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暑假终于来了,又经过两个月的锻炼,姚青越走越稳,现在已经能够自由地出门了,在红旗中学附近玩已经没人管他,后面也没有了奶奶的跟随。
周岁之后,放假之前,姚青的食谱已经在慢慢变化,吃奶的比例慢慢下降,喝米汤的时候在慢慢增加,同时也开始吃粥,最后一个星期已经开始吃饭、吃菜了。随着假期的到来,姚青断奶的事情就进入了流程了。
姚青和妈妈、奶奶一起回到了县委会后,7月6日刘妍把姚青和奶奶一起送到姚华的黄桂老家,在老家过了一夜的刘妍在第二天喂了姚青最后一次奶后,利用姚青出去玩的时候悄悄离开黄桂,回到广城,姚青断奶计划正式启动。
姚青其实对断奶计划门清得很,尽管刘妍、姚华、奶奶他们讨论这个计划时,已经完全地避开了他,可这个时间段儿童应该发生什么对于他是一清二楚,只是他用不着在这方面表示天才而已。
记得上一生听母亲提起过此事,母亲一个星期后就忍不住回来看他,发现他又黑又瘦,身上还被蚊虫咬的大疤小疤的,让她觉得自己深受委屈。其实,姚青知道,农村嘛,肯定条件差点,但要说大伯家故意让他受委屈那也是没有可能的事。
一个小孩能吃多少?而且是会不断帮助自家的兄弟家儿子。但大伯家同龄小孩实在太多,除开一个大哥、一个大姐大他很多,姚青还有大他3岁的二哥,大他一岁的二姐,比他小半岁的妹妹,这样的组合,吃起饭来,那肯定是如狼似虎。那怕他要受特殊照顾,也不可能会被全程关照。这样年龄的小孩难道还会客气?得靠自己啊。
七月的农村,呵呵,也许诗人们会赞美稻花飘香,泥土芬芳什么的。但对于当地农民而言,这就是一个繁忙的季节。
“双抢”啊!知道什么叫“双抢”?就是抢收庄稼抢种庄稼。不到一个月工夫,先是收割成熟早稻,然后立即耕田抽水插秧,务必在立秋前将晚稻秧苗插下。因水稻插下后得六十多天才能成熟,八月插下十月收割。如果误了季节,收成将大减,甚至绝收。要知道,这是完全没有机械的时代,一切劳动全靠农民的双手,最多加上耕牛的畜力。
在热蒸笼一样的天气里,农民社员们的汗巾湿透,汗水倾盆,他们在与天斗,与地斗,一刻难以得闲。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一个月!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严肃的季节,事关生死。
每一年的这个时节的努力,都是关系到他们下一年是吃干的还是喝稀的。所以,请不要在这个季节对农民说浪漫,浪漫与此时的他们无关,浪漫是属于空调房里公子小姐们的专利。
在这样的季节里,大伯家里的孩子也都跑到了地里。不要小瞧孩子,拾麦穗、送饭、送水都是他们的事,连姚青几个月的妹妹因为要吃奶也被带到田间树荫下,让小姐姐看着,可想而知,上一生刚断奶的姚青在这环境怎能不是又黑又瘦?
这一世就不同了,在红旗中学一直喜欢向外跑的姚青自觉地一个人呆在家里。他这个年龄在田里除开添乱和玩耍,还能干啥?既然如此,还不如呆在家里,给皮肤留点白,让妈妈对老家留一点好印象。
4岁的小哥哥被勒令留守陪伴姚青。很快就冷冷清清的世界让小哥哥很不适应。这个时代农村一天是只吃两顿,上午九、十点钟吃一顿,然后就是黄昏下工后吃第二顿,中午大家是不回来的,整个村庄白天基本是没有人烟的。
想想看,别的同伴都在地里抓虫子、拾麦穗,运气好时还能砍条把土地蛇,多么有趣!如果父母在河边干活,那样还可以摸蚌、摸螺蛳、捉螃蟹、戏水,多么快活!现在在家,陪着个不肯出门的小弟弟,回答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实在是不好玩。
4岁的小哥哥实在给憋坏了,他努力地想方设法企图把小弟弟诱惑到田间。可是他笨拙的诱惑除开引来姚青的好笑外,还能有什么收获?
最后小哥哥实在没办法,毕竟父母有令在先,只好提出各种游戏来邀请弟弟参加。
上午,兄弟俩玩弹珠。地上,靠墙画个长方形的小框。
首先是争先,兄弟俩每人一颗弹珠,在墙上轻轻敲击,弹珠离远离墙端的细线越近越好,出了小框就立刻失去先机。都在框内那么就比离远离墙端的细线距离,最靠近细线的就赢得先手。
接着,抢得先手的使用弹珠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扣住弹珠,瞄准对方弹珠,然后用拇指弹出弹珠,击中对方弹珠为胜,否则,就换对方来接着弹弹珠,直到一方击中对方弹珠为止。
小小游戏,却考验着双方手上的力量和控制力,还有双方思想上对形势判断的博弈。
刚开始,姚青因为对自己控制弹珠的力量和控制力不熟悉,加上对弹珠弹性和地面状态的复杂性对弹珠的影响力情况不熟悉,连失俩局。
再后来,了解双方力量和控制力的姚青就连连获胜。因为他总能把弹珠控制在对方舒适区外,引诱对方进攻,从而在自己的舒适区击杀对方。
所以,除开意外,例如地上的起伏引起的变线或对方的意外发挥,他基本都能获胜。这让小哥哥极为不忿,但又无可奈何。连输十几局后,终于认清形势,要求改玩其它游戏。姚青也是的确无聊,就让他选择。于是,这次玩拍四角。
这次他倒是挑了个好游戏,玩这个主要是靠力气,凭借的是拍打自己四角在地扇起来的风掀翻对方的四角获胜。玩就玩呗,姚青也没想靠这个撑场子,胜负于他完全没有意义,输个几次也是无所谓的。
没想到小堂兄竟是个棒槌,一味直上直下,力气到是不小,却大多落点离姚青四角远远的,竟是个有败无胜的局面。姚青力气不足,可不露破绽,时间一长,总有机会一招制胜,于是在最没可能的地方,最后竟然是全胜。
这下可刹住了小堂兄的威风,他年龄比姚青大,个子比姚青高,力气比姚青大,玩游戏竟没一样比小堂弟强的事实让他威风大扫。
小孩之间的关系拼的就是气势,对实力极为敏感,玩不过别人就得认输,那是半点假都没有。再玩几样小堂兄的游戏后,姚青彻底巩固了领导地位,只一天,两人的地位就倒个了。
从这个小事上,姚青倒是领会了一些东西,他想把它应用起来,因此决定这个暑假,他要扩大人际关系,情商训练就从小朋友之间交往开始。同时,他决定要开始训练领导能力。简单地说,他要做孩子王了。
到了黄昏,村里的人都回来了。累得半死的男人们开始休息吹牛侃大山,女人们则做饭、喂鸡、喂猪、打骂调皮的孩子。小小的村庄,鸡鸣狗叫孩子哭,立即鲜活了起来。
姚青早就饥肠辘辘,饿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在家一向是过着**(按需分配)的日子,一天五六餐本是常事,哪里吃过这种苦?所以尽管晚饭是大米红薯饭,菜也是清汤寡水,基本全素,他也吃得如狼似虎,战斗力十足,哪里还要人喂?让准备喂他吃饭的奶奶目瞪口呆。
看过山村孩子吃饭的饭碗没?比小孩头还大的海碗!好笑不?反正姚青每次见到都是心酸。不是他们饭量大,是他们碗里没有油水啊。农村孩子苦,每天吃的粮食基本是杂粮,难得见米,菜基本是素菜,豆腐乳就是下饭菜。
鸡蛋那是要到商店换钱的,三分钱一个,还要一个个手电筒检查,不行就被打回,被打回的鸡蛋只好是家里人吃。做菜时如果发现蛋黄是完整的就是一顿臭骂,内容肯定是要和谐的,大意无非是商店里的人瞎挑剔之类。散黄蛋就没话说,家里人改善生活。
除开过年、过节、有珍贵客人等大日子,肉食是基本不见的。就算买肉,也是要肥肉,还得有肉票。哦,这是这个年代的特征,缺油水的不仅是农村人。
现在是双抢时节,大家要花费大力气,所以米饭中米粒不少,否则,大米也是不多的,饭碗里尽是红薯、土豆。种田的吃不上饭,这不是笑话,是事实!
君不见,“满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自古如此。实际上,数中华五千年历史,这个时代对农民来说,是最好的时代。**和他领导下的**是真真正正地把农民当着国家主人看待。
吃完晚饭,摸着滚圆的小肚子,姚青才有时间开始思考和感叹。
农村艰难,上一生他因为免不了要经常回老家,是知道一二的,可他一直是有心无力,所以也帮不了多少忙。
其实,农活姚青前世也不是没干过。因为主席教导:“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要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
所以前世,姚青小学二年级时曾和母亲一起帮棉花打营养钵、去顶,小学三年级就被学校要求一个人从家里挑鸡粪、草木灰走六里路送到小学五七农场积肥,四五年级就被集体组织到农村割麦插秧,初中就和同学一起到中学五七农场住宿做农活一个月(那时姚青12岁)。寒冬腊月,在刺骨地寒风中挖泥修水利。
苦当然是苦,奇怪的是姚青成人后对此基本没有抱怨,相反认为这对他一生是有帮助的。甚至姚青还认为,以后的学生也应该多多少少有类似的经历。
现在是人民公社,集体生产,其中大有机会改善农村环境。问题是自己成人后的工作基本与农村脱离,农活虽然小时候基本干过,可农业知识不系统、不完善,与盲人摸象也好不了多少,自己能帮助农民干什么?
读大学时,姚青是学生物的,当时他对中央两项政策有意见,一是修葛洲坝,一是包干到户。
姚青认为修葛洲坝会破坏性地损害长江水域生态平衡,从长期角度是不利民生的,在国家安全上这也是致命隐患。
对包干到户姚青则是认为,这样的行为会导致农民的短视现象,农民会过多使用化肥,而不注意使用农家肥,不去保护土壤肥力,长此以往,必定也是损害农业生产的。物质决定意识,土地损害的后果还是要农民自己承担。
后来土地承包改为五十年的期限才让姚青松一口气,长期承包会让农民不会过于急功近利,相当程度上会减少对土地的损害。可是姚青从大学之后,与农村基本没有接触,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看法正确与否。一点小看法也就是在同学、家人之间谈谈而已。只是这些人全是远离农村的,随着时间的漂移,这些都是随风而逝。
这个时代,农村的夜晚是喧闹的。
电,是没有的。所有人搬起竹床,来到打谷场等开阔地带,在周围点上驱蚊的草把。一家或几家聚在一起,乘凉、吹牛、睡大觉。直到晚风太凉才搬竹床回家,否则就是一直睡到太阳升起,照醒大人为止。
儿童们围着竹床欢笑、游戏、哭闹,直到疲倦或者家长喝骂才回来睡觉。满天星光陪伴着他们度过无忧的童年。
作业,是没有的。双抢时节做作业?开什么国际玩笑!
麻将,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有人兴趣来了,几个人躲在那一家点着油灯打拼伙,兴奋时开怀畅笑,悲怆时黯然落泪。情感与理念在这里得以充分的表露与宣泄。
这,就是这时代的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