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蜀(1 / 1)

风太冷,刮得人心寒到没有了知觉。

海棠树下,男子俊逸的笑脸仍如从前一样,轻松、随意,仿佛刚才那些残忍的话并不是从他口中所出,仿佛刚才的所有只是一场幻觉。

百里思青身子摇了摇,努力没有让自己栽倒下去,精致的靴子下软软的一团落花定住了她的脚,让她迟迟不能动弹。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像是提醒她认清事实一般,上官玥再次开口道:“时间不等人,两刻钟看似很长,实则非常短暂,青妹妹,你可要好好把握。”

“其实也不难选,一个久病沉疴,一个大行将至,就算没有今日这一遭,也皆命不长矣,端看你最后想见哪一个罢了。”他好心地笑道:“恐是我在此扰了青妹妹的心神,这样吧!在两刻钟到临之前,我便暂且先避一避,青妹妹你一个人留在此处好好想清楚,也许很快就能做出选择了……”

他体贴地为她拂去头顶的残花,然后抽身从海棠树下走远,背对着百里思青的步伐挺且直,决绝到半点停顿也无,直到拐出帝宫的朱漆大门,也未曾回头再看百里思青一眼。

没了上官玥的声音,帝宫里一下子就变得宁静。安庆苑和坤寿宫的火已灭,可到底烧了东西,空气里依稀飘来丝丝焦灼的味道,浅浅地溢入人的口鼻中,连花香也遮掩不了。

如被塞入无数的脏秽之物,百里思青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腹中的水瞬间被掏空,无积食状态下的膛腔里只剩胆汁,又酸又苦,不停地翻搅喉咙,便是让人想痛痛快快地吐一场也不能。

一直紧握的双手缓缓地无力地垂下,那片被上官玥强行贴在掌心的花瓣沾了血,紧紧地黏在手中,怎么样也不能坠落。

“哟~公主这是怎么了?”最痛苦的时候,尖锐的女声如利针扎进脑袋里,百里思青麻木地抬头,便看见万昭仪那张千娇百媚的脸。

一日不见,她的气色更加红润,肌肤白皙中透着喜晕,嫩唇饱满,看着竟如二八年华的少女。见自己望过来,眼角的得意与嘲讽十分明显。

她的身后并无一人,想来宫女和太监都被她打发走了。手臂也空无一物,不见昨日提的食盒,神态再平常不过,像是早就知道了帝宫里的动静。

百里思青抹了抹嘴角,最狼狈的状态被瞧见了,也不见分毫羞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万昭仪。

万昭仪被她惨白的面色和渗人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往常的百里思青目空一切,看她一眼都不屑,而此时的百里思青如一只失魂落魄的女鬼,像是随时都能扑上来咬她一口。

挖苦的话在嘴边遛了一圈又咽了下去,来时盛气凌人的气焰少了一大半,万昭仪突然有些后悔冒冒失失就过来了。

自在寝殿里听到百里思青闯宫救靖安帝的计划落空后,她就止不住地欢喜,想来亲眼瞧瞧百里思青落到了何样凄惨的下场。

二月百里思青回宫以后的张狂一直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底,她不甘心她们母子竟然被一个小公主给踩在了脚底下,宛若这两年她在宫里获得的荣耀都是一场笑话般,她和恪儿母子两个在陛下的心中连眼前女子的一个眼神都不如。

可那又如何?此时光鲜亮丽地站在这儿的人是她,不是百里思青。以后,也是她走得最高,以看蝼蚁的视角去看百里思青。

“呵呵,公主怎的这么狼狈?本宫听人说公主威风凛凛地带了好几百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公主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咦?那些人都去哪里了?本宫怎么一个都没瞧见?还是说本宫听到的消息不实,是公主虚张声势来着?”她的胆子陡然又大了起来,前一刻升起的畏惧感一消而散,笑盈盈地讽刺道。

似对她的嘲笑恍若未闻,百里思青安安静静地站着,没有开口回一句。

见她如木头一样不回应,万昭仪不高兴了,看她苍白如纸的脸,也不感觉是女鬼降临,反倒是在看一座垂死的雕塑,白得毫无威胁力。

“公主这是傻了吗?怎么好似听不见本宫的话?难道公主得知陛下大行将至,以后再无人庇佑,荣华与恩宠不再,心灰如死了?”她抚了抚头上的金钗,从前不敢用的凤凰,此刻明目张胆地插在了发梢里,凤嘴衔的金色流苏垂下,衬得她妍丽的容颜愈加明艳动人。

“其实公主你大可不必害怕,本宫的恪儿仁爱大度,登基后定会善待各位皇姐皇兄,后宫由本宫掌持,只要公主讨本宫欢心,赏赐必是少不了公主的。哦,那时本宫便是哀家了,公主还得唤哀家一声母后。可怜公主年幼丧母,陛下再无正式册封过皇后,后宫无主,公主从嫔妃娘娘们那儿得到的疼爱有限,届时哀家一定会将公主视若己出,弥补公主少时欠缺的母爱……”

那一日的场景仿佛真的出现在了眼前,她越说越兴奋,脚步情不自禁地跟着移动,不一会儿就凑到了百里思青的身旁。

百里思青直勾勾地看着她,她也同样毫无顾忌地笑盈盈地回望,妩媚的水眸里闪烁出自认为绝对“慈爱”的目光。

“蠢货!”百里思青冷声击破她的臆想。

犹如旺盛的火炉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万昭仪热滚滚的心霎时一凉,柳眉难忍地一皱。

片刻,她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改口道:“哀家心善,不介意公主现在的冒犯,只是,待哀家恪儿荣登大宝之后,公主可切莫再如此对哀家不敬了,哀家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国体惩戒公主的无礼……”

百里思青冷笑,“无知蠢妇!哀家?荣登大宝?简直痴心妄想!恐怕到时候你连自己和百里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住嘴!”万昭仪恼羞成怒地反驳,“你懂什么?!陛下快不行了,如今整个京都都在越王爷的掌控之中,越王爷亲口许诺,日后一定会扶持哀家的恪儿上位,等恪儿成了九五之尊,哀家就是大泱垂帘听政的太后!万民朝拜,名垂千古!”

“百里思青,你当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高阳公主吗!哀家现在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百里思青毫无征兆地,反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还没有自知之明!”百里思青轻蔑地打碎她的美梦,“你以为一切都如你想得那么简单?垂帘听政?哼!不提四皇子五皇子尚在,比你儿子更有成为君王资格。即便百里恪的到了那个位置,幼帝弱妇,满朝文武谁会服你们?百里恪尚不足岁,文无启蒙,武无根基,你万氏小户,无权无势无人脉,你以为越王扶持你的儿子只是单纯地为了一个摄政千岁的地位?

本宫告诉你!人是这世间最贪婪最容易得陇望蜀的种类!一贫如洗时,会想着拥有富足生活该有多好。拥有了富足生活,就会想当官得权是什么滋味。当了官,往上爬成了朝廷重臣,大权在握后就会想着当皇上是什么滋味……这个念头一旦兴起,所有人横竖就会觉得你的儿子是一块不起眼的绊脚石,杀了便杀了……到时因为皇位,整个泱国就会烽烟四起,天下大乱……你以为你会名垂千古,实则遗臭万年,受万民唾弃!”

得陇望蜀呵~

从前她就是这般,一开始想着如果忘年能开口与她说上一句话该有多好,后来等能与他说上话后,她又觉得如果能日日跟他在一块儿该有多好……

现在也是这样,她一开始想着安安分分嫁进慕王府过完下半辈子,可是在享受到她的夫君的好后,她又想和他一起白头偕老……

她从遥远的边关返回京都,在十里坡见到他用羸弱的身体顶着猎猎长风等待她的时候,毫无知觉就扎根了长久的念头。

她不知道那样的念头究竟算不算爱情,只知道当那道青袍长衫撞入眼帘的那一刻,她的心尖上突然像开了一朵花似的,她恍惚听见了其中绽裂的声响。

可朵花才刚一冒头,她还没窥看出它的全貌,因为皇宫的惊变还来不及与她的夫君分享,别人却残忍地告诉她,在父皇和他之间,她只能选一个。

百里思青闭了闭眼,刚扇了一巴掌,现在手掌火辣辣地疼,可这样的疼,却抵不上被烈火焚烧的心痛半分,枉她自以为已经行事私密,面面俱到,可到头来却连最亲的人也保护不了。

“如果我是你,不会去做什么黄粱美梦,一定会祈祷我父皇好好活着,活上十年,一百年……他是你的夫君,是百里恪的亲生父亲,只有他活着,你们母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庇佑……”

她缓缓退后几步,像是在对万昭仪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你与越王一起谋事,他要做什么,或多或少会与你透露一些,你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题外话------

啊~这次周期确实有点长了,对不住等文的亲。实在是太忙了,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湖人称狗仔了,真是忙成狗,完全无周末可言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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