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影确实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连欧家剑都可以仿造。
他见刘睿影不吭声,以为自己说中了心思。
停下手里的活计,来到柜子后面,推出来一口大缸。
大缸足足有一人多高,放置在滚轮上,否则根本难以移动。
此人把大缸口上的盖子揭去,指了指里面说道:
“现成的很多,大概有五六十把,你自己挑去吧,价钱都一样。”
刘睿影踮起脚尖朝里一看,果然不假。
这些剑密密麻麻的插在里面,似是笔海一般。
不等数清楚,却是就让刘睿影有些头昏脑涨……
有种大批发的感觉,一个锭银子能买一大堆。
“你竟然仿造了这么多欧家剑,欧家难道没有找你麻烦?”
刘睿影惊异的问道。
“欧家招我麻烦和你有什么关系?”
此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虽然不是欧家人,但却和欧家关系极深。”
刘睿影略带威胁的说道。
此人一听,却是笑了起来。
他根本不相信刘睿影说的。
和欧家关系极深的人,犯得着来他这里买仿造的欧家剑?欧家里每日都能出产几柄剑,大部分都是家族内部使用,但怎么样也能匀出一柄来给这位“关系极深”的人。
自己明明没有,却要用没有的东西来吹嘘。
不笑他笑谁?
可刘睿影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丝毫没有别的表情。
这人独自笑了一会儿,见刘睿影毫无反应,便也只能干咳几声来掩饰尴尬!
本来他笑是想让刘睿影尴尬……
没想到最后尴尬的却是自己!
风水轮流转,但这次也转的太快了些!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
会不会刘睿影真的和欧家关系极深,他来仿造欧家剑是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欧家产出的每一柄剑,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和编号。
旁人看不见,只有欧家中人用一种专门的镜子,朝剑身上或锋刃所造成的伤口上一照,才能反射出来。
所以欧家剑要是杀了欧家人,欧家就能通过这个方式,很快确定到底是那一把剑杀了人,也就确定杀人者究竟是谁。
毕竟买卖欧家剑没有什么别的规矩,只有一条,不许对欧家中人出剑。
要是连这条都无力维护,欧家凭什么来的刀族人的拥护与信任?
每卖出一把剑,就等于多了个死敌。
这样的事情,欧家是不会做的,否则便是自损手足。
此人伪造欧家剑,其实欧家也是知道的。之所以留着他,没有清理门户,是因为他做的剑的确太好,太真!有时候欧家行事不便,竟也让人拐着弯前来购买。
至于其他的种种,假的和真的即使没有区别也影响不大。
像是进出下危城的令牌,还有胡家的请柬等等,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做了也就做了,不能彻底断绝人家财路。
这其中的种种,他自己也清楚。反正欧家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自然就不会杀他。
不过即使欧家有一天不再需要,转而痛下杀手,他也有足够的自信靠自己一双手全身而退。
方才只一下就夺了刘睿影的剑,那也可以一下就夺了来杀他的欧家中人的剑。
“到底买什么?”
有本事的人,也有脾气。
很多时候,这脾气却是直接和本事挂钩。
本事越大的人,脾气也越大。
“我不买东西,我是来问事儿的。”
刘睿影说道。
“那你还是请回吧,我虽然造假,但从不违心。造了加东西卖给别人,自然也不会告诉别人谁来买过。不然不是自毁长城?”
此人说道。
刘睿影一听,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这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而是一位手艺人的良心。
老板娘眼看刘睿影陷入僵局,在身后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到屋外说话。
“怎么了?”
刘睿影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吗?”
老板娘问道。
刘睿影想说不知道。
不过既然老板娘这样问了,就说明此人绝对大有来头,所以他选择沉默。反正他说不说,老板娘都会告诉他。
“他是南阵的亲弟弟。”
“南阵?”
刘睿影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老板娘抬起手腕晃晃。
手腕上带着一个极为精致的金镯子。
看似浑然一体,实则处处机关。
刘睿影早在震北王那隔壁矿场上的客栈里就体会过。
“我想起来了!”
这只金镯子就是南阵的手笔。
被称为天下第一巧手匠人的他,可不是浪得虚名。
当时晋鹏过寿时,南阵还特意来祝贺。
虽然双腿残废,但他的一双手可真是机巧如神明。
“这兄弟俩都是靠手艺活儿吃饭,但这弟弟却专心伪造……真是造化弄人。
伪造在旁人看来,和偷东西没什么区别,毕竟是把人家千辛万苦弄出来的东西,
刘睿影感慨道。
“他叫北阵。”
老板娘接着说道。
兄弟俩一南一北,用的都是花名而非真名。
不过真名无人识,“南阵”却是极为响亮。
“官府白道里,南阵名声大。但在下九流中的黑道中,北阵才是个宝。”
老板娘解释道。
两兄弟一南一北,一黑一白,也算是齐全了,只是黑白有别,他们的关系也因此受了影响。
刘睿影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兄弟俩关系可好?”
要是这兄弟俩关系好,刘睿影却是想提一提自己和南阵的缘分,借此和北阵拉近关系,套套近乎。
兄弟的兄弟不也是兄弟?
成了兄弟,就不算是外人。
不能告诉外人的东西,却是可以告诉兄弟。
他只要把和南阵的关系告诉北阵,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想要的?
刘睿影这么想着,顿时又来了精神。
撬开一个人的嘴不难。
用皮鞭,辣椒水,烙铁,都可以做到。
难的是让他心甘情愿,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恩威并济。否则极为容易将人得罪到死。
要是得罪了一个人,恐怕以后就很难再讨好了。
刘睿影记得南阵的脾气就极为古怪,不知他的弟弟如何。
毕竟是有血缘关系,会不会也受到影响,喝南阵一副德行?
要是一副德行,恐怕就很难弄了。
“水火不容!”
正在刘睿影畅想时,老板娘一句话,像盆凉水,让他的心绪大起大落。
北阵和他的亲哥哥南阵水火不容……还好自己没有动用这个所谓的关系去套近乎。
不然就彻底把北阵得罪了个完完全全……
刘睿影不明白的是,师兄弟之间闹别扭,甚至你死我活的,还情有可原。
亲兄弟之间,怎么会结下这样的愁怨?
除非是触及到了底线的东西,否则再怎么样都不会翻脸的。
毕竟说到骨子里,还是一家人。
“两人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仇怨我也不知道,很可能就是些针尖大小的事情,积累在一起,成了解不开的结。你知道有本事的人还有什么吗?”
老板娘反问道。
“还有小心眼!”
不等刘睿影回答,她却是自己给出答案。
刘睿影惨淡一笑。
心眼儿这个东西着实不能以一代之。
南阵的脾气就很大,心眼儿也很小,现在看来他弟弟也是如此、
“不过……”
刘睿影忽然想到一个事情却是可以让北阵动摇。
他走上钱,用手敲了敲桌子,北阵放下手里的活儿,茫然的看着刘睿影:“还有啥事?”
刘睿影不回答,从怀里去出一大叠银票,全是千两的面额,足足有十几章,上万两。
这么多银票放在北阵面前,若是没有动容是不可能的。
刘睿影看到他仍然在坐着活计,但速度已经要比先前慢了许多。
忽然一下,手中的针失去了准头,竟是戳破了他左手的食指。
一颗鲜红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圆鼓鼓的,看上去还有些骇人.
“唉。”
北阵叹了口气。
他正在做的东西是一件锁子甲,环环相扣,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
要是停了一步,就会影响之前的成果,把所有努力毁于一旦,因此他没有万全准备的时候,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往常都有两位助手在他身边,挂着他的吃喝拉撒,即便是睡着了,也得用专门的工具将其固定。
其他人做这样的伙计,都是好急人分工完成,最后一人在统一整合,把锁子甲练成一体。
但这样制成的锁子甲,结合部位有些脆弱,挡不住生猛的箭簇。
唯有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制造完成的东西,才能够抵挡住刀尖的劈砍和箭簇的冲击。
刘睿影看这剑锁子甲质地柔软,人性极强,因当时贴身穿的,外面在套上罩袍。不过这种式样的甲胄,寻常人根本穿不到也穿不起。
那些江湖豪客们,更是个顶个饿的自负,觉得老子武功天下第一,却是谁都不用怕,更没必要穿这种锁子甲。
所以在平南王域里,需要穿这等甲胄的却是只有一人。
“平南王给了你多少钱做事?我出双倍,而且事情还没有这么麻烦!”
刘睿影骤然开口说道。
北阵被说中了心思,手底下一颤,又是一针走偏,将左手食指彻底扎了个通透。
但见他丝毫不慌乱,井井有条的从头顶上扯下来一个夹子,夹住锁子甲还未完成风口的地方,而后又从抽体力取出砂布,包裹伤口。
末了,还取出一个扳指套在伤口处。
见到这扳指,刘睿影突然眉头一皱。
他想起自己在前往下危城前,有一女子在诏狱对面摆了个织补摊,实则暗藏杀机。
那女子用的兵刃便是一连串的顶针……
当时这顶针就打在刘睿影面前,因此记得极为清楚,决计错不了!
银针,金线,顶针…
三个人的面目从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张学究的夫人——银星,还有那位织补摊女子,以及现在的北阵。
这三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
不起眼的顶针竟然反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