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悠见状,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那气若游丝般的鼻息,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
她与暮夕伦相识不过短短十几天,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可是此情此景,她的心底却生出了撕心裂肺的钝痛,胸腔里,满是弥漫的悲伤,不知是因为这具身体和他有血缘关系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咬紧了下唇,望着暮夕伦那安详的面容,她一言不发地将双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为他做着心肺复苏。
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片段,都是这十几日来,和暮夕伦朝夕相处的情景。
他身体瘦弱,她每天早上起来晨跑的时候便拉上他,每当他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她就拿着鞭子在后面毫不留情地抽他。
他是个傻子,什么都做不好,却在雕刻方面很有天赋,那日,他高兴地送了一个做工十分细致的小人给她,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夸了他两句,第二天,她便又收到了一个……
就算是傻子,也是能分清好坏善恶的。
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按着暮夕伦的胸膛,直到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地上的人却还没有睁开眼睛。
“不许睡……快醒来啊……”从未觉得如此心慌,如此无力,如此想救一个人却救不了的绝望,只要暮夕伦能醒过来,她就能立刻带他去看大夫了,可是,他为什么不醒过来……
耳边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可是她却没工夫抬起头来看一眼。
“大人,那边有人。”
“过去看看。”
一团团黑影压了过来,与此同时,明晃晃的刀齐齐对准了她,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大人,是暮天悠。”
“抓住她。”
众侍卫正要动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想起,“且慢。”
说完,便朝这边走了过来,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暮天悠缓缓站起身,眼前是她不想见到的那抹藏青色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后,负手而立,整个人笑的春风得意,“暮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望着顾源那刺眼的笑,她面无表情道。
“暮开君叛国通敌,唆使自己女儿盗窃国宝浮春玉,圣上震怒,派刑部尚书秦大人带领大内禁军查抄将军府,寻找浮春玉下落,见事情败露,暮开君便放火自焚,暮府上下皆葬身火海,”说着,顾源顿了一下,望了一眼旁边的秦大人,笑道,“暮小姐,我俩夫妻一场,又怎忍心看你受苦,若你尽快交出浮春玉,跪下求我,我自会向秦大人求情,放你一条生路。”
“我是问你我哥是怎么回事!”听了顾源的说辞,暮天悠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今晚的一切,不过都是个局。
“哦,”顾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暮夕伦,轻描淡写道,“兴许是被你二哥的爱狗咬死了吧。”
“暮江枫呢?我要见他!”听到顾源那无关痛痒的语气,暮天悠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顾源的衣领,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一起爆发了。
她这声怒吼顿时震住了在场所有人,连顾源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她很后悔,要是早知道现在的情况,刚才在桃花林里她一定会先解决了暮江枫。
“五妹,你是在找我吗?”
暮天悠扭过头,看到西廊下站着一个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的人,正是暮江枫。听着那几人的商议,暮天悠心中只是冷笑。
那几人打定主意后,便取了钥匙,往牢房深处走去。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开锁的金属碰撞声。
壁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看到那牢房里有个一米来长的物什,似乎是床,上面躺着一个黑影。
那提议的狱卒先上前,似是握住了那人的胳膊。
“啊。”一声惨叫穿透了牢房的空气,显得格外瘆人,“你这贱人,竟然敢伤老子。”
“本宫就算入在天牢,也是公主,岂是你们这群贱民能够侮辱的。”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凌厉,却丝毫没有慌张,反而从容不迫。
娇生惯养的公主,却出乎意料的镇定,暮天悠饶有兴趣地将双眸睁开了些,凝视着那抹黑影。
剩下的几人看到这情况,不知是因为那人被伤,还是因为被那公主的话震住了,纷纷愣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按住她。”那被伤的狱卒十分恼火,本想占个便宜,没想到却反被伤。
“你们若是敢过来,本宫就自尽,到时候你们自己去和皇上交待吧。”明明事关生死,却说得那般轻描淡写,语气不带一丝打颤,那从容,似乎与生俱来。
暮天悠忽然觉得有些欣赏这女子,虽贵为公主,却不胆小怕事,那不惧死亡的风范,比起许多虚有其表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中庭虽身为皇上,却心胸狭隘,胆小怕事,只上次那一面暮天悠便看出来了,倒是这位公主,让人刮目相看。
这话正中其他几个狱卒心中的疑虑,由是更加不敢上前,反而都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的职责便是看管这天牢,虽说后天就是这公主的死期,但若是她此时自尽,待到提犯人受刑的时候,他们怎么向上面交待?就算再怎么想和公主快活一次,这失职之罪他们却是担不起的。
那狱卒一见其他人怂了,被冲昏了头脑的他也顾不上后果,又气又恼的上前便欲按住那公主。
平乐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没习过武,虽然气场强大,终究是个弱女子,哪里敌得过那五大三粗的狱卒?
眼看着那公主要吃亏,暮天悠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突然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掷了出去。
很久没练习射击了,也不知道这一击能不能中。不过还是在心中祈祷着能中,否则不仅那公主无法得救,她唯一的防身武器还丢了,那就亏大了。
泛着寒光的匕首划破空气,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哧”的一声,正中那狱卒的后胸口。
那狱卒身体一僵,一句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便倒在地上,死了。
其他几个狱卒面面相觑,以为见了鬼,纷纷后退了几步。
暮天悠往后退了退,将整个人藏在黑暗里,免得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后日就要上刑场了,她只希望在死之前还能见暮江枫一面。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天牢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些许的阳光倾泻进来,有些晃眼。
伸手遮了遮,朝门口看去,明黄色的龙袍,做工精细的黑靴,清瘦的身影,正是她只见过一面的皇上萧中庭。
刑部尚书紧随其后,还有一名公公和几个侍卫。几人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天牢里显得异常清晰。
“参见皇上,参见秦大人。”那几个狱卒反应过来,冷汗直流,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萧中庭虽说着话,目光却落在了那倒在地上的狱卒以及平乐公主身上,随后看了一眼秦大人,面带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秦大人厉声问道,那几个狱卒低着头战战兢兢,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侮辱公主这等事,若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下一秒他们就人头落地了,可是就算不说,公主在此,只怕也瞒不过去。
“九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见问不出什么,萧中庭便把目光转向了床上的人影。
几个狱卒顿时汗如雨下,恨不得立刻跪地求饶,因为只要公主一说话,他们立刻便会人头落地。“他碍着本宫的眼了。”平淡如水的语气,却透着无法逾越的生疏——她根本不想见到萧中庭。
既然要杀,何必那么惺惺作态,做给谁看?
萧中庭负手而立,天牢昏暗的油灯照在面前女子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化,只是此刻却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顿生距离。
从他进牢房,萧雨薇就不曾看过他一眼,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萧雨薇从小就十分强势,直到长大了,这性子却还是没变。当初他将大哥驱逐出京,她在朝阳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他冷血残酷,不念手足之情,让他尴尬不已。这次他下令抓暮开君,她更是大晚上的带了人手在宫门口拦住了大内禁军总管。
自古以来,后宫不能干政,而他这个妹妹,也着实让他头疼。其实他本不愿意杀她,可是却发现九妹竟然和大哥暗通书信……身居高位,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你的性子还真是向来如此。”
“我这不都是和哥哥你学的吗?”满是嘲讽的语气,她站起身来,手铐和脚铐便发出叮当碰撞之声,一介公主,却被自己的亲哥哥打入了天牢,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在天之灵会作何想法呢?
“雨薇你……”萧中庭有些恼火,他好歹是沧衡的皇帝,可是他这个妹妹却从来没给过他面子,尤其是在众人面前,经常让他下不了台。
“从小到大,哥哥你都是个很记仇的人,大哥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赶走他了,六哥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逼得他上不了朝堂,暮将军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要斩草除根,如今我也碍着你的眼了,所以你便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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