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天幕上,繁星如雨,簇拥着一轮冷月,温柔而又清冷的月华洒下,一切似乎都沉寂如水。
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幕帘,大堂里,长明灯照的整个屋子亮如白昼,供桌上,放着暮楚歌的牌位,根据习俗,女子的牌位不能入宗祠,就算是将军府的千金也不例外,因此只能另找地方安葬她。
寒风阵阵,守夜的小厮也窝在温暖的墙角,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打起盹来。
茫茫夜色中,一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细看之下,一个身着戎装的高大身影自门口风尘仆仆而来。来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体十分硬朗,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皱纹,但那双眸子却如鹰般锐利,似乎能洞察一切。
墙角酣睡的小厮听到脚步声,睁开惺忪的睡眼,但看清来人后,不禁吓得魂都快没了,“将,将军……”
这人,正是沧衡的镇国将军暮开君。
他本是文官,擅长的乃是执笔写诗作画,只因读书万卷,智谋过人,行军打仗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便被破格升为武官,为官二十余载,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堪称朝廷第一功臣。
暮开君回府的消息片刻便传遍了府中的上上下下,待到柳氏急急忙忙来到大堂迎他的时候,暮开君已经从管家那里大概了解了情况。
“老爷……”柳氏刚要行礼,暮开君就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天悠和夕伦呢?”一贯平常的语气,很久没听到的声音,却听得柳氏心凉了半截。
“在柴房。”见柳氏没有吭声,暮江枫便替她答道。
“放出来。”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掷地有声。
“爹……”暮江枫一听要把那两个废物放出来,不禁急了。
“爹现在说话不好使了是吗?”
“你偏心!从小你就一直偏心大哥,可他明明是个傻子,我哪里不如他,还有暮天悠那个废物,都是你的儿女,如今三妹被暮天悠害死了,你竟然还要护着她……”暮江枫虽然纨绔,却很少会忤逆暮开君,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爹是沧衡鼎鼎大名的将军,从小,他就梦想着成为暮开君一样的大将军,受人尊敬,可是暮开君偏偏对他的大哥疼爱有加。
三岁的时候,他给爹背完了三字经,爹只是点了点头,却对只背会了一首简单的诗歌的大哥又笑又夸。
七岁的时候,他画了一幅技法精湛的水墨画给爹当寿礼,爹看了什么都没说,却对大哥雕刻的简陋木剑倍加赞赏。
十三岁的时候,他在全京城的书法大赛中取得了第一名,当他兴冲冲地拿着作品回家给爹看得时候,看到爹正在手把手的教大哥写字。
从那时候,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做的再好,也不会得到爹的赞同,因为在爹的心目中,哪怕他考中了状元,也比不上大哥那个傻子。
十四岁,他和其他富家子弟一起去了花满楼,玩的身上没钱了,被老鸨押着回家拿钱,他原本以为爹会好好教训他一顿,可是爹没有。
从那以后,他就更加无所顾忌,骄奢淫逸,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纨绔公子爷,因为他知道,在暮开君的眼里,他就是透明的,根本没有一点存在感。
所以他从小就喜欢欺负暮夕伦那个傻子,他嫉妒,他不甘,凭什么一个傻子却可以得到爹那么多的疼爱,而他却什么都得不到。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打断了暮江枫愤怒的控诉。
“爹,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是吗?”暮江枫捂着脸,抬头看着暮开君,眼中除了惊讶还带着一丝疑惑。
“既然你知道你是爹的儿子,就该知道天悠和夕伦也是爹的儿子。”暮开君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完这话,然后吩咐愣在一旁的管家,“去把大少爷和五小姐放出来。”
“哈哈,三妹真是死都不能瞑目。”见暮开君执意要放那两个废物,暮江枫大笑了两声,不顾柳氏和众人的劝阻,毅然走出了将军府。
这是暮天悠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亲爹,鼎鼎大名的镇国将军,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暮楚歌的冰冷尸体旁,望着那具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位将军,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魁梧健壮,身经百战,倒更像一位儒官,那褪去了戎装,甚至显得有些清瘦的背影,神似暮夕伦。
暮夕伦被伤的不轻,所以已经被送回房中,叫大夫替他查看伤势了。满屋子的人,也已被暮开君屏退,空荡荡的只剩父女二人。
“过来。”
暮天悠十分听话的走了过去。
“你三姐抢了你的夫君,是她不对,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姐姐,现在她已经不在了,你就别再怨恨她了。”
“嗯。”她本来也不因为暮楚歌抢了顾源而恨她,现在暮楚歌已经死了,她更没什么好计较的。
“爹常年不在家,没办法好好照顾你和夕伦,让你们两个受了太多委屈。”说到这里,暮开君顿了顿,随后像是自言自语般,“江枫总觉得我太偏心,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因为你们都是爹的孩子,所以爹才更加要照顾你和夕伦,其他人就算没有爹的照顾,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可你们不一样,你们俩都没有娘,如果连爹都不对你们好,那你们岂不是只能自生自灭?”
这番话,暮开君说的动情,看着他有些悲伤的神情,暮天悠觉得他像是老了许多一般,心底不禁有些感慨。
家和万事兴,可是这将军府里,却处处充斥着勾心斗角,同胞相残,作为镇国将军,暮开君常年在外征战已是十分不易,回来还看到家里鸡犬不宁,这次甚至还失去了一个女儿。
暮天悠忽然有些同情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将军,纵然他是万人敬仰的将军,但他也不过是一位年老的父亲,为了这个家常年在外,为了更多人的家而驻守边疆。
正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暮楚歌的尸体,然后视线停留在了她锁骨下,那里,有一个淡淡的小红点,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以她多年的特工经验,她的心头涌上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暮楚歌的死因根本不是自尽,而是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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