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直起身。
KTV的霓虹招牌在夜幕中不停闪动,和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显得热闹非常。
这,就是他的生活?
我站在玉兰树后面发了一会愣,终于慢慢挪动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
一阵寒风吹过,卷走了路上的几片落叶,两旁的大树枝叶凋零,显得格外萧瑟。
我往衣领里缩了缩,落寞的踢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它滴溜溜的向前滚去,在不远处停下等着我。
呵,是谁说过,踢石子的人都是寂寞的人。
我寂寞吗?
我生来就不是一个多愁的人,爸妈虽然不在身边,可他们的疼爱却无处不在,象一张温情的大网笼罩着我。
我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亲人,有相知已久的好朋友,有处得很好的同事,甚至也不乏对我有意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底里还是会失落?
非关风月,不是悲秋。
当然,人都是寂寞的,没有男友女友的人会寂寞,有老婆老公的人也会寂寞,有钱有闲的人更会寂寞。
既然大家都寂寞,那么寂寞不是一种天性就是一种时尚吧?
我自嘲的笑起来,这样我的小小的失落就真的不算什么了呢。
抬头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家还远,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哎呀,糟了!
我一拍脑袋,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居然把宋家安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包还在他的车上呢。
怎么办,他现在大概已经回家了吧?
我焦急的回头张望,却错愕的看到一个人正跟在我的身后,看见我回头,他推了推眼镜,弯起了嘴角。
“你!”我捂着嘴巴,一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要一直这样跟你走回家了呢,最近没有时间健身,这倒也是一项运动。”他轻松的耸耸肩。
“对不起哦,”我尴尬,“我一时走神了,耽误你时间了吧,你这个人,怎么不叫我!”
“没关系,我看你好象有心事,不想打扰你,就陪你走了一会。”
我歪着脑袋看他,他一副这没什么,小意思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他镜片后的温和的眼眸也溅出了点点笑意,和我一起走上了返回的路。
他的身上有一股儒雅内敛的气质,人淡如菊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默默的走了一会,我有些担心的问他:“不知道你的车,这么晚了,警察还会出来吗?”
他蹙眉:“警察可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八成被扣了。”
“哎呀,那多麻烦哪。”我心里十二分的抱歉。
“是呀,我家住在城郊,万一叫不到车,那可就——”他很苦恼的样子。
我瞪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笑道:“嘿嘿,那可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家不算太远,我还是先走回去得了,免的你还要我付车费。”
“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啊,亏我刚才还好心跟着你,啧啧,失策,失策。”他侧身睁大眼睛看着我做懊恼状。
“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我适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步伐也轻快起来。
看到车还安静的停在原地,我们相视一笑,立刻跳上去,发动引擎,离开了那里。
没开多远,两个巡警走了过去。
他在后视镜里对我眨眨眼:“好险。”
我开心的看着警察的身影迅速变小、远去,回头轻叫:“运气真好!”
在后视镜中,遇见了他笑意盈盈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面靠了靠,拿着包坐好,把视线移向窗外。
到小区门口我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
“连欢!”他叫住我。
“恩?”我回头。
他推开门下了车,绕到我面前,很绅士的为我打开车门。
哇,很久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我笑。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能知道你的号码吗?”
接过名片,我略一犹豫,为什么不呢?
拿出手机,摁下了他名片上那一串号码。
“叮……”他口袋里的手机叫了起来。
他看了一下,对我点了点头:“进去吧,邮差。”
微笑着对他摆摆手,我走进了大门。
走进拐角后,我听到他的车子咆哮着开走了。
在小区的路灯下,我又看了看他的名片,灰的底色上,除了他的名字和号码,再无其他赘述。
第二天上班,我意料之中的被盘问。
“帮帮忙,他把我送回去就走了,你们不要想象力太丰富好不好?”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回答她两。
赵妍凑过来,“什么邮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在酒店的状况给她两讲了一遍,她们都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那天,”赵妍喃喃道,“早知道,我替你去跑一趟了。”
我白这个疯子一眼:“可是你说的,下次不许抵赖。”
“谁抵赖,谁小狗。”
西贝和我都笑起来:“别臭美了,小狗可比你可爱多了。”
赵妍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还是没有忘了正色扔下一句:“我有预感,他一定会再找你。”
“好,到时候告诉你啊。”
“去去去。”
闲聊到此结束,大家重又各就各位,开始工作。
快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号码,宋家安。
真的来了?
瞥一眼赵妍,她正对着我做鬼脸。
我笑笑,接通。
“连欢吗,我是宋家安。”
“哎,你好。”
“今天是周末,下班有事吗?”
“有事。”我脱口而出。
我确实要加会儿班,当然,也可以不加。
他也不勉强,轻松的说:“哦,没关系,明天再约吧。”
“好啊。”我愉快的挂上电话。
结果真的工作到天黑。
快过年了,早点把事情办完,可以早点回家。
啊,想到家,我吸吸鼻子,好想念妈妈做的红烧小排啊。
向还在加班的西贝挥挥手,我背着包下楼。
出了公司大门,我打个寒战,好冷。
掏出包里的围巾,往脖子上绕了两圈,搓搓手,我左右张望,这会儿没公交了,打辆车吧。
等了一会,前面路上有车灯亮起。
我伸长脖子,是辆私车,失望的往路边站了站,继续等吧。
那辆车缓缓停下,车窗摇开,宋家安惊喜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嘿,你还没走?”
我弯下腰跟他打了个招呼:“加了会儿班,你怎么在这?”
他给我打开车门:“跟朋友刚吃了饭,正好经过这里,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没事,我打车就行了。”
“把车钱给我吧。”他扬扬眉毛。
我不再坚持,坐了进去。
他开车上了大路,握着方向盘问道:“去吃点东西吧。”
“不了,”我摇头,“我很累,想回去吃,况且你也吃过了。”
“我还没吃饱呢,你就陪我再吃点?”
“你那朋友还真小气是吧,请客都不让人吃饱的?”我好笑的撑着前排的车座靠背看着他。
“就是,太不够意思了,对不对?”他也笑,“你总得照顾我一下吧。”
肚子真的是饿得咕咕叫了,我想了想,答应他:“好吧,不过,地点由我来选,好不好?”
“噢?去哪?”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想起了步行街后面的横巷,那里脏、乱、差,却有着最美味的小吃。
到了那里,停好车,他跟着我步行走了过去。
氤氲的热气,喧嚣的人群,扑鼻的香气,我立刻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留意到当他那双BALLY鞋无意踏进一个小水坑时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任何后懊恼心疼的表情。
来到串烧摊前,我跟摊主陈嫂打了招呼,把喜欢的口味各来了十串。
“吃得完吗?”他在一旁骇笑。
“这是你男朋友吗?小伙子,放心,我这的东西最好吃,包你吃了还想要。”陈嫂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跟我们说话。
“别乱说,是我朋友。”我瞪她。
宋家安只是笑。
“小伙子人不错哦,挺斯文的。”陈嫂跟我挤挤眼睛,发表意见。
“不跟你说了。”我推回宋家安递过来的钱,利落的把零钱放进了架子上的搪瓷杯里,跟陈嫂道别。
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我香甜的吃着串烧,宋家安也同样吃得不亦乐乎。
“好吃吧?”我得意洋洋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他吃完一根烤鱼,抬头问我。
“嘿,是你孤陋寡闻好不好,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
扫了眼拥挤的巷口,他点头:“生意的确很好。”
“可是,你不吃饭了?”
“当然,你不够吗?我再给你买点?”我抹抹嘴,伸手掏零钱包。
“够了够了。”他忙拦住我,“我只是怕你光吃这个吃不饱。”
“叫我天天吃这个,我都愿意。”
他笑着感慨:“我还是头一次吃女士买单的东西呢,味道果然不一样。”
“深表同情。”我继续大嚼。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觉得这烧烤一定是特别的美味。”
宋家安斜倚着栏杆,姿态悠闲。
我发现,不管环境怎样,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淡定从容,气质始终如一。
居移体,养移气,我想这一定和他的音乐素养有很大的关系。
钢琴入门容易,想要弹得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底子明显十分深厚,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兴趣所能达到的。
想到自己,不禁暗自吐吐舌头,毅力、勤奋、悟性……嘿嘿,都不是俺的长项。
“你是学音乐的吧?”
“我在大学里主修音乐。”
我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呢。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你那个名片呢,虽然很简约,但实在有点鬼头鬼脑,神秘兮兮的。”
他失笑:“要命,鬼头鬼脑吗?没人跟我说过,想想是有那么一点哦。”
我消灭了最后一串鸡翅:“不过呢,如果换了是我,大概也会这样选择。”
向他挤挤眼睛:“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名片上头衔超过三个的都是骗子呢。”
他大笑起来,伸出手:“还好,鬼头鬼脑总比骗子强。认识一下,我自己开着一家小小的数字科技公司——元丰。”
“啊,转型了。”
见他这样,我也大方的摘下手套,握了握他的手。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极富职业特点,“手”如其人。
“谢谢你请我吃的好东西。”
“客气什么?对了,第一次看到你,你是去干什么的?”我想起那天的情景。
“我是你们公司年庆晚会的客人,准备了一个节目。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试琴。”
“哦。”我点头。
我们慢慢的走在夜晚的街头,偶尔悠闲的看看路边的橱窗,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倾听,完全没有压力。
“那天,我忽然觉得门口好象有人,回头一看,一个女孩子靠着门发呆,脸上带着个恍惚的笑,直到我问她话才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笑了笑:“当时我就想啊,怎么我的水平已经如此之高了吗?弹儿歌都有人陶醉?”
“才不是呢,”我皱皱鼻子抗议,“别自我催眠了,我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触而已。”
“往事?说来听听?”他颇有兴致的建议。
“哇,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没关系,我有一双极好的耳朵。”他向我侧侧头。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连载,每次讲一点。”
我歪着脑袋打量他,还连载?仁兄有意发展长期双边友好关系?
他发现我异样的目光,转过头笑着看我,表情坚定柔和,有点,有点象我梦想中的哥哥。
嘿嘿,他一定想不到。
我偷笑。
“怎么了,我很好笑吗?”他笑着摸摸脸。
我连忙转移话题,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肯德基,呀,又出哆啦A梦的玩具了。
“我在笑那个,很可爱呢。”我指了指那幅招贴画,画上的哆啦A梦布绒玩偶笑咪咪的看着我,是一款能录音的玩具。
“你喜欢这个?跟我小侄子一样哎。”他回头看了看。
“差点忘了他曾经让我给他买一个的,在这等我。”他嘱咐我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哎——”我叫他,他摆摆手进了门。
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不一会,他拎着两只袋子出来了。
“喏,这个是你的。”他递给我一个。
“这怎么好意思呀。”我兴致勃勃的摁下哆啦A梦的开关,“谢谢罗。”
他拿出另一只对着录音孔说:“不用谢啊。”
看着两只哆啦A梦面对面不停的重复我们的话语,我们两不禁童心大发。
他的说:“连欢小姐?”
我的答:“宋先生有事吗?”
“连欢最喜欢吃什么呢?”
“牛肉面。”
“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呢?”
“走路。”
“最想去的地方?”
“所有让我愉快的地方。”
他放下哆啦A梦:“好象很容易满足呀。”
我摸摸怀里的玩偶,有些感慨:“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真正让你快乐的东西往往都不需要多少钱。”
想了想,补充一句:“当然,我很喜欢钱,多多益善啊。”
他微笑着沉默一会儿:“说的好,世上的良辰美景原本就是免费的。”
“连欢,跟你在一起,就可以常连欢乐了,是吗?”
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我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别的我帮不上忙,但陪朋友说说笑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按心理医生的价格收费吧。”
“哇,”他手中的哆啦A梦缓缓道,“好--黑--啊!”
“哈哈哈……”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看米奇闹钟,才六点半。
我生气,什么人啊,今天是周末,有没有搞错?
披上外套从猫眼里一看,是老七。
出什么事了?我打个激灵,立刻拉开门。
他一脸焦急的说:“正哥受伤了,常小姐能上去一下吗?”
“等我。”我赶忙回头拿出急救箱,也顾不上洗脸,套了件棉袄,跟着老七匆匆上了九楼。
敲了两下,门马上打开了,一个生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这就是连欢小姐。”身后的老七介绍,“这个是自家兄弟大龙。”
“欢姐,快进来。”那个叫大龙的说道。
我无暇纠正他古怪的称呼,径直走了进去。
沙发上杨阮面朝里躺着,我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边放下药箱边抱怨:“你们没有医生吗?也不处理一下吗?伤得怎么样?”
“欢姐,我们先走了。”
“等等。”我连忙回头,那两个家伙已经飞快的闪出门外。
万一要去医院怎么办?我有些紧张。
轻轻推了一下杨阮:“喂,你怎么啦?哪里受伤了。”
他不出声。
我觉出不对,霍的扳过他的身子。
伤个鬼啊,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
睁开眼睛,他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猛的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下次你真的受伤别指望我再会帮你!”
狠狠的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在他的哀号声中,我拿起东西转身离开。
“别生气了。”他在我身后瘸着腿跳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我停下脚步:“你很幽默的,下次换个对象开吧,放开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今天,是我的生日。”
还骗人?我的眼睛已经快喷火了。
“不信?你等等。”他跳到柜子旁边,翻出身份证递给我:“你看。”
我没好气的接过一看,果然是今天。
“那又怎么样,过生日要骗人吗?”
“我想吃寿面,怕你不愿意上来,才……”他很无辜的样子。
我的火下去大半:“过生日还这么咒自己,你笨蛋啊。”
他看出我情绪的转变,笑着不出声。
我悻悻的放下药箱:“你家里人呢?”
他脸上的笑意隐去,闷闷的说:“没人了。”
我愣了愣,没人了?
他低着头:“我爸妈都不在了。”
“对不起。”我仅有的怒意也没了。
“没事。”不在乎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我努力改变气氛:“想要我给你做?”
他愉快的点点头,揉着膝盖。
“踢疼了吧?”我歉意的看着他。
“不疼。”他傻傻的笑。
“可是,我只会下方便面,不会下寿面。”我有些为难。
他扑通倒在沙发上:“晕。”
“你有电脑吗?我上去查查。”
他站起身委屈的说:“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教你。”
教人做寿面的寿星,我万分的同情。
在他的指导下,很快一锅葱花寿面就做好了。
“这么简单啊。”我很有成就感的打下两个鸡蛋。
他的表情转成更为委屈。
“来吧,寿星。”我盛好面,放到桌上。
“你陪我一起吃吧,我让你下的是两个人的份。”
反正还没吃早饭,我也盛了一碗,跟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埋头呼哧呼哧吃得十分香甜,我慢慢的边吃边看着他。
“真好吃。”他含糊不清的称赞着,抬头对我笑笑,眉梢眼角都是满足。
忽然发现原来有人爱吃你做的食物是一件相当窝心的事情。
他吃完了最后一根面,还端起碗把汤喝得光光。
抹抹嘴巴,眯起眼睛叹口气:“谢谢,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