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身后站着那位布裙荆钗的柔媚小娘,她其实早就沿着泥径气喘吁吁追上土坯墙,她才在闹市一个钗子摊前盯着发呆片刻,囊中羞涩,只是过过眼瘾,都没好意思拿起来细细端倪,生怕被摊主白眼。
不曾想一回神就发现没了儿子身影,她‘性’子清淡,也不急在脸上,果然瞧见了在墙头与一位陌生佩刀公子相伴的孩子。
起先忧心会不会闹出风‘波’,她这等寒苦人家可经不起任何折腾,撩起裙角就小跑到墙头,只不过恰巧看到那公子拉扯她儿子后领口的小动作,她不知不觉便一下子心境安宁下来。
孩子打小就喜好爱慕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客,倒马关旧城遗址上的比武,就没有一次落下过,有些时候,听到巷‘弄’里玩伴的呼唤,也顾不得是在吃饭,便冲了出去。
回来后倒也不忘记一粒米饭不剩吃完,一边吃一边手舞足蹈与她说大侠们是如何出招的,让她瞅着只有满心欢喜。
许多无法与人言说的苦,也就不那么苦了。
听到孩子的“溜须拍马”,身段妖娆气质却秀气如闺秀的小娘捂嘴笑了笑,一双眸子眯成月牙儿,敛了敛神态,只藏了些风韵悄悄挂在眉梢,她朝这位心地不坏的公子哥裣袖行礼。
约莫是这些年艰辛孀居,对各‘色’男人养成了一种敏锐直觉,是否别有用心,而一些‘欲’擒故纵的‘阴’暗伎俩,她大多可以一眼看穿,眼前这个咬着竹签的年轻男子,可比咱们倒马关那名只知附庸风雅的校尉公子,还要像大家族出来的子弟呢。
难得是看自己的眼神很清澈,这让她想起那口村头老井里的井水,干干净净,却看不透深浅,但总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
小娘轻声道:“凉生,还不把刀还给这位公子。”
稚童点头嗯了一声,站起身,虽眼中不舍,但还是利索站起身,恭恭敬敬把天界刀‘交’还给了弯腰接刀的大哥哥。
小娘自然而然拍去孩子屁股上的黄尘泥土,穷人家的孩子,玩闹得再疯,也不能作践了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衫。
她是一名北凉驿卒孀‘女’,没了男人,庄稼地便都由她独力做活,官府每年都会发下一笔抚恤银钱,不多,到手就八两银子,但总算让她有个盼头,‘私’下听‘私’塾先生说按天界军律得有三十多两才对,多半是被官爷层层克扣了去。
只不过她一个寡居‘妇’道‘女’子,也不计较这些,再者计较不来,倒马关附近村庄倒是有些男人想要娶她入‘门’,其中还有位是带了军功的。
可她觉得既然凉生既然跟夫君姓了赵,就不能再让他喊别姓的男子一声爹了,凉生‘性’子皮是皮了些,可孩子这样才灵气,她略微识些字,比起寻常粗鄙村‘妇’眼界要更宽。
每天听着他摇头晃脑背‘私’塾学来的诗书,她在一旁捻着灯芯,只觉得一日劳作的辛苦,生活的不易,她对紧巴巴却充实的日子,也就不去怨言什么了。
遗址台基上刀光剑影,两位侠士你来我往,打得天昏地暗,下边观众大多是过小安稳子日的平民百姓,甭管你们是何方神圣,什么天山追风剑斩马劈虎刀的,只要砰砰啪啪打得起劲,就不会吝啬掌声喝彩,整整一两百号观战者都大呼痛快。
许多汉子都站在板凳上拍手叫好,反正也不需要他们掏半颗铜钱嘛。
那些个下了赌注的,倒是相对要紧张,没怎么出声,只有看到押注人物打出好看的招术,才暗暗攥拳,看到落了下风就要揪心。
第五洛没什么观战兴致,但也没流‘露’出丝毫不屑,率先走下土坯墙头,那小娘顺势牵起稚童的手,她生怕与这名公子呆在一起,会惹来市井巷‘弄’里最是能生根发芽的闲言碎语。
哪里敢在墙头逗留,只想着早早下了泥路,与孩子早些离开集市,她们母子所在村子就在边上,不到一里路。
孩子感‘激’这位哥哥的大方,笑着扯了扯太子殿下袖口,第五洛回头,见孩子伸出手,似乎想要牵手,第五洛笑了笑,却没有伸手,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微微张嘴满脸涨红的小娘,不想让她难堪,故而只是捏了一下稚童的脸颊,大踏步离去。
小娘悄悄呼出一口气,脸颊发烫得厉害,瞪了一眼孩子,后者到底是白如薄纸的孩子,只觉得娘亲比以往好看,是在害羞,却不知道她脸红个什么。
酣战总算落幕,再不结束,那些个被十几颗铜板雇来暖场的家伙就得把手掌拍红肿了,个个嗓子沙哑,倒不是说他们如何敬业,只不过这场比试委实打得‘精’彩纷呈。
黑炭汉子手中斩马刀,嘿,那气力可真算是可拔山河了,光是在上头挥刀几百下就让人觉得敬佩,更了不起的是那名白衣剑客,一剑在手,衣袖飘飘,如游龙惊鸿,让人眼‘花’缭‘乱’。
斩马刀壮汉败得心悦诚服,拱手认输,由衷说了几句称赞剑客的好话,这份豁达气度,有让看客们竖起大拇指,而让场下好几位小家碧‘玉’心生痴恋的高明剑士,剑归鞘后,留下一句“行却江南路几千,归来不把一文钱”,飘然而去,端的潇洒不羁,有风骨。
是一幅皆大欢喜的画面,不等耍斩马刀的下台,就有一位家境殷实的老翁上去笼络示好
祝衫泥正思量着如何出面,才能与那颇有能耐的斩马刀汉子不落俗套地亲近,一名黑水帮管事的中年人面有忧‘色’跑来,与她窃窃‘私’语,祝衫泥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倒马关校尉竟然出面拦下他们,说是官碟出了点问题,匡山都抬出了将‘门’子弟的身份,一样不管用。
看来今晚注定要在关内留宿,这让祝衫泥有些不安,照理说倒马关只是一座小隘,这里官衔最大的副尉不过六品,黑水帮倾力办事的那位,则是从四品,头顶官帽子大了好几级。
虽说是武散官,不掌虎符兵权,但天界军自成体系,抱成一团,顺藤‘摸’瓜,总能牵扯出各种沾亲带故的关系,小小关隘六品折冲副尉,在银子没少送出的前提下,没理由不卖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