡觉。“我再抱着臭臭走一会儿,等他睡了再说!”
依凝便躺回到床上,闭起眼睛。沉入梦乡之时,似乎还听到杨阳在给臭臭唱摇篮曲。
*
听说凌琅住院,袁秋不由吃了一惊。记忆中,凌琅身体健硕,从没听说过他生病。如果住院,肯定是受伤了。
连忙调整安排了行程,袁秋推辞掉当天的公益亲善活动,便去医院看望凌琅。
到了医院,袁秋先跟医生打听了凌琅的情况,得知他脊背受伤严重,好像被藤条皮带抽打的硬伤,有的地方都露出了骨头。
袁秋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这是凌家的家法,犯错的凌家子孙就要接受家法处置,用藤条抽打脊背。能把脊背打得露出骨头,可见罚得有多么严重。
凌琅是凌家的当家人,怎么会受到如此严酷的惩罚?这些事情医生无疑都不知道。
袁秋带了一束白合花,敲开病房的门,风情万种地迈步进来,对床病上的凌琅绽露迷人的微笑。“琅,听说你不舒服,现在怎么样?”
她的语气很温柔,似乎根本不知道凌琅受的伤有多么严重。
可是,她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清楚,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凌琅怎么可能住院?
凌琅放下手里的军事杂志,对她礼貌地点头,让随身伺候的保镖给她冲了杯咖啡。
袁秋把百合鲜花插到他床头的花瓶里,在他的身边坐下来。“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受伤了?”
听她一下子猜中,凌琅也没否认,微微点头。
她打量他,似乎在确定他受伤的部位,然后伸手摸他的肩膀。
他挡住她,淡淡地道:“我没事!”
颓然地垂下玉手,她似乎很伤心。“琅,我只是想知道你哪里受伤!”
“脊背受伤了,没有大碍!”他告诉她。
“唔,”袁秋见他一直坐着,脊背不敢靠着枕头,可见肯定伤得很严重。想到医生说他脊柱某些地方都露出了骨头,不禁很是心疼。“累得话就侧躺一会儿,别硬撑着。”
“我不累。”凌琅若无其事,并没看出他的伤势多严重。
两人一时间僵默无语,谁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是最残酷的爱情杀手,曾经诉不尽的情话绵绵,现在变成了僵冷的对恃。
袁秋先打破了沉默,她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说道:“奶奶最近身体恢复得不错,我刚去美国看望过她。老人家精神渐长,喜欢听评书。我去陪伴了她两天,她还让我给她读冰心的呢!”
听说袁秋特意去美国探望奶奶,凌琅脸上的冰层稍稍消融,没有那么疏冷了。
他一直惦记着奶奶康复的情况,却忙于公务,最近又被揍得下了床。“奶奶有没有问起我?”
“当然问起了!奶奶最惦记的就是你!”袁秋说着,似乎无心地握住凌琅的大手,抿嘴儿道:“我跟她说啊,你最近忙生意。让她好好保养身体,等过段时间,她的身体硬朗了,你的生意也忙完了,我就陪你一起美国把她接回来!”
奶奶身边的确缺少一个人安慰照顾她,凌琅对袁秋的做法很满意,点点头,说:“谢谢你”!
“琅,别对我说这些见外的话!”袁秋轻摇螓首,美眸迷朦,道:“奶奶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奶奶,她也是我的奶奶!”
凌琅抽回了自己的手,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他跟袁秋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她有种近乎偏执的迷恋。曾经,她就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只要她想的,他都会不顾一切代价为她做到。
可是,她却最终没有选择他,而是远嫁到丹麦做王妃。
对她的思念似乎深入到骨髓,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行尸走肉的日子,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思念蚀骨而亡。
自从顾依凝出现,她像毒蛊的解药,竟然把他从痛苦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他对袁秋的思念越来越淡,眼里心里逐渐换了人,不再纠结于过去的感情。
但是,每当他和袁秋单独相处,尤其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仍然会拨动他的心弦,勾起那些尘封的美好回忆,以及曾经蚀骨的思念。
“琅,”袁秋美眸闪动,将他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确定他并非对她无动于衷,他不敢对视她的眼睛,就证明他没有把握对她视若无睹。“你在想什么?”
凌琅继续沉默,他的沉默此时在袁秋的眼里是希望!
“为什么不看我?”袁秋再次握住他的手,声音有着一丝蛊诱:“琅,你此时心里想的人里面可有我?”
如果搁从前,她肯定他心里想的只有她!今非昔比,她现在仅乞求他心里想的人里面有她的位置就好!
凌琅回过头,克制住心里的纷乱,他已经能够淡然地面对她。“有你,但想得不多!”
“有我就足够了!谢谢你,琅!”袁秋冲动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印下一吻,然后便娇羞地掩住红唇。
明明可以躲开她的袭击,但他竟然没动。凌琅转过头,见保镖都低着头,或者转开目光,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都知晓袁秋的身份!她贵为丹麦的王妃,却对凌琅纠缠不休。如果这桩丑闻传出去,将会对她的声誉造成极大的影响。
在凌琅身边的这些亲信都懂得管好自己的嘴巴,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能出去说。
“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怎么如此幼稚冲动!”凌琅终于蹙起俊眉,冷冷地道:“出去吧,我想休息!”
他竟然驱赶她!袁秋娇颜上刚刚有的甜笑顿时消退得干干净净,红唇微微颤抖,美眸缓缓盈满泪水。“琅,你讨厌我?”
凌琅移开目光,冷冷地道:“我已婚,你已嫁!”
“不!”袁秋否认。“你已离婚,我的丈夫是废人!”
凌琅再次注视她的时候,目光却阴冷而森寒,令她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出去!”他惜字如金,精致的五官像抹了层薄冰,冒着嘶嘶的冷气。
她知道,每当他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时候,就证明他心情不好。
有心再待下去,又怕惹来他的厌恶。袁秋在他面前流下眼泪,见他仍然无动于衷,便双手捂脸,哭着离开了病房。
关上病房的门,袁秋脊背抵着门板,从昂贵的鳄鱼皮包里抽出纸巾,慢慢揩净脸上的泪水,再打开化妆盒,对着小镜子里补妆。
她的妆容必须保持完美,而且外面随时有记者出现,不能让人拍到她哭泣的照片。
弗德里克王妃必须优雅高贵,不能伤心流泪,那样,她的政敌们就会在“怨妇”这个词上面大作文章,因为她有一个瘫痪的植物人丈夫。
补好了妆容,不仔细看应该没人发现她刚刚哭过。
袁秋将化妆盒放进鳄鱼皮包里,正准备离开,却见凌家三个姊妹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她认出这三个女孩分别是凌珊、凌玲、凌珑,应该过来探望凌琅的。
仪态万方地驻立在原处,她等着她们走近。
“秋姐!”凌玲先认出了袁秋,惊喜地打招呼道。
“玲玲、珑珑、珊珊!哦,你们三个都是上帝的宠儿,一个个赛过天仙!”袁秋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热情洋溢,迎上前去逐次跟三个女孩拥抱。
凌珑开心地说;“好久没有看到秋姐了,越来越漂亮!”
凌珊惊奇地打量袁秋,赞叹道:“秋姐真美,比电视上还要漂亮!”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四个女人。她们站在病房的门前叽叽喳喳,说不完的寒喧话。
袁秋跟三个女孩沟通着,相互诉说近况,心里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聊得开心时,她适时地问道:“我刚刚看过琅,他的脊背伤得好严重。为什么要受这样重的责罚呢?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性格最活泼的凌珑抢先道:“别提了!都怪顾依凝那个女人!琅哥哥竟然为她废除了几百年的家规铁律!我妈说,琅哥哥被那个女人迷住心窍了,尽为了她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凌珊悄悄拽了凌珑一下,凌珑这才省起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家里的事情不能随便说出去,她被袁秋冷不丁一问,竟然忘了这禁忌。
忙不迭掩口,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因为泄漏家族秘密也要被责罚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众女面面相窥,凌玲比较机灵,便打着哈哈圆场道:“秋姐又不是外人!再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也懂得,肯定不会出去随便乱讲!秋姐,你说对吗?”
袁秋连忙笑着安慰道:“你们姊妹尽管放心!凌家的家规我也知道,当然不会出去乱讲!”
她们岔开话题,又聊了几句其他的,凌珊提议要进去看望琅哥哥,袁秋却拉着凌珑,说:“让你的两个姐姐先进去吧,珑珑陪我到外面走走好吗?”
凌珊反对道:“说好我们一起进去看望琅哥哥,珑珑不进去,不太好吧!”
袁秋叹道:“我特别喜欢珑珑,让她陪我走走吧!待会儿她回来看琅也行呐!我马上就要离开香港了!”
*
高档西式餐厅里,幽静的某包厢里,袁秋和凌珑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丰盛的西式茶点,她们低声说着话。
凌珑把那天的事情细细说给袁秋听,最后悻悻地道:“就这样,当着全家人的面,琅哥哥被硬生生地抽了一百下藤条!……他那样太要强了!如果不是当时晕过去,他死活都不肯上医院的!”
袁秋绝色的娇颜上充满了震惊,似乎不可置信的神情。“琅竟然废除了凌家最重要的家规?不是说,哪位凌家的子孙如果不遵守这条铁律,就要被驱逐出凌家,删除出族谱吗?”
“是啊!以前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可……你知道的,现在凌家都是琅哥哥一个人说了算!他把那些家规废得差不多了,没剩多少。”
“为了顾依凝,他这样胆大妄为,难道都没有长辈出来阻拦?”袁秋恨得几乎咬碎银牙,难怪凌琅脊背受那么重的伤,原来竟挨了一百下藤条!
与其说心疼,更不如说愤怒,他为了顾依凝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着凌家人坦然承认他徇私舞弊。一百下藤条,体质稍差些的就被活活打死了,他竟然硬生生地接受酷刑惩罚。
凌珑提起此事也是满腹怨忿,对顾依凝严重不满。“我妈说,顾依凝这个女人就是个迷惑男人的狐狸精,琅哥哥一意孤行非要再把她接回来,早晚会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他要把她接回来!”打击接踵而至,袁秋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只觉心头一片灰暗。
好不容易盼着凌琅离婚,她以为有机会了。可以趁着凌琅跟顾依凝分开的时间里跟凌琅重新培养感情。既使他又有了于梦洁,她仍然没放在心上,觉得收拾于梦洁这种小角色不在话下。却万万想不到,她的计划刚刚开始,便毁于一旦。
于梦洁的确只是小角色,因为真正威胁到她的是顾依凝!
等到凌琅把顾依凝母子接回到香港,她还能有什么机会?不行,她绝不允许顾依凝再回来!
*
出院这天,穆嫣并没有惊动依凝,因为她不想让顾家人知晓她流产住院的事情。
住院期间,什么暖瓶、餐具、衣服、食物……胡大伟和穆嫣吃住在医院里,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当然积攒得不少。
穆嫣和胡大伟一起收拾了东西,胡大伟分两趟拎下楼。等到全部东西都放进车里,胡大伟又上楼去,陪伴穆嫣一起下楼。
整个过程,他不厌其烦,什么东西也没舍得丢,看起来很会过日子的样子。
“老婆,这些东西回家都能用呢!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再不闹腾了啊!”胡大伟亲昵地揽着穆嫣纤细的腰肢,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穆嫣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气色好多了,不过仍然寡淡而沉默。任凭胡大伟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她都不作声。
下了楼,走到停车区,胡大伟殷勤地帮她打开车门,眉开眼笑地说:“老婆坐我旁边吧!”
原本想坐在后排的穆嫣略微犹豫之后,便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胡大伟阖上车门,乐颠颠地再去开驾驶室的车门,似乎能跟穆嫣共乘一车很高兴。
车子发动,载着两人和满满的零杂物品,驶出了医院。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男子一直坐在里面抽烟,眉宇紧拧。层层叠叠的烟朵像他此时的心绪,烦乱无序。
那双隐藏在烟雾后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哀伤又悲凉。
多少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不再去公司打理生意,不再跟朋友见面,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酗酒。
因为肠胃炎,他住院治疗了三天。医生警告他,再喝下去会导致胃穿孔。
戒了酒,他便拼命地抽烟。估计肺部出问题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他就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痛苦的心。
其实,他只是在欺骗自己。什么都无法麻醉他,他的大脑时时刻刻清醒,她在他脑海里的音容笑貌永远那么清晰,无论醉到何种程度都没有丝毫的影响。
掐灭香烟,他发动开车,驶出医院。不知不觉地,他向着穆嫣居住的地址开去,好像肢体已经代替大脑决定了一切,根本不受他的主观意识控制。
车子驶到公寓楼下,见那辆现代瑞纳也刚刚停下,胡大伟一手拎着暖瓶,一手拎着脸盆,跟在穆嫣的身边,不时殷勤地凑上去跟她说几句话。
穆嫣神色依然淡漠,并不怎么说话,但也没有排斥胡大伟的殷勤和亲近。
就这么目送着他们走进公寓的玻璃门,陈奕筠兀自坐在车里发怔。
他该离开了!从那日在医院里宣布跟她分手,他就不该再没出息地追在她的后边跑。
该死的!他攥起铁拳捶在方向盘上,尖锐的喇叭鸣叫提醒他车子还忘记熄火。
调转车头离开吗?还是再等等!
于是,他仍然没有熄火,仍然坐在车里等着。
等到胡大伟重新下楼,他冷冷地注视着他,后者浑然不觉。
胡大伟撅着屁股,从后备厢里拎出那些零杂物品,好几袋子,像老鼠搬家似的,又乐颠颠地拎着走进公寓的玻璃门。
看来,胡大伟把穆嫣送回家,又下来拿东西。
陈奕筠修长的大手抵住额头,深邃的潭眸变幻莫测,心里飞快地转着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看胡大伟的样子,好像近期并没有打算搬家。不过,也不排除穆嫣会自己搬家的可能性。
他有些后悔那日对她的恐吓:勒令她从此在他眼前消失,别再让他看到她!回去之后,他一直后悔自己气忿之下说的话。
其实,他不想让她离开,哪怕真得老死不相往来,他也希望她能离他近一些。至少,他想她的时候可以过来偷偷看看她。
*
安顿好了一切,看着家里井井有条,厨房里有米有菜的,胡大伟满足地松了口气。
“老婆,我买了很多菜,晚上我洗菜你做饭啊!”胡大伟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穆嫣说道。
穆嫣点头,提醒他:“该把孩子们接回来了!”
“哎,我这就去!”胡大伟想了想,又问道:“给姑妈家买点什么礼物?”
*
受穆嫣的指示,胡大伟去商店里买几罐高档进口奶粉,又给顾妈妈买了双皮鞋,另外还有一些烧鸡烤鸭之类的熟食,装了满满地两大袋子,开车去了顾家。
下车的时候,胡大伟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回头看看,又没什么。
走了几步,他再回头,终于发现不远处的拐角处似乎停着一辆面包车,没有挂车牌。
封存在脑子里的一些可怕残酷的片断苏醒,他不由连连后退。
去年,他就被这样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撞成重伤,脊柱粉碎性骨折,医生曾经断言他会终生瘫痪。如果不是成功地换上了几节金属脊椎,现在他还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后背直窜冷气,头发根都竖起,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逃进楼里。
由于太过害怕慌乱,他差点儿跟里面走出来的两个人撞满怀。
“哎,小心!”喝斥的声音有些熟悉,胡大伟抬头定晴一看,竟然是顾依凝和杨阳,两人抱着孩子正准备出门。
*
依凝见今天的天气不错,吃过午饭后就让杨阳陪她带着臭臭去医院做检查。她始终觉得臭臭跟普通孩子有所不同,老担心孩子的智商有问题。
为了去除心病,杨阳就陪着她和臭臭去医院。哪知道下了电梯,刚准备出门,就跟一个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人差点儿撞到一起。
“哎,小心!”作为人民警察,依凝拥有良好的素质,她省略了后面未完的几个字——你这人走路没长眼睛啊!
见来人竟然是胡大伟,她有些意外。
“小姨子,你们这是准备上哪儿?”胡大伟稳稳神,问道。
“打算随便出去走走,怎么了?”依凝瞧见胡大伟拎着大包小袋的,里面有奶粉什么的东西,便皱眉道:“又是穆嫣让你买的?”
胡大伟赶紧表明:“我自己主动要买的!这些天,宝宝俏俏麻烦你们一家人照顾,买点儿礼物应该的嘛!”
“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看来穆嫣教育得不错嘛!”依凝听说胡大伟过来接宝宝俏俏,她惦记着穆嫣的近况,就对杨阳说:“我们先回去吧!等宝宝俏俏走了,咱们再出去!”
*
顾妈妈见依凝和杨阳抱着孩子又回来了,而且胡大伟也来了。
听说胡大伟准备接宝宝俏俏回家,还大包小袋地买了许多东西,还特意给她买了双高档皮鞋。顾妈妈便说:“奶粉和皮鞋留下,其余的你都带回去吧!”
顾妈妈问了穆嫣的近况,胡大伟含糊其词,说:“她就是……不舒服!现在已经好多了,今天办理的出院手续。”
“到底什么毛病啊”!顾妈妈是过来人,看胡大伟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有些生疑。
“妈,你别问了!反正穆嫣已经好了,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就是了!”依凝说道。
顾妈妈点点头,就对胡大伟训道:“你老大不小了,以后省事些!知道外面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别再被她们迷惑!好好跟穆嫣正正经经过日子!……”
胡大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听得昏昏欲睡,又不敢真得睡。在心里嘀咕:“啰嗦老太婆,不就帮着照看了几天孩子嘛!逮着机会就狠训我!等你知道你那个侄女到底做了啥好事儿,还有脸教训我嘛!切!”
幸好客厅的电话铃响了,打断了顾妈妈的滔滔不绝。顾欣妍起身去接电话,见上面显示着局长办公室的座机。
接起来听到林雪的声音,顾欣妍客气地问候了一句,待到弄清林雪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她的脸上不禁绽出惊喜的神色。
“真得吗?”顾欣妍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再次求证地问道:“我的档案真得调回临江分局了?”
“已经调回来了!”林雪语气肯定地告诉她:“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明天回分局来上班吧!”
“唔,好的!谢谢林局!”顾欣妍激烈地脑子发懵,不过她的理智仍在,还惦记着贺江南的事情。“江南的档案也调回来了吗?”
林雪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江南也要调回来吗?”
一听这话不对,顾欣妍忙说:“是啊!我们俩都想调回临江,难道他的档案没有调回来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暂时局里并没有接到通知。”林雪顿了顿,又说:“据我所知,副局级的领导调到异地工作,至少需要任期满半年才能再调动。江南调到了香港,那是特别行政区,手续更繁琐些,任期不满一年是调不回来的!”
手一抖,顾欣妍差点儿没握住话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那、那怎么办啊!”
“只好等着硬性规定的期限满了!”林雪似乎理解顾欣妍的心情,安慰道:“我跟峻涛也是两地工作,动不动分开一年半载的,这很正常。”
“不一样!”顾欣妍喃喃地道:“林局已经跟梁首长结婚了,我跟江南连婚都没有订!”
不知道林雪又对她说了些什么,好像横竖都是些安慰的话,顾欣妍已经听不进去了。
依凝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我调回来了,江南还要等着硬性规定的任期满了才能回来!”顾欣妍继续愁眉不展,并不比没调回来之前高兴多少。
依凝俏脸露出一丝笑容,对凌琅的办事效率还算满意。
那日,她让凌琅再把顾欣妍和贺江南调回来,两人却吵得不欢而散。原以为他会赌气不理睬,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欣妍的工作调动问题搞定了。
“香港警署的规定很严格,江南又是副局级领导,调动起来肯定不像你这么简单!”依凝安慰道:“再等等,我估计顶多一年半载的,他就回来了!”
“姐姐,你知道一年半载能够发生多少事情吗?”顾欣妍心里烦乱,没好气地抢白道:“你跟姐夫都离婚了!也许,贺江南就能在香港跟别的女人结婚!”
“欣妍,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顾妈妈生气地喝斥道:“为了个男人,你看看你,天天愁眉苦脸,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你姐姐好心安慰你,你还拿她的事儿扎她的心,有你这样做妹妹的!”
顾欣妍也意识到失言,又不想道歉,便起身赌气去了自己的卧室,关闭房门再不出来。
依凝反而劝老妈:“欣妍还小,再说脑子受过伤,你别怪她!”
“就比你小两岁而已!”顾妈妈直摇头,叹道:“自从她脑子受伤之后,性格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如果搁以前的欣妍,拿得起放得下,干脆利索的多好啊!”
“妈,当着她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依凝知道此顾欣妍非彼顾欣妍,这样的话会伤顾欣妍的心。
“真受不了她!整天跟林妹妹妹似的,连声大气都呵不得!”顾妈妈很无奈。
见顾妈妈忙着训斥女儿,胡大伟趁机带着两个孩子告辞,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
杨阳抱着孩子,依凝跟他重新下楼。
两人肩并着肩,靠得很近。依凝不时探臂伸手给臭臭盖一盖小毛毯,怕孩子被风吹到。
走到公寓的路旁,两人在等出租车。
恰好这个时间段司机好像多数在午休,出租车并不多,两人就在路边站了一会儿。
出于职业的敏感,依凝觉得四周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她环首四顾,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难道是她太神经过敏?
“凝凝,上车了!”杨阳提醒道。
转过头,发现杨阳已经拦到了出租车。
“哎,你有没有发现附近有人盯着我们?”依凝小声地问杨阳。
杨阳怔了怔,本能地四下环顾,疑惑地道:“没发现啊!”
“噢,”依凝放下心,“那是我神经过敏了!”
杨阳抱着孩子坐进出租车,依凝随后也坐进去,对司机说:“师傅,去市中心医院!”
车子开动,杨阳的目光却似不经意地瞥向窗外。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那边花坛尽头的拐角处停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
美丽的凤目闪过犀利之色,花瓣般鲜润的嘴唇微微勾起冷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