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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8.2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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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脑子有些发懵,她呆呆看着长廊尽头的卫韫,他什么都没说,就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无悲无喜,然而身子却隐隐发颤。

顾楚生握着她的手,在她提步前一秒,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握住她,沙哑出声:“阿瑜,你别走,你不要离开我。”

楚瑜没说话,她低下头去,看着顾楚生满是祈求的脸。

好久后,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艰涩道:“你怎么敢?”

怎么敢说出来?怎么敢告诉她?

难道他以为,所有的伤害,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

所有的痛苦,跪一下就能烟消云散。

她颤抖着身子,眼泪几欲滚落而出,她想将她的手抽出去,而他却固执不放,他知道她要做什么,然而他不能让他做。

他输光了所有底牌,他尝试了所有可能,她如果走了,他真的毫无办法。

于是他只能笨拙去拉她,她痛苦想要抽手,他反复出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阿瑜,我不会再犯了。我知道你要什么,我知道怎么爱你,我比任何人都能更好的对你,阿瑜……”

“放开。”楚瑜声音颤抖,她已经极力克制,可那些爆炸开来的情绪,却仍旧回荡在她的心里。她眼泪扑簌而落,而那个一贯姿态从容的青年,却仿佛已经放下了所有自尊,他纠缠不放,痛苦出声:“我不放,我不能放!”

雨声开始变大,灯火之下,那两人都狼狈不堪。

卫韫站在不远处,他静静看着他们,他觉得自己站的很近,可两个人却怎么看都觉得这么遥远。他们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世界,将他隔离开来。

他早已经遣退了下人,清退了周边所有暗卫眼线,整个庭院里就他们三个人,他一贯被别人夸赞有勇有谋,他面对千军万马从容有余,却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仿佛是失了方寸。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他除了站着,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着那两人,体会着他们之间那些澎湃的情绪,好久后,他终于才开口:“顾大人,够了。”

顾楚生愣了愣,他看见卫韫收起伞,走到他们两人身边。

卫韫抬起手,轻轻搭落在顾楚生手上。

“顾大人,”他平静开口:“凡事都有界线,你已经走到了那一步,走不过去,就该放手回头。”

顾楚生没说话,他静静看着卫韫。

“她是,”顾楚生艰难开口:“她是我顾府大夫人。”

卫韫垂下眼眸,他握着顾楚生的手,他没用力,却是道:“烦您放手。”

“她是我同床共枕十二年,进了我顾家祖坟,和我合葬在一起的顾大夫人。”

“烦请放手。”

“卫韫,”顾楚生终于感受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力度,疼得他发颤,可他固执着没有放手,他盯着卫韫,一字一句:“她是我妻子。”

卫韫捏着他的手微微一松,他睫毛颤了颤,而后他又控制住力道,将顾楚生的手从楚瑜身上一点一点试图拖下来。

顾楚生疯狂挣扎起来,卫韫没动,他拳打脚踢,卫韫没有还手,他只是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抽出来。

如同他的感情,一分一分,生拉硬拽,从那个人生命里拖了出去。

顾楚生悸动嚎哭,卫韫平稳自持。顾楚生终于抑制不住,嘶吼出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卫韫,她是你嫂子,上辈子,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辈子,她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什么身份,在这里管我同她的事?”

卫韫没说话,他将楚瑜护在身后,看着被他推开的顾楚生,平静道:“顾大人,回去吧,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顾楚生坐在地上,喘息着看着他们,卫韫看着顾楚生的样子,眼里带了怜悯,但却也不知是怜悯他,还是怜悯自己。

“回去吧,”他沙哑开口:“您是内阁大学士,这天下还有许多事等着您,有许多百姓仰仗您。不要在这里纠缠一个妇人,不成体统。”

听到这话,顾楚生低低笑了。

“卫韫……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能从你口里,听到体统两个字。”

卫韫双手拢在袖间,听着风雨声,听着他道:“卫韫,上辈子,我就顾着体统,顾着太多人,她死的那天,我坐在灵堂,还批阅文书。”

“可你知道么,”顾楚生声音夹杂在雨里,慢慢低下去:“然后你就会发现,你被打磨了少年锐气,少了那份世人最爱的鲜活风流后,所有人只会离你越来越远。爱你的人越来越少,路越走越窄。最后你被人供在祭坛上,活得像一座牌位。”

“你以为我为什么输给你?”顾楚生笑起来,他撑着自己,慢慢站起来,他盯着他,狂笑出声:“我不是输给你卫韫,我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我自己。我走了太多路了……”他沙哑出声:“她最爱的干净我没有,勇气我没有,纯粹我没有。”

“她最爱我的时候……”顾楚生沙哑出声,他看着楚瑜,眼里带着茫然:“她最爱我的时候……”

也是他少年时。

他红衣金冠,意气风发。他任昆阳县令,带百姓避难;他以文臣之身,穿梭于战场。

她最爱他的时候,是他驾马而来,光明坦荡;是他扶着粮草而来,哪怕全身伤痕累累,也要抬头同她说:“你别管我,把粮草护好。”

“卫韫,”他声音低下去:“你走了这条路,注定护不好她。你只会蹉跎她,不如放手。”

听到这话,卫韫慢慢笑了。

“顾楚生,”他笑容里全是苦涩:“她从来不是我的,你想要,该问她愿不愿意,而不是让我放手。”

“你与我最大的不同,”他看着顾楚生,艰涩道:“那便是,你爱着一个人,你觉得你们是双方的,所以没有了自己。我爱一个人,却从不觉得,她属于我,或者我属于她。”

“我是卫韫,是镇国候,是如今的平王,我有我的责任,有我要走的路。她也一样。”

楚瑜听着他的话,慢慢抬起头来,仰望着身侧青年。

风雨吹进来,他面色沉静泰然,他克制着情绪,与她和顾楚生那失态的模样截然不同。他从风雨中走来,早已被雨水湿了衣衫,却未曾影响他半分。他看着顾楚生,声音平稳从容:“她是楚瑜,是卫家大夫人,是一品诰命,也是军中北凤将军。她的人生远不止你我,她不属于谁,她爱谁,不爱谁,我管不了;她要留在卫家,还是要跟你去华京,或者云游天下,我也管不了。”

“你让我放手,”卫韫艰难笑了:“又何从谈起?”

“你从没给过她一份感情应该有的样子,”卫韫静静看着顾楚生:“你没让她在一份感情里学会张扬自立,没有让她感受过感情会是她最好的壁垒,时至今日,你也没能明白,谈好一份感情,得先做好一个人。所以,别纠缠了。”

他弯下腰,拿起旁边的伞,淡道:“回去吧,先当好顾楚生,再来爱一个人。”

说完,他抬起手,握住楚瑜的手。

他的手很暖,在那温度涌过来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淹没在深水里的人,被人骤然打捞起来。

如果顾楚生的爱是将她拖下去窒息的沼泽,这个人就犹如小船一般,拖着她走向彼岸。

她静静跟着他,路过大雨的地方,他撑着伞,将伞倾斜下来,遮住大雨。他们走到屋中,他让人准备了姜茶,又给她拿了衣服,垂下眼眸道:“先换了吧,别受寒。”

楚瑜低低应声,他的神态太平和,平和得让她也随之安定下去。

她换好了衣服,晚月端了姜汤上来,楚瑜抱着碗,卫韫拿了帕子,就站在她身后,轻轻擦拭着她的头发。

她慢慢镇定下来,在温暖中找回那一份理智,身后人动作轻柔小心,等将她的头发擦干后,他从她手里拿过喝了的碗,低声道:“先睡吧,我还有许多事,先回去了。”

“小七,”楚瑜终于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卫韫背对着她,好久后,他终于道:“改日吧。”

楚瑜低低应了声,卫韫往外走了几步,又顿住了步子。

“阿瑜,”他声音沙哑,楚瑜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背影,听他道:“我也会难过的。”

哪怕他做得再好,假装得再淡定,再从容。

可是人毕竟是人。

楚瑜呆呆看着他,面前青年转过身来,他艰难笑了笑,沙哑着声道:“你能不能过来,”他仿佛少年时一样,可是这句话,他说得那么难,那么慢,他说:“你能不能走过来,抱抱我?”

让我知道,这份感情,不是我一个人在努力。

让我明白,这份感情,会有所回应。

楚瑜看着他,对方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什么,卫韫低头轻笑,似有恢复了平时那沉稳从容的模样,他转过身去,温和道:“无事了,我先回去了。”

然而话刚说完,他便被人猛地从身后扑来,死死抱在了怀里。

楚瑜在他背后,用额头抵住他,她的温度从他身后传递而来,卫韫呆呆看着门外摇晃的灯火,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楚瑜在他背后抱着他,卫韫没敢回头,没敢眨眼,他沙哑着声音,慢慢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瑜,”他沙哑出声:“其实顾楚生说得对,人都爱少年,我有时候会想,十五岁那年在北狄,你背着我走过万水千山,那时候我觉得世界特别美好。那时候卫秋卫夏还会和我闹着玩,沈无双话也比现在多,母亲面对我也不会忐忑不安,那时候你还会抱着我,叫我小七。”

“可现在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

“卫秋卫夏很少同我说笑,沈无双也开始变得恭恭敬敬,母亲有话就在心里,从来不同我说,便就是你……”

卫韫看着摇曳的灯笼,沙哑出声:“也变了。”

“我自问没做错什么,我努力护着每一个人,我学会克制、忍耐、包容、果断,”卫韫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中带着隐约的哭腔:“可每个人都还是离我越来越远,敬而不爱,赏而不亲。可我做错了什么呢?”

卫韫声音颤抖,他似是有些克制不住,在楚瑜怀里,慢慢佝偻下身子,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猛地爆哭出声:“我只是长大了而已。”

他只是长大了而已。

一个人长大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得怀有深意,他的每一个动机都会被视为包含野心。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努力想去让身边每个人过好,他努力想要拥抱住身后这个人,她所有担忧的惶恐的不安的,他都在为她解决,可世界还是没有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可他做错了什么呢?

她曾把自己最美好的给了顾楚生,她能放下所有夜雨私奔去找顾楚生,她能带着绝不回头的勇气去爱那个不会爱的人,然后顾楚生做错了,跪地祈求,还能得到她的心软心疼。

他小心翼翼去给她所有美好,他为她向赵玥求了一品诰命、北凤将军的位置,他为追赶上她努力成长,想要为她遮风避雨。她不够喜欢他,他就等着她,可她还是越走越远,他不知道怎么留住她,他甚至不敢像顾楚生一样开口强求留住她。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留她,她就会留下来。

于是他什么都不敢说,他就只能在这个雨夜里,在她怀里,握着她的手,嚎啕大哭。

他许多年没这么哭过,楚瑜死死抱紧他,尖锐的疼痛涌上来,她咬紧牙关。

她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受到,卫韫比她想象里,过得更难更苦。

只是有些人从不将伤口展示给人看,于是哪怕发脓发烂,别人也以为他云淡风轻。

她想起五年前在沙尘,卫韫泡在沈无双给的药水里,他挣扎痛哭,抱着她叫她,嫂嫂,我疼。

年少时他尚能说出这样的话,长大后他却是连“我疼”两个字都再说不出来,反而只是问她,我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哪里做的不好。

楚瑜咬着牙关,她听着他的哭声,想起自己年少来。

她不公平。

哪怕他从没开口,可她却清楚意识到,这份感情,她太不公平。她把顾楚生所有给过她的伤口留给卫韫,顾楚生拘束她,她就以顾家大夫人的姿态活在卫家,却忘记了当年卫韫从北狄回来,给赵玥的三个条件里,就为她求了军职;顾楚生辜负她,她就忐忑不安,等待着卫韫有一日的辜负,却没看到卫韫将这份感情放在心里五年,从未褪色半分。

她把最好的自己给了做错事的顾楚生,却将最不好的自己交给了什么都没做错的卫韫。

一份感情无论如何都会有磨难,痛苦与甘甜相伴相随,包容与自由相偎相依。卫韫为她努力铺好了所有路,她却连走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收紧了手臂。

她突然想,如果回到十五岁那年,如果她没有嫁给过顾楚生,没有经历岁月磋磨,在最美好的岁月里,她遇见这个人,她会做什么?

当这个念头闪出来,她便低下头去,狠狠啃咬在这个人唇上。

哭声和眼泪交织在这个吻里,她将卫韫压在身下,将手指滑进他的手里,十指扣在一起。

她从未这样放纵亲吻过他,没带半点技巧,莽撞又热情。卫韫在她身下,慢慢握紧她的手。

“卫韫,”楚瑜直起身子,认真看着他:“我和你坦白,我活过一辈子了。”

“我方才,听见了。”

卫韫看着坐在身上的人,他绷紧了身子,他有些害怕她要说出口的话,楚瑜静静凝视着身下的人,平静道:“我嫁过人,有过孩子。”

“我知道。”

卫韫垂下眼眸,不自觉握紧了和她交扣的十指,然而又似乎想到什么,慢慢松开。

楚瑜俯下身去,头发垂落在他身边,她静静看着他,温和道:“我以前,对你不好。”

“没有……”卫韫沙哑出声:“是我求的太多。”

“你应该求的,”楚瑜抬起手来,覆在他面容上,神色温柔:“我曾经有过很好的样子,我那时候很勇敢,你想要的,作为恋人,我该给你。可是我给了别人,没有给你。”

“别说了!”卫韫似乎有些难堪,他想要起身来,楚瑜抬起手,猛地将他压下去,她看着他,神色郑重。

“所以卫韫,”她的目光落在他的眼里,交织纠缠,她静静看着他,平静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卫韫愣了愣,她似乎没有明白,楚瑜抬起手来,将发簪从自己头发上取下。青丝如瀑而落,她眼里还带着水汽,然而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

“如果是我十五岁,我看上你,”她抬起手,取下自己的腰带,卫韫呆呆看着,看她衣衫散开,俯下身来:“你若喜欢我,那么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看好不好?”

卫韫没说话,他目光转向旁边,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楚瑜抬手落入他发间,温柔出声:“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这一声喜欢来得毫不迟疑,却带着哭腔和委屈,楚瑜轻声笑了。她低下头,含住他的唇,温柔道:“那就够了。”

那就够了。

雨打秋叶,长廊带寒,他们拥抱、亲吻,从地面到床上,酣畅淋漓。

当高/潮骤然来临时,他死死抱住她,尽数埋没在她身体里。

他颤抖着身子,死死抱紧她。

他拥抱着她,他感受着她,他那一瞬间突然发现,哪怕这一刻她说她要走,他也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这时候的楚瑜,是真的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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