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看着慕野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眼前,玲珑突然一阵没由来的紧张,好像是即将进行面试的学生面对掌握生杀大全的老师,有种想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地说“老师啊,我为了这个梦想倾家荡产,请给我一张PASS卡吧”的感觉。
慕野大概是看出了她的拘谨和不安,便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斜靠在椅子上,也不看她,淡淡地说道:“玲珑尽兴就好,可千万别因为紧张影响了自己才能的展示。”
那个随意慵懒的身影胀满了玲珑的眼帘,其实她真的很喜欢从侧面看他,因为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微上翘的嘴唇。她天生对男生修长的大手和清晰的唇线有一种特别的痴迷,为此她曾忧心忡忡地询问纱织这种癖好是不是一种类似恋物癖之类的心理疾病。但纱织告诉她这不过是一种对安全感的追寻,它说明从内心深处,自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而男人坚实的大手和温暖的话语,可是很好地弥补安全感的缺失。
缺乏安全感吗?却被遗落在这样一个虚无的时空里,面对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陌生人,还想要坚强地生活下去,以及,寻找那段被自己遗失、被别人无视的感情。
呵呵,命运果然是无常呢!玲珑嘴边漾起一个自嘲的微笑。
朱唇轻启。
“每个人都在问我,到底还在等什么,等到春夏秋冬都过了,难道还不够。其实是因为我的心,有一个缺口,等待拿走的人把它还给我。每个人都在说这种爱情,没有结果,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能够爱我,其实我只是希望你有时想一想我,你却已经渐渐渐渐,什么都不再说。我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陪着我;我难过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安慰我;我想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了解我;我忘不了你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疼我……”
当她第一次在牧野的车上听到这首歌时,嘴巴几乎都张成了O字型:“你到底多大了?身份证拿出来瞧瞧,怎么会听这种和我爸年龄差不多的歌手的歌曲?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是落后流行乐坛3-5年的人,已经和现在的音乐界格格不入,想不到竟然还有更念旧的。”说罢她便伸手要去换歌碟,却被牧野罕见地阻止了:“他是我最喜欢的歌手。”车主话已至此,作为不给钱的乘客的玲珑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却在心里默默地吐槽,果然是老年人啊老年人,看来青春的阳光已经照不进你苍老的心田了。
然而,当她对牧野的感情,已经不再似普通的朋友情谊时,她才真正知道,这首歌有多么地让人痛彻心扉。
于是这首曲子成了车上被循环往复播放的旋律,只是她不再不屑和嘲讽,更多的时候,她会跟着哼唱,带着许多无望的情绪。
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好像是尘封已久的号角,再次嘹亮地响彻生命的荒原,却让独孤的行者,潸然泪下。
以前她总被批评说唱歌感情不够充沛,而现在她才知道,有时候不轻易投入感情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保护着你内心最柔软的秘密不被几句看似漫不经心的歌词轻易地暴露出来。
就像此刻,虽然她相信自己一定是十分投入,但却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在慕野面前真情流露直至落泪。
尽管她总是要求自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在感情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诚实的小孩,或许可以对别人遮遮掩掩,却永远无法欺骗自己。
而慕野,也再不能假装泰然自若地看着手中的书籍,因为玲珑的歌声,像一枚光滑的石子被人用力地掷入他的心湖,虽然不至于引起惊涛骇浪,但却有真实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其实她的歌声远远称不上婉转空灵,亦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娇艳媚俗,甚至连旋律都是他所不熟悉的,但是他能够听懂她歌曲中的意思,也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的思念和无奈之情。
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直到不能再向前一步,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如羽翼般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他几乎想冲动地抬手为她抚去眼角的泪痕,但理智还是让他忍住了。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他是谁?”这个问题像鲠在喉咙里的小刺,看上去无伤大雅,却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啊,一个被我小心翼翼放在灵魂最深处的人。”玲珑低低抽泣了一下,哽咽着说。
“他……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是很像……哦,不,是一模一样,不仅是模样,还有神态、表情。”
“玲珑很爱他吗?”这句话几乎没有经过慕野的大脑,直接先于他的理智脱口而出。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让你垂死的眼眸里会只有他的倒影,让你想不顾一切地去护他周全,让你即便还剩一缕魂魄时也会惦记着他,这算不算是爱?”玲珑没有回答慕野的问题,却反问道。
他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坦诚和直接,丝毫没有向他隐瞒任何的情绪。
“那野想知道,玲珑这样接近野,是因为真的赏识野的才华,还是仅仅因为,这张脸?”
“我想了解你,了解你心中的世界。”她认真地说。
她看他的眼神里,此刻或许没有爱意,即便有那么一星半点,或者也是夹杂着前世的追忆,但却是有着不可动摇的纯粹、简单和执着。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直看得他的心,像万年不化的冰山,忽然因为冰面下一株执着的小草,有了想要裂开的痕迹。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的单纯和可爱,虽然像星星点点的火,出现在漆黑冷寂的原野上,让他有那么一刻想去靠近去取暖,但很快,这种想法就随风消散了。
他绝不能为了一株小草,改变整个原野。
“今日能够亲耳听到公主的歌声,野三生有幸,此歌旋律奇特,词曲无不让听者动容,相信公主在游园会上必定一鸣惊人。”他收回了眼中朦胧不清的情绪,诚实却客套地说。
“你是不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吗?还是说,你在防备着我?”玲珑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慕野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去,默默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并不是不愿意,只是以你的单纯和善良,是不会想去了解真正的慕野的。他黯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