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
闻香识茶,冷木阳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办公室里的茶叶哪一种会这么香。
好像这些茶叶他都泡过的,但是都没有这么香。
茶香丝丝缕缕地在房间里散开。
冷木阳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缨宁泡茶的过程——她的手臂因为长年练习芭蕾舞,纤细优美,而且不管是放茶叶,还是冲泡似乎都很讲究。泡茶的动作又十分娴熟优雅,看起来十分养眼。
“来,尝尝。”
缨宁将一小盅茶放到了冷木阳面前,自己也端起玉色的茶盅,轻轻抿了一口。
冷木阳看到茶盅里刚刚冲泡好的茶澄明透亮,心情也跟着有了好转。他用食指和拇指扣住茶盅,送到嘴边,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浸到口腔里,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通透和舒坦。
一盅茶喝尽了。
冷木阳心想,之前他泡的茶,也就是茶水而已,并不是茶。眼前这茶,才是茶。
茶是水和茶叶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量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时才有的。
“泡茶的功夫,是特意学的吧?”冷木阳握住缨宁的手,问她。
缨宁挑起细密的睫毛,一双明媚的眼睛显得格外深幽,冷木阳肯说话了,他们就可以交流了。
“是,是特意学的。而且,是为了……给我喜欢的男人泡茶喝。”
说完,缨宁的脸就热热的。
这样直接地跟冷木阳献殷勤,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只是没想到,她这句话效果出奇的好。
冷木阳的眼睛里居然有了亮晶晶的水汽。缨宁倒后悔了。
“冷木阳,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到了我母亲的事。”
明明冷木阳就是在看着她,怎么就会想起他的母亲呢?
这跳跃性的思维方式,实在是……需要慢慢接受。缨宁不好说什么,就用一个完美的微笑来回应。
缨宁自然不知道,她的容貌跟谢雨婷年轻时的容貌十分相像。
当然这一点,冷木阳也不会告诉她。
但是,冷木阳还是对着缨宁说起了谢雨婷的事。
“缨宁,你知道吗,我母亲和周周住在别墅里,经常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她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我注意到她经常会一个人想事情想到出神。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笑了,有时候又会伤心,还会为难地皱起眉来。还有一次,我晚上回别墅,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冷风里,像是在等人。我以为她在等我,可是,她说,她在等的是她爱的那个人。而且她说,好像很久以前她就经常这样等着那个人……”
冷木阳说着,声音就不对了,带出了浓重的伤感。
因为关系到谢雨婷和冷天宇的过往,缨宁不想发表意见,但是,她又不想冷木阳一个人自说自话,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冷木阳,我是医生,我很明白你母亲的状态。现在她的脑部已经没有了生理病因,她的脑细胞十分活跃,以前的事,会有散乱的记忆点浮现。当然,她所能记起的,都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事。她能记得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的一些瞬间,这很正常。因为,爱情……实在是一种让人刻骨铭心的感觉……”
冷木阳听着缨宁说话的时候,眼神就不对了。
缨宁以为他为着自己母亲的事难过,就小心地劝他,“冷木阳,阿姨她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慢慢来吧……”
“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心里就是很痛苦,很痛苦……”
冷木阳说着,就松开了缨宁的手,他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苦不堪言,“我没有心脏病,但是,我的心是肉做的,它会痛。”
“冷木阳,你……”
你不要吓我。
缨宁从沙发上溜下来,单膝跪在冷木阳身边,紧紧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他这痛苦的模样,她突然可以认定为他是心绞痛。
但是,她又不敢打断他,怕他会更不好。
冷木阳的眼神很空,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一直没有见过母亲,但是,我始终相信,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我爱我的母亲,在我的眼里,她就是善良和纯洁的。而且,我也爱我的父亲。我确信,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可以说,我对于我父母的爱和相信,就是我这些年来能够变得如此优秀的根基……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竟然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缨宁并不想知道什么事实,她就是在担心冷木阳会越来越难受。
在她担心的时候,冷木阳确实更加地难受了,他艰难地开口,接着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居然是我母亲和另外一个男人所生……她可是我父亲的妻子啊,她怎么会和其它男人有了我?当年,父亲知道了真相,在满月酒之后,借着酒意,追问她事情的真相……结果,我母亲她就离家出走,将刚刚满月的我丢下不管……这一走,就是近三十年……”
说到最后,冷木阳深深地垂下了头,痛不欲生。
缨宁挺起上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用手拍着他的背,一声一声说着,“冷木阳,你别难过。也许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阿姨她……或许是有苦衷的。她现在失忆了,冷伯伯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对她是不公平的。你听我说,我有办法,我会尽快让阿姨恢复记忆的。只有阿姨完全清醒了,我们才会知道真相,你说,对不对?”
这个时候,缨宁已经完全没有顾忌了。
她一心为着冷木阳,将所有的私心都抛开了。
原来她害怕谢雨婷完全清醒之后会从自己妈妈姚清身边夺走冷天宇,但是,现在她不怕了。她什么也不怕了。她相信这世间有真爱在,总得让冷天宇选择一回,才会知道他真正爱的是谁。
*
“冷木阳,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缨宁松开手臂,两只手抓着冷木阳的手腕,紧张地感受着他的脉博。她现在就想让冷木阳去医院做检查,但是,她知道冷木阳不会接受。
长久地沉默之后,冷木阳抬起眼皮,望着缨宁,她的眼神焦灼,让他不忍。
“我都听到了。起来吧!”冷木阳将缨宁拉到怀里,搂着她,什么话也不说。人总是会回避痛苦的事,缨宁想,冷木阳此刻也是一样的心情。
缨宁很有信心地说,“冷木阳,你相信我能治好阿姨的病吧……”
“叫‘妈’!”
冷木阳淡淡出声,纠正缨宁。
缨宁瘪了瘪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了口,“冷木阳,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着妈妈找回记忆!”
听了缨宁的话,冷木阳没有立即回应。
缨宁以为他不信,就把自己之前所学的脑神经学的理论搬出来,一条一条说给他听。冷木阳不嫌她烦,就那样安静地听着。缨宁学医的时候,主攻的就是心脑科,谈起这方面的知识,她可以一天一夜说不完,就是怕冷木阳不爱听了。还有,她这样一直说,说着说着,就觉得口渴了。
于是,缨宁就小声问——“冷木阳,我这样说,你是不是相信了?我……想喝口茶!”
“茶都凉了。再重新泡吧!我看着你泡茶。”
缨宁一提到泡茶,冷木阳立即回应了。
缨宁倒没有想到,喝茶这件事,会引起冷木阳的兴趣来。不过,刚才他们说的关于冷木阳父母的事实在让人太揪心了。如果能暂时搁下,最好了。
而且,缨宁想,当初她学茶道,不就是为着冷木阳吗?现在他既然喜欢,她当然愿意做了。
*
“你上次泡的是哪种茶叶?”冷木阳打开自己的柜子,看着缨宁选茶叶。
缨宁拿出一个青花瓷的罐子,掀开茶盖,指着里面的小种红茶让冷木阳看。冷木阳凑过来,低头嗅了嗅茶叶的味道,低声说,“嗯,是好茶。以前,被我糟蹋了。”
冷木阳倒是很有自我批判精神。
缨宁想笑,又忍着不敢笑。
*
下午,三点十五分。
高风抬起手腕,看了时间之后,心里更加地不安了。
缨宁到冷木阳的办公室里,有五个多小时了。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事发生。因为之前冷木阳曾经捂着心口,表情十分痛苦。所以,他想着,缨宁是医生,或许正在给冷木阳看病。缨宁总不出来,是不是冷木阳的病很重?
可是,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猜测。
具体的情况,他并不清楚。
身为总裁助理,他十分担心冷木阳的身体。而且,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下,他连中午饭也没有吃。
高风站起来,在室内来回的走了几圈。
他回头看时,发现吉娜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竟然十分淡定。
他仔细想了想,吉娜似乎也没有下楼吃饭,“吉娜,你不饿吗?”
“是啊,我不饿。早餐吃得太饱了,上午又没怎么动。”吉娜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远远地对着高风微笑。很认真,很礼貌的笑。
——上午没怎么动?
高风如梦初醒,两只手在身前啪一下,就拍到了一起。
他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缨宁和冷木阳互相爱慕,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自然有许多事要做,有许多话要说。不要说一上午,也不要说是五个小时,就是几天几夜,那也有说不完的话,做……做不完的事啊!
这样一想,高风茅塞顿开,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当下就拿出手机,用软件叫了外卖。因为这个点不是高峰期,二十分钟后,外卖就送到了。高风将砂锅肉、青菜小炒、汤,一样一样地摆好,招呼吉娜过来吃饭。
吉娜不肯,他就实心实意地劝她,“我一个人吃,多不好。再说,你这样,不利于保持身材。要少食多餐,你现在不吃,晚上……”
高风的话说到一半,吉娜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高风想着是冷木阳打的电话,就停住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吉娜瞅了高风一眼,利落地拿起了电话,“总裁,您有事吗……哦,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这就去办。”
吉娜一连说了几个好,然后,拿着包就朝外走。
高风想问她冷木阳交待了什么事,吉娜转过身,慢慢地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你……”
高风扬起手指了指吉娜,又自己放下了。
总裁的事,他就不多问了。再问,饭菜都凉了。
*
“头发这么乱?”
喝过茶,冷木阳用手指拨弄着缨宁的丸子头,说她的头发乱。
缨宁晃了晃脑袋,不让他碰,“哎呀,冷木阳,你越弄越乱了。”
冷木阳瞄了她一眼,忽然就恶作剧式地把皮筋扯开了,缨宁泛着一点棕色的长发瞬间披散开了,遮住了半个肩。缨宁最不喜欢梳头了,这被冷木阳一弄,她不得不重新梳。
“冷木阳,你讨厌,我的头发都散了,你给我梳吗?”
“那有什么?我来梳好了。你等着,我去拿梳子。”
缨宁看着冷木阳进了里间,既意外又……有点高兴。
她的头发太厚了,又很长,每次梳头发都举到手酸。真要是冷木阳愿意帮她梳头发,那再好不过了,以后,她可以省心了。缨宁心里这样想着,又开心地喝了两口茶。
冷木阳确实梳得很到位,一下一下地,从发顶到发梢,梳得头皮十分舒服。
“好了!”
“这就好了?”
冷木阳不过是用梳子将头发理顺了,然后就说好了。
这离缨宁想象的效果还远呢!
她把套到手上的皮筋递给冷木阳,让他帮着把头发扎起来,“还是把头发绾起来吧!”
冷木阳不肯,“我看这样就很好,人又显得温柔。”
冷木阳自然不肯说,他其实不会绾头发。所以,就找了理由来搪塞。
缨宁别转头看看他,只好自己绾。结果却被冷木阳按住了手,“别弄了,一会儿吉娜送衣服过来,还不是要弄乱了?”
缨宁轻轻地哦了一声,觉得有道理。
不过,想到让吉娜去给自己买衣服,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冷木阳,其实,我可以让家里人把衣服送过来的,不一定非要麻烦吉娜……”
冷木阳没说话,就是用手指撩起缨宁的长发,然后打一个卷,又松开。
缨宁还是纠结,“还有,我只是外套有些……不正式罢了……你为什么让她把里外的衣服都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