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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平地惊雷(1 / 1)

不消几日,长安城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卢乡侯的幼子曾宪与邱攘为争夺行首,大打出手,推搡之间,邱攘不慎从楼梯上滚落,当场就没了性命!

邱孺人一听,险些没昏了过去。

这位韩王宠妾本就不是什么有见识的女子,她如这世间大多数的妇人一般,认定男人才是自己的依仗。若无父兄,终少了几分底气。若是韩王有幸能登上大宝,她欲与王妃对抗,就更需要外力援助。如今邱攘一死,邱孺人的几个侄儿年纪尚轻,非但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帮助,反倒要她照拂,岂能不恨?

在她心中,自家人本就是最金贵的,任何人都不能对不起他们。韩王妃对她礼让有加的时候,她尚要踩上两脚,作践一番,何况曾宪害死了邱攘呢?竟觉曾宪以命相抵都不够,非要卢乡侯一家受尽折磨不可!

放在心尖的爱妾苦苦哀求,韩王自是满口答应,但他知晓圣人对邱家的厌恶,怕自己真这样咄咄逼人,圣人大怒之下,也不顾什么脏不脏手,会直接寻个理由将邱家满门都给弄死。

韩王正在琢磨该怎么做,才能既替邱孺人出口恶气,又不惹来圣人的怒火,却不知事态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三司主官或被圣人换了,或被敲打过,前些日子飞马贼旧部的事情还没平息,如今又来这一出,自然绷紧了神经,战战兢兢,将案子彻查的同时,也不敢有任何隐瞒。很快,满长安都知道事情的起因。

邱攘骤然从天上掉到地下,自然是极为不甘的,现实却摆在那里,家业、田产都没了,韩王虽有接济,邱孺人也会给银钱,到底远远不如先前富贵。偏偏邱家先祖出身贫寒,迄今也不过显贵了二、三代,别的不说,女色方面却是极不讲究的,家里风气乱得很,否则也不会养出邱大娘子这等撺掇韩王杀未婚妻的主儿。

花天酒地是要有经济基础的,邱家底子薄,经这么一削,哪有多少余财供挥霍?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邱家人哪能习惯成白身的日子?见自己很难回到上流社会,仗着韩王庇护,索性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为了享乐,也不要什么脸面了,经常去酒馆白吃白喝,到教坊、花楼白睡姑娘,还专门挑好的点。

能在长安开得起好店铺的,背后自然有人,却又有多少人会为了区区商贾,与韩王抗衡?没办法,忍了,反正有这么一门“好”亲戚在,对韩王的名声也是一重妨碍。

最先忍不住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花楼的姑娘们——妓/女们生活不容易啊!进了这行,想做清倌人,实在是难如登天,十有**还是要落到卖身一途。以色侍人换来的辛苦钱,自己得不到一分,想要攒下私房体己,就只能靠恩客的赏赐。尚要藏紧一点,免得被鸨儿龟奴发现,没收了去。

邱攘连度夜资都不付,更不可能有什么打赏,偏偏点得又是顶好的姑娘。这些女子的花期也就几年,往往是过了十七八便算“人老珠黄”,沦为下乘了,不趁着这时候攒点私房,以后怎么办?故一听得邱攘来,个个推三阻四,不愿接待。曾宪年轻英俊,出手大方,花楼的姑娘都乐意服侍他,再加上他喝得太多,神智有些不清醒……不就酿成祸事了么?

机灵些的已经看了出来,这是有人做局,要引得鲁王和韩王对上,故不肯蹚这趟浑水。再有一些人,觉得韩王不如鲁王远矣,有心卖鲁王一个好。

曾宪并非亲手打死邱攘,而是酒醉推搡之时,邱攘一脚踩空,从楼梯上跌下来,才会没了性命。在场的还有很多人,谁都可以作证,顶多能算“过失杀人”。

再说了,曾宪出身世家,父亲又是侯爵,哪怕真打死了一个白丁,也是有一定“优容”的,虽不像前朝一样,未明着写在律法上,却是约定俗称的规矩。更不要说这个白丁还被圣人厌恶,对曾宪,就更要从轻发落了。

条件是,没人找事的话。

韩王起初也没想到这么多,他就是打算给爱妾出个气,但他的府中,实在是……惨不忍睹,说得不好听,漏得和筛子似的。心腹的谋士,小半是鲁王的人,一些是魏王的人,还有几个是赵王的人。

鲁王想要息事宁人,集中火力对付魏王;魏王想要鲁王和韩王对上,自己获得喘息之机;赵王不欲任何一个兄弟好,坏水直冒。谋士们各怀心思,争来辩去,唇枪舌剑让韩王头疼得很,忍不住拍桌子:“你们若是拿不出一个让孤出气的法子,便给孤统统滚出去!”

谋士们知晓韩王说到做到,也不敢再针尖对麦芒,明知同僚们身后的主子不一样,折中意见,还是拿出了个章程出来,很典型的韩王风格——卢乡侯为儿子奔走,必定是要破财的,邱家……不怎么讨人喜欢,韩王殿下你也不能为邱家得罪圣人。这样吧,等卢乡侯大出血后,你只要咬死了,除非卢乡侯拿爵位相抵,否则就要曾宪以命换命,这就行了。

他们家既出了这么多钱财,又要面临爵位失去的危险,别的不说,卢乡侯世子第一个就不会同意父亲昏头的举动。到时候,父子失和,兄弟反目,这可是一辈子的心结和怨恨,岂不比直接杀了他们好?再说了,若是卢乡侯真愿用爵位换曾宪的性命,又是另一种判法了,庶民杀庶民,绝对要比世家勋贵杀庶民,判得要重一些。

鲁王知晓韩王的意思后,也松了一口气。

对他来,不,应当对所有人来说,抛出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平息一位王爷的怒火,无疑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既然有了决断,便可再见一见卢乡侯了。

还没等鲁王召来卢乡侯,与之分说,心腹急急来报,事情脱离控制了。

为何?

烂船还有三斤钉呢!何况邱家虽被一削到底,仍被韩王庇护?

先前说过,邱家是新崛起的勋贵,套用世家的话来说便是“泥腿子”。虽说大夏的勋贵多有这等出身的,其中许多却倾慕世家作风,努力将自家门风往高雅上凑,渐渐地也成了气候,乍一眼看上去像“诗礼传家”了。当然了,还有些不讲究的,如邱家,父亲是大老粗,儿子也差不了多少。家里蓄着几十个美婢,对发妻也多有轻蔑、折辱,家风甚乱,子弟在这种环境下成长,想要成器,难。

历朝历代都摆脱不了一个既定的事实——打仗的时候需要武人,治国的时候需要文人。

文人呢,往往看不起武人,觉得他们粗鄙,不讲规矩。武人呢,又不甘心,若不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何来江山统一?天下大乱的时候,你们这些光会打嘴仗的家伙在哪里?现在好了,踩着我们祖先、同族的尸骨,好容易得到了太平,就想将我们抛到一边?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夏三代帝王皆是马背上的皇帝,素来重视功臣,没有过分抬举文臣,更不像前朝那样,武将被挤兑到犄角旮旯去了。若非如此,皇长子妃也不至于从跟随圣人打天下的武将之家里头挑。为不寒功臣之心,连沈曼父母早丧,家中男丁就存了一个侄儿也忍了。

圣人虽对功臣十分重视,没有半丝薄待的意思,也架不住文臣的地位节节拔高,武将们心里自然有点意见,那些家中子弟不成器,没办法做高官,却将责任归咎于文人针对的武将就更不平了。与韩王数落的将领,脾性都粗糙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义字倒要排在忠字后头,少不了几分居功自傲,对女人更是轻视非常。见邱家祖上也算有功,因为“区区一件小事”触怒圣人,便被削得如此之惨,本就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又不知听谁说,曾宪要被轻判,说不定只是交些罚金便可了事,登时炸开了锅。

这些人虽没什么文采,甚至胸无点墨,却有幕僚代为捉刀。次日,一封奏疏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奏折大意如下:

听闻最近某某勋贵之子打死了一个庶民,朝臣都说要从轻发落,我却有几点质疑。

那位勋贵的出身虽然显赫,这个庶民的家世也不差。往上推五代,这个勋贵的祖宗还在为前朝效力,家人也分散投靠各方诸侯;庶民的祖先就已经跟着太祖,鞍前马后打天下了。

哪怕不算那么早的事情,单算父祖,某勋贵之家也没见出什么名臣良将,甚至连能吏都无。倒是庶民的父祖,都是统兵一方的将军,虽然他们糊涂,触犯了国家法律,却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看在他几代祖先都是忠诚于陛下,而非左右逢源的臣子身上,也不能真将他当做白丁对待。何况他这么一死,他的几个孩子都年幼,若是因家中失去了顶梁柱而夭折,导致这一家忠臣绝后,天理不容啊陛下!

这封奏疏一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韩王没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有些赞同地点头;鲁王脸色铁青,魏王淡定自若,赵王心中窃喜,圣人……强压怒火,瞧几个儿子的眼神,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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