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归要来。
两天后的正午,对于妖域大陆里的第五基地来说,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好温润天。
远天的微风,轻轻触抚着七十五位孩子焦忧惶恐的面庞,遥远而低沉的妖兽嘶吼,悸动着孩子们浮躁颤溺的心绪。
七个月内,间断十六次,抓走了三十二个孩子,十二至十四岁,年龄相对大点的孩子,去试服神仙大叔新近炼制神丹的小队长,正风云的身影,又次出现在了第五基地。
七个月来,只要看到时不时出现的正风云,七十五个孩子,打心底里,冒出一股不可抵御的邪寒。
望着孩子们刻意躲闪的目光,表象清秀的正风云,邪恶一笑,前伸的手指,随意指向了一位小男孩,一位只穿着件破烂短裤头,连衬衣也没有,瘦得几成麻杆的小男孩。
小男孩当即嚎啕大哭,瘫倒在地。
轮到女孩时,鬼使神差,指着了连山丽。
连山丽左拳紧握,右手斜伸,抚在连山虎的小脸上,轻声安慰:“虎子,别怕。相信姐。姐一定能行。”
连山虎举起小手,帮姐姐擦去眼角的泪花,帮姐姐扯平皱巴的衣角,压低声音:“恩。姐,……活着回来!”
姐姐走了,小山洞里,只剩下孤单,惶惑的连山虎。
每天大清早,连山虎草草服食些毒草毒物。爬过三座千米高的小山峰,早早来到后山那片枯涧前。藏身在能够看到这片枯涧的,一个小山洞里。安安静静,向着远天眺望。
七十二位小伙伴,全陪着连山虎坐等在小山洞里。
第三天,连山虎对小伙伴们说:“你们以后别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的等着姐姐。无论姐姐是生是死,我只是想,就这样安静的等着。”
乔治浩然无奈点点头:“也好,伙伴们知道,小兄弟需要的是安静。伙伴们更坚信,连山丽妹妹,一定能平安的活着回来。”
与连山虎最合得来的前苏男孩,列拉奇.基米尔,和其它孩子一样,名字长了,一律取前三或四字的简称。
列拉奇沉默了一会:“虎子,我们能帮你的没什么。每天你回山洞时,我们会帮你准备好填肚子的毒草毒物,还有涧水。”
连山虎佯装笑意:“恩,谢谢你们。”
每天,连山虎孤单的身影,跨步在三座荒野的山岭间,徘徊在暗黑的山洞里,忐忐在远天的斜辉下。
心底里,有一丝祈望,祈望姐姐一定要过了这道生死关。更是许多凄惶,真害怕姐姐的身影,会在这处枯涧突现。
第七天接近中午,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遥远的南天飘近。正风云双手虚送,两个孩子的尸身,从两米高的低空,跌落枯涧边。
而后,正风云仿佛无意,向连山虎藏身的小山洞,扫了一眼。回转身,飘然而去。
好似一小会,又好似几百年,连山虎战战兢兢爬起身。小身子上,早已经大汗淋漓,浑身筛康。
往前看,两具孩子的尸身伏在枯涧边。
很远就看到姐姐,又破又脏,现在又加上去,好多的血污啊!就这么件,七个月来唯一的一套衣服,连姐姐长高到一米三的小身子,也遮盖不住的灰蓝布衣,包裹着姐姐瘦弱的尸身。
连山虎远远的,傻傻的注目了许久许久,眼眶里满溢的泪水,忍禁不住“哗哗”流淌。
姐姐,姐姐啊!苦命的姐姐走了!就这么走了!再不管弟弟了!弟弟一个人,在这片妖域大陆,那么孤单,那么艰难。弟弟的以后,怎么活啊!
抹去泪水,抱起姐姐的尸身,将姐姐的尸身扶正,靠在一块大山石上。
帮姐姐将身上的污渍血水,擦洗干净,帮姐姐把衣服上的枯枝烂叶摘下。轻轻抚摸着姐姐娇柔,却腊黄的瘦脸,抚摸了好多好多遍。
而后,决然的背负起姐姐,向着和姐姐一起住的小山洞,艰难爬去。
九岁姐姐的身体发育好不均衡!虽然对于同龄的女孩,算挺高挺高了,可是,太缺乏营养,连五十斤也没到啊。
但,又哪是刚进六岁,身高才一米一的小连山虎,三十五斤体重才勉强的弟弟,能够背着,翻过三道千米高的俊岭的啊!
背一阵,哭一阵,哭一阵,背一阵!
背累了,将姐姐轻轻放下,帮姐姐将折绉的衣服拉平,帮姐姐把蓬乱的长发理顺。
抚摸着姐姐消瘦的脸颊,那样亲切,那样温馨。
哭累了,像平时一样,偎在姐姐怀里,一定能安静的进入梦乡,安静的回到梦寐的家乡。
梦里边,爸妈的记忆好模糊啊!连地球上,每天在一起,疯闹的小伙伴影像,也渐渐淡忘,可姐姐的影像却那么清晰,分外真切。
姐姐的笑,姐姐的沉默,姐姐的一颦一言,还有与姐姐年龄不对衬的早熟举止。一幕一幕,从连山虎眼前,轻轻滑过。
背饿了,山石边随手扯几株野草,山菇,塞进嘴里胡乱充饥。
姐姐远去了,再也不需要食物。可姐姐从小就怕渴啊。给姐姐喂一小口淡甜的涧水,姐姐最喜欢,深涧底处的水。可一小会,那些涧水,又从姐姐的嘴里倒流出来。
走累了就爬,爬累了就抱着姐姐哭。哭累了,牵起姐姐纤细的小手,捂在自己胸口,就能安静的在梦里边,再次看到姐姐,看到姐姐尝遍百毒的惨白脸庞,看到姐姐呵护连山虎的笑脸。还能听到姐姐,哄着连山虎入眠的安慰低语。
临近傍晚,连山虎还没回来。
小伙伴们想起,今天是第七天,是最关键,决定连山丽到底能不能活下去的一天。
所有伙伴,慌忙往后山的枯涧边奔去。
翻过第二道岭,小伙伴们看到了山脚下,伏在姐姐怀里的连山虎。
连山虎累了,睡着了。
甜美的梦里,连山虎帮姐姐背着小书包,一起蹦蹦跳着去接田地里,准备回家做晚饭的妈妈。
小伙伴们望着连山虎嘴角,不时的浅笑,知道他在梦里,又和姐姐在一起了。谁也不忍心,打扰了连山虎的美梦。女孩们忍住了嚎啕大哭,男孩们的眼角挂满泪花。
连山虎缓缓睁开眼帘,借着妖域大陆的淡淡辉光,看到小伙伴们全在他的四周,静静注视着他。
连山虎轻声说:“伙伴们别要担心连山虎放不下。姐姐走了,命里注定,连山虎也没办法拉回姐姐。只是想,与姐姐能多呆几天。”
重新背起姐姐,向着第二座高峰爬去。
妖域大陆的夜色,虽然比较着地球而言,相对明晰,清新。可是,山腰处,偏转段,极多拐角,同样有暗点坎坷存在。
连山虎爬着爬着,一个趔趋,重重摔倒在山石上。
摔倒刹那,连山虎赶忙用双手,死死抱紧背上的姐姐。一个大翻身,背部前扑,将姐姐的身体移位向上。连山虎的后脑,重重嗑在山石上。
怀里的姐姐,再也经不起摔了!弟弟哪怕摔伤了,就是摔死了,也不能让姐姐摔在山石上。
四围的小伙伴们,赶忙跑上前,想帮连山虎扶一把,帮连山虎背着连山丽回山洞。
乔治浩然走到连山虎身边,抓住连山丽的双手:“连山丽比你重多了,这么长的山路,虎子弟弟也背累了,我们帮你背好吗?”
连山虎摇摇头:“谢谢伙伴们。不用。姐姐走了,以后,连山虎就是想背姐姐也没了机会。让连山虎背吧。”
倚梦思思大哭:“虎子弟弟,倚梦思思最喜欢山丽姐姐了,让倚梦思思也背背山丽姐姐好吗?”
连山虎头也没回:“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姐姐,只属于连山虎一人,谁也别指望,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将连山虎从姐姐身边拉开半步。”
倚梦思思,还有所有女孩,大哭着跑得没了踪影。
铁木战红红着眼眶:“连山虎,老子铁木战一辈子瞧不起任何人。如果要说,真有佩服的,就是你小子。别做让老子瞧不起的事。”
“放心吧,连山虎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姐姐,爸爸,妈妈,都对连山虎说过,哪怕是再艰难的时候,也要靠自己,去勇敢的面对一切,走自己要走的路,去完成自己必须完成的一切。”
“姐姐是连山虎的山,是连山虎在妖域大陆活下去的精神支撑。姐姐走了,连山虎更会好好活着,一定要比老少神仙们,活得还要长,更加久。”
连山虎坚定的站起身,双手扒在山石上,一步一步,向山峰上爬去。
一天一夜后,全身鲜血淋漓,没一处完整的连山虎,背着姐姐,爬回了自己的小山洞,爬回了姐弟两的乱草窝。
将姐姐平放在乱草堆里,用小伙伴们打来的涧水,帮姐姐将全身再擦洗一遍。把姐姐的血衣清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啊!晾干了,扯平了,帮姐姐干干净净穿在身上。
连山虎身子弱,跑不快。过去的七个月里,只有姐姐,能非常非常偶尔,逮到只特别特别小的小妖兽。能够偶尔沾沾荤腥。
连山虎用了两天时间,才用树皮绳做的小套子,逮着只小妖鼠。烤熟了,轻手轻脚放在姐姐嘴边。
对姐姐低低说:“姐姐醒了,一定很饿很饿。弟弟再去给姐姐找些,姐姐平时总是让给弟弟吃的,最好吃的毒果。”
这是一种可以融化进涧水里的毒梨:蜂毒梨。比黄蜂尾上的针还毒的梨。
连山虎尝了尝,咬成一小块一小块,用小石块挤压出里面的汁液。混合着涧水,用小竹筒做的小管子盛着,送入姐姐嘴里。
今天,好似有什么不同?到底有什么不同?连山虎迷惘了许久。
今天,送进姐姐嘴里的这口蜂毒梨汁液,好一会了,回流出来的好似只有一点点。
跪在姐姐身边,紧紧盯着姐姐焦黄的嘴唇。每过一小时,就往姐姐嘴里,送服两小口蜂毒梨汁液。
第五天,送服三大口也不回流。连山虎高兴的手舞足蹈。
第七天,能够送服八大口。连山虎一个筋斗,蹦跳起天高。头部重重撞上山洞顶的石壁,撞起个不大不小的肿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