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一条白虹踏河而来,追溯源头向上游奔走。
白虹所过河面,劈‘波’斩‘浪’,河水直直暴涨一丈,凶猛拍击两岸。
白虹前冲远方,有十几宛如彩蝶的翩翩衣裳从天而降,似乎要挡在白虹去路。
那些彩衣如壁画飞仙,袖长达数丈,况且每一只长袖都牵扯有一抹云雾之气,愈发灵动如天人下凡。
种檀瞪大眼睛,那些飘飘乎的装神‘弄’鬼‘女’子,他自然认得,与叔叔种凉的描述如出一辙,是公主坟独有的彩衣,擅长双袖飞升舞。据说相互借势之下,一袖之威,可挡神佛。
一阵佛唱低‘吟’入耳。
第五洛听出是大势至菩萨心咒。
如虹白衣终于略作停顿,悬在河水上几尺之处,探臂一手结印。
是一位身披白‘色’袈裟的僧人,面对十八彩衣三十六袖,当最后一字结尾,脚下黄河起异象。
如佛咒名号,刹那大势至!
白衣僧人身后河面猛然断裂,一半河水去者不留,来者硬生生停下,轰然拔高十数丈,如一条跃水黄龙,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随着僧人单臂手印所指,铺天之后自然便是盖地,扑向十八位牵引天上云气的曼妙彩衣。
黄龙先行,白衣后至。
出场画面极美的彩衣眨眼便连同天上云气一同被冲散得七零八落,十八位‘女’子有坠入河间,有跌落岸上,更有被黄龙冲撞出去几十丈之远,狼狈至极,再无半点仙气可言。
白衣僧人不理睬那些有螳臂当车之嫌的‘女’子,继续沿江而去。
黄河之水天上来。
天空之城国教道德宗便在这天上。
白衣僧人要去那座有麒麟真人坐镇的道德宗,最简单的路线也就是沿江而走。
种神通脸‘色’‘阴’沉道:“白衣僧人李当心!”
赫连武威赞叹道:“不愧是曾经让天空之城第一人都无可奈何的金刚不败。”
种檀转头对‘女’婢刘稻谷轻声打趣道:“你们公主坟的飞升袖也太不堪一击了些,就这点斤两,也想跟大念头邪月叫板?”
婢‘女’一笑置之,拿手指点了点远方。
十八位彩衣阻挡无果,又横空出世一名身材高大的人物,隔得太远,分辨不清男‘女’,当此人摊开双臂,竟是怪诞至极的四手之相。
当这尊怪胎抬手举臂,十八位落败彩衣如同牵线傀儡,被尽数扯到空中。
种檀讶异道:“是你们小念头?那我叔叔口味也太重了。”
刘稻谷摇头道:“是我公主坟一尊供奉有三百年的活死物。奉劝公子还是不要走近亲眼见到,否则会睡不着觉。除了具有四手,她生有琵琶对抱相,前后两张脸孔,一面地藏悲悯相,一面欢喜相。”
种檀啧啧道:“可怕可怕。”
江上白衣僧人见到这尊秽-物,终于动怒,金刚怒目。
大喝道:“我佛如来!你这孽障还不自涌身往虚空中去地四丈九尺?!”
一掌托起,天上云层下垂,无数道金光透过白云缝隙‘射’落天地间,佛光万丈。
然后白衣僧人双手一瞬结三印,分别是法——轮,净业,摧罪。
眨眼过后,长虹远逝,只留下一句:“贫僧从道德宗归来,再将你彻底打入轮回!”
那尊‘阴’物蜷缩一团,继而舒展如旧,只是十八位彩衣傀儡已经悉数毁坏。
‘阴’物站直后,僵硬扭了扭脖子。
然后直奔第五洛袭来。
第五洛目瞪口呆,老子惹你了?
那头‘阴’秽之物朝第五洛踏河直直奔来,以欢喜相那一面示人,一张清丽面容看似‘女’子欢愉,面皮以后,骨子里却给人一股死气沉沉的‘阴’冷气息,毫无喜庆可言,尤其这头存活三百年的怪胎生有四臂,飞掠大河时,四肢,是六肢摇摇摆摆,偏又穿一袭广袖拖曳的朱红袍子,更显得古怪恐怖。
第五洛有苦自知,方才跟赫连武威‘精’心演戏,以有心算无心,好不容易骗过了种神通这只老狐狸,假如被莫名其妙的‘阴’物‘逼’出原形,大打出手,别说种神通,傻子也要起疑,这个不说,第五洛当下手无寸铁,既无‘春’秋剑也无天界刀,‘阴’物虽然被大金刚境的李当心三印击败,可第五洛哪有这份功力,心中骂娘,四处张望,希望有好汉或是‘女’侠仗义相助。
可惜没瞧见同为白衣的大魔头邪月,也没有看到种神通有出手的迹象,倒是瞥见种檀这龟儿子眼神促狭,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跟第五洛刹那对视,种檀都懒得掩饰,显然吃定了第五洛要被‘阴’物一口吞掉,不屑跟将死之人隐藏心计。
到底还是老持节令宅心仁厚,踏出一步,拦在第五洛身前,应该是想赌种神通为了盗陵大计,会去拦截那只‘阴’物。不曾想种神通定力卓绝,眯眼不语,只是袖手旁观。
面对这场飞来横祸,第五洛心中叹息一声,没那脸皮让武力平平的老持节令受罪,一脚踏出,越过赫连武威身体,内敛气机外泄五六分,却已声势滚走如雷,公主坟豢养的‘阴’物近在咫尺,那件鲜‘艳’如血的大袍子一转,欢喜相变作地藏悲悯相,四手如牢笼罩下第五洛头颅,第五洛双脚一拧,空手做无影式,青衫第五洛裹挟河边大水,宛如青龙汲水,跟那‘阴’物初次短兵‘交’接,红袍‘阴’物其中两臂被无影弹开,仍有两臂钩住双肩,所幸未曾深可见骨,不敢倾力拒敌的第五洛瞬间被‘阴’物扯起,往后抛向黄河汹涌水面。
‘阴’物那张古板的欢喜相,看到第五洛屈膝,蹲在江面上,一掌拍击流水,往对岸掠去,‘阴’物直直追击,身形迅猛远远胜过倒退的第五洛,离江面仅有两丈距离,‘阴’物那件‘艳’红得刺目的袍子,发出几声近乎悄不可闻的噗噗通透声响,但它仍然四手黏粘第五洛头颅和双手,正要发力撕扯时,第五洛望着那张几尺外的欢喜面孔,全身气沉。
带着‘阴’物朝浑浊河水中下坠,入河那一瞬,除去刚才飞出的无影双剑,也管不着是否‘露’出蛛丝马迹,其余十柄飞剑一齐出袖,不光如此,金刚镜海市蜃楼护体,再者依样画葫芦上次邪月在敦煌城‘门’处的起水千剑,‘抽’水作剑,剑气滚龙壁,涌向那头面目可憎至极的‘阴’物。
除此之外,还有仙人抚顶配合胡笳拍子,不管不顾,对着‘阴’物就是一顿‘乱’拍,好在是几近河底的隐蔽处,要是在陆地,这种好似泼皮跟悍‘妇’酣战的下乘手法,实在是丢人现眼,不过谈不上章法,威力倒是可观,那‘阴’物明显挨了好几记势可摧碑的抚顶,一人一怪彻底溜走于河底,几座嶙峋暗礁都给两者或折断或撞碎,俨如共工撞山。
大概是第五洛手段层出不穷,那怪物脑子又算不上灵光,一时间竟然被第五洛掌握主动,没有挣脱之外,第五洛受伤不重,河水污浊,第五洛也看不清是欢喜相还是悲悯相,有金刚镜修为和大金刚体魄支撑,一气递一气,气气登昆仑,循环不息,此番出手,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岸上众人神情各异,但不约而同都沿着岸边往下游奔跑,赫连武威脸‘色’铁青,先瞪了一眼种神通,见这家伙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也就省了气力,心神百转,想着如何救出第五洛,不说这小子的敏感身份,光是这段时日心有灵犀的忘年之‘交’,赫连武威就舍不得他无缘无故死在黄河里头,退一万步说,第五洛一旦死在他眼前,万一老佛爷一声令下,当真以为天界铁骑就没胆量一路踩踏到西河州了?
远处有十几持节令亲卫锐骑游曳待命,当‘阴’物骤然出手伤人,便疾驰向赫连武威,老人沉声发号施令,去截江台调动一千‘精’锐控碧军前来助阵。
赫连武威本就是偏向大念头的公主坟客卿,也不怕跟小念头那一脉撕破脸皮,敢在老子眼前行凶,真当控碧军形同虚设?
局外人种檀尤为轻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能看一场好戏,奔跑时还有心情跟‘女’婢打情骂俏,“这家伙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白面书生,竟然能硬碰硬扛下那秽-物的袭杀,换成我的话,也轻松不了几分。事先说好,你可不能对他一见钟情。”
婢‘女’刘稻谷腰悬绣有半面妆‘女’子的‘精’致香囊,下意识‘摸’了‘摸’小囊,有些无奈道:“公子说笑了。”
陆归岿然不动,陆祠部才是彻彻底底的书生,干脆不去凑这个热闹,远离是非之地,种神通惹不起,赫连武威也一样。一位是大将军,一位是持节令,俱是天空之城第一流权贵,大帝陛下都要权衡斤两的顶尖人物,陆归惹不起总躲得起。
陆迩想要跟上队伍时,被他轻声喝住,陆迩背对父亲,肩头颤抖,痴痴望向偶有水‘花’溅起数丈的乖戾河面。
吝啬到连真实姓名都不曾告诉我的你,就这样死了吗?十八具牵线玩物般的傀儡彩衣再度站起,四面八方腾空,彩衣长袖飘渺,煞是好看,再冲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