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宁抑制着心头涌动的情绪,将车停到了门前的小停车场。
推开车门,车外,沈翰和欧阳兰伫立在风中朝这边张望。
缨宁缓步走过去,站到了两人面前。眼前,欧阳兰是端庄优雅的,而沈翰依然是风度翩翩,极具魅力的形象。他经常出席各种重要场合,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不过,以前他西装革履,都是为了应酬,今天,是特意为她,为了她这个曾经的女儿而精心装扮的。
缨宁默默地站着,不知道如何开始。
境遇和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让她和他们之间变得疏远。
——“welehome!”
沈翰两手交握,以迎接外宾的站立姿势对着缨宁说了一句英语。
缨宁拘谨地站在,眼睛里有泪水蔓延。
因为,只有她知道沈翰这句话代表的意义。
三年前,她从美国回来,在机场,沈翰就对她说了这句英语欢迎词。因为她回国前半年,一直紧张地做医学试验,写学术论文,忙着参加各种活动,所以,基本上没有和家里人联系。沈翰心里不悦,见到她,就说了这样一句冷冰冰的欢迎词。
可是,她回到云城,见到父母,心里是兴奋的,是喜悦的。
当时,她同样用英语回了一句。
那句话,她永远不能忘记。
缨宁想,今天,她只有说了同样的话,才能在沈翰那里证明自己的身份。
“iloveyou.iwillalwaysbeyourlittleprincess(我爱您,我永远是您的小公主)!”缨宁开口,声音涩涩的。
沈翰的眼神由平静转为了欣喜。
他心底里对缨宁身份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消除了,“好,说得好!真是我的小公主!”
沈翰抬起手,拍了拍缨宁的肩,垂眸,有泪水淌过脸颊。
缨宁自己也落泪了。
父女俩相对无言,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做点什么。
“缨宁,我们回家。”毕竟是母女,没有忌讳,欧阳兰从旁边绕过来,亲昵地挽起缨宁的胳膊。她这个小动作,立即让认亲的场面变得温馨起来。沈翰也应和着,“好,我们回家……”
说完,他掏出手帕,抿了抿眼角。
欧阳兰紧紧地挽着缨宁朝家里走。沈翰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
——“怎么……准备……这么多……”
缨宁看到熟悉的客厅里,茶几上摆满了她爱吃的小点心,爱吃的水果,还有一盘巧克力糖果……心里是说不出的暖意,还有点不适应。
“不多,你挑着吃!”欧阳兰拉着她坐下,指着水果盘说,“缨宁,这蓝莓你放心吃。我洗了好几遍,就是按你以前教给我的‘消毒’的标准洗的。”
所谓“消毒”的标准无非是浸泡,用面粉类细腻颗粒汤搓洗,再加上擦干的步骤。
这是她做沈簟秋的时候,教给欧阳兰的。现在想起来,又想哭了……
“好,您先放着。我去洗手。”
“哦,好,你去洗手吧!洗手液,都在原地放着,烘手机边上有消过毒的小毛巾。”
一切都是她当初给欧阳兰说过,欧阳兰一件一件说出来,说得缨宁心里难受。
她站起身,去洗了手,也顺便洗了脸,擦干净了手,然后才出来。
欧阳兰递了蓝莓过来,缨宁拿了一颗蓝莓默默地吃着。
沈翰的目光落在缨宁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缨宁……哎,我倒要叫你这个名字了。总归,你的心里还是簟秋,我就满足了。”
欧阳兰细心地拿了纸巾给缨宁,让她放果核。
欧阳兰为缨宁说话,“翰,我觉得缨宁这个名字,还是很好听的。女儿想叫哪个名字,都好。”
“对,都好。”沈翰的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悲凄来。不过,女儿总算回来了,他还是应该高兴,“缨宁啊,你的事,你母亲都跟我说了。让你受苦啦!”声落,沈翰摘掉眼镜,擦了擦眼角。
缨宁吃了一口蓝莓,难以下咽。
若说起这次重生的事,实在是曲折。
不过,现在认回了父母,总是该高兴的。
缨宁用纸巾抹了抹手指,抬眸望着沈翰,眼睛里带着依恋,“虽然我变成姚缨宁有些曲折,不过,总算,我又回家了,我们都应该高兴啊!”
“对,是,我是很高兴。”沈翰笑了,虽然还带着些凄凉,却也是笑了。他满脸期待地望着缨宁,希望缨宁能真正地回家,“缨宁,你既然和我们相认了,是不是该回来住?你住在冷家,天天看着冷木阳,我怕你又会动了什么感情,再次被冷木阳骗了去!以前啊,你就是太执着了。你那样喜欢冷木阳,他可曾在意过你?像冷木阳这样的男人,除了关心钱之外,是不会关心其它的。你现在的样子,年轻美丽,我只怕冷木阳对你动了其它心思,就怕你再次上当受骗……所以,我想让你回家住。”
缨宁摇了摇头,“我怎么能回家住呢?我重生的事,是不能大肆宣扬的。我现在是姚缨宁,我跟着母亲住在冷家合情合理。”
欧阳兰垂着眼帘,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了自己的想法,“翰,我看缨宁也是有思想负担,我们不能让孩子为难啊……缨宁能时常回来看我们,就好了……”
“怎么就好了?我自己的女儿在别人家里住着,怎么能好?”
沈翰心里有气,就只差拍桌子了。
他长吁短叹,忽然就对着欧阳兰说,“只怪我们没有一个儿子,若是有个儿子,把缨宁娶回来,岂不是圆满?”
“翰……”听到沈翰这样说,欧阳兰红了脸,也对不上话来。
缨宁望了沈翰一眼,也无语了。
她现在只庆幸沈翰没有儿子,自己前世没有弟弟。若是有个弟弟,岂不是真要把自己给娶回来?那她就不能和冷木阳在一起了……
还有,沈翰没有儿子。
缨宁想到这一点儿,心情放松了不少。
“若是把缨宁认作义女,少不得又要和冷家来往。这心里,总是别扭着!”
沈翰左想右想,总是觉得不满意。
不过,欧阳兰还是觉得认缨宁做义女比较好,只是,这件事好像要费些周折。这冷不丁的,突然要把缨宁认作义女,这从何说起呢?
“翰,认义女的事,还得从长计议……”欧阳兰和沈翰商量。
沈翰扬手一挥,并不以为意,“哼,我沈翰想认干女儿,冷天宇敢说什么?明天,我就去冷家。想着冷天宇,不敢不答应。”
欧阳兰看自己丈夫这样心急,脾气又大,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先应下来。
*
“夫人,舅爷来了。”
欧阳兰和沈翰以及缨宁正在客厅里说话时,小保姆过来汇报说,欧阳钧来了。
沈翰微微皱眉,“大哥……他……唉……”
欧阳明哲的事,欧阳钧天天过来说。沈翰也都知道了。但是,他为了保自己的政治地位,不能插手救欧阳明哲,所以,欧阳钧来家里再怎么闹,为着欧阳兰,他也从不多说。今天是因为有缨宁在,他实在有些烦了。
欧阳兰看看缨宁,放低了声音说话,“缨宁,你舅舅也是可怜,你两个舅妈都先后过逝了,你明哲哥从小就没有母爱,如今变成了这样,也是让人心疼……”
提起欧阳明哲,缨宁心里也不好受,就低着头不说话。
——“阿兰,明哲的事,没有人管。我这心里怎么能痛快呢?我身边没有人可说,我不跟你说,跟谁说?明哲也就是有你这一个亲姑母了,他……如今是没有指望了!”欧阳钧一边朝厅里走,一边跟欧阳兰说话。本来欧阳兰出去到门口接他,是想让他少说两句,没想到,越劝越生事,“哥,家里有客人在,您少说两句……”
“什么客人?客随主便,难道,还敢笑话我不成?”欧阳钧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心。等他看清了客厅里坐着的人是缨宁,立即恼了,“我当是谁,原来是冷家的二小姐。你们冷家把整个云城都占了,怎么,还嫌不够?”
缨宁看着自己曾经的舅舅,安静地不说话。
沈翰不悦地开口,“大哥,缨宁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你少说两句吧!”
“客人?她算什么客人?她母亲当年在云城,不就是个拍戏的吗?什么明星,还不是靠着陪睡才……”
“请您说话尊重一些吧!”缨宁不能允许别人这样说姚清。怎么说,她现在是姚清的女儿,女儿护着母亲,这是本能。
“大哥,你也太不像话了。”沈翰重重地数落了欧阳钧。
欧阳钧晃了晃两鬓已经斑白的头,一脸的伤感,“是,我不像话。我就是一个笑话!阿兰,你在这个家里还是女主人呢,你怎么不为我说句话?”
欧阳兰左右为难,纠结地捏着手指,最后,安慰道,“哥,我陪你到那边厅里坐坐吧!”
“怎么,冷家的人来了要坐正厅,我就要到偏厅里去?我这算什么?我不走,我就坐在这里!”
欧阳钧负气坐下,并且招呼欧阳兰坐到他旁边,“来,阿兰,我们坐着聊聊!”
欧阳兰瞅了瞅欧阳钧,只有叹息的份。
*
中午,为迎接缨宁回家而精心准备的一顿好好的家宴,因为欧阳钧而少了温馨感。
——“沈翰,我妹妹嫁给你多年,她从来没有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现在,我们欧阳家出了事,你袖手旁观,实在让人心寒,枉我妹妹对你百依百顺,你实在让我们失望……”
欧阳钧喝醉了酒,在饭桌上就开始絮叨了。
他醉倒在桌子上,口中还不停地念着欧阳明哲的名字。
欧阳兰找来佣人,帮着把欧阳钧送到了客房里。
欧阳钧每次来,几乎都要醉倒,都要住在家里。
沈翰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吃过饭,缨宁就要走。欧阳兰拉着手不让,“缨宁,你是第一次来家里,就多呆会儿。”
缨宁说,“我在这里,怕影响你们中午休息。”
“不影响,让你爸爸回房间休息,我们到你的房间里,多聊一会儿。”
沈翰也很是赞同,“缨宁,你妈妈说的对。你的房间里,一切都方便,你就在家里休息一会儿,等喝过下午茶再走。下次来了,等我有了精神,你陪着爸爸打打球。”
沈翰夫妇这样深情挽留,缨宁也不好就走了。
她和欧阳兰回到了自己之前住过的房间里,看到熟悉的一切,还有桌子上的照片,她又止不住落泪了。往事历历在目,她实在不能忘记。
欧阳兰看着缨宁的态度,自己陪着她落泪。
“缨宁,说起来,是各人有各人的苦。我们一家人不容易,你舅舅也不容易,哎,都是苦命人……”
缨宁看着旧照片,跟着想到了欧阳明哲。欧阳明哲一时意气,险些闹出人命来,也是他自作自受。只是,欧阳钧,倒是是可怜……
*
——“总裁,终于都查清楚了。”灯光下,总裁办公室内,高风守在冷木阳身边,看着电脑上从香港发过来的数据,喜出望外。
这是一封从香港发过来的信。
是冷木阳委托香港当地的一个朋友几经周折查出来的。
他从那些旧资料里一共查出来七个和母亲的信息相关人,刚才这封信里,就包含这几个人现在在港的信息。有了这些住址信息,他就可以去香港查对了。这里面,或许就有他母亲,也是可能的……
“嗯,我把这些信息打印出来,方便我们查找。”
冷木阳将邮件里的文字制成了表格,打印出来。
高风顺手也拍了照片到自己的手机上。
“总裁,我一会儿把我们去香港现场查找的路线安排一下,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高风自言自语了一句,看冷木阳情绪不高,他当下又补了一句,“说不定,这第一个和老夫人名字一样的人,就是她本人呢!那样,就太好了!”
提到去香港的事,冷木阳抬手捏了捏额心,并不说话。
高风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钟了。这两天,冷木阳为了这件事,已经是不眠不休了,自然劳累……要怪,只能怪时间隔得太久,电脑档案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资料,只有他从各处搜集到了一些纸质资料,所以,才导致检索这么困难。如果都有电脑数据,早就查清楚了!
高风看冷木阳脸色很差,就劝他休息,“总裁,您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不如,我叫厨房给您做点夜宵……”
“不用。”冷木阳手掩着额,坐在桌前,像凝固的音符。
“这么行呢?您中午都没有吃饭,这个时候再不吃……”
“出去吧!”冷木阳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倦意。
“总裁……”
高风的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