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的检查结果很不错,确认MRSA未检出,只是单纯的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而已。而在两轮的抗感染治疗后,他的情况已经基本恢复了稳定。根据帕斯卡尔博士的意见,明天等患者的WBC指数恢复之后,就可以开始进行免疫抑制治疗了。
和患者家属沟通过之后,孙立恩一身轻松的走回了自己的诊室里。徐有容等人一起聚在诊室里,等着孙立恩进一步的治疗安排。
说起来,现在一个治疗组里有孙立恩,柳平川,徐有容,袁平安,周策五人——周策虽然不算治疗组的固定成员,但也基本和固定成员没什么区别。而且治疗组接下来的患者一般都是病情比较复杂和严重的患者。而且还需要经常性会诊,五个医生虽然在一间小小的诊室里也能挤下,但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回头得和院办说一声,至少给我们找一间专用的会议室。”袁平安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柳老师,您现在天天在我们急诊驻点,怎么也得给自己要个好点的环境吧?”
“你以为我爱来?”柳平川瞪了一眼袁平安,在他离开首都同协以前,老柳同志和袁平安见过两面,而且还通过一段时间的邮件。以前袁平安给柳平川的感觉就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在急诊没干多久,就染上了刘堂春的无赖做派了?他甚至没和刘堂春一起工作过——老流氓啊不对,老刘在袁平安入职之前就滚蛋了。
一种名为刘堂春的病原体,似乎正在第四中心医院的急诊室里悄悄传播着。
“会议室的事情,我回头和院办提一句。”柳平川强行勒令自己从刘堂春综合征里解脱了出来,摇头叹气道,“说正事儿。”
袁平安汇报了杨建强的情况,他的精神状况还在好转。但是失忆的部分还没有回复的迹象。原本的几个化脓点已经开始缩小,似乎正在被吸收代谢掉。
徐有容则简单介绍了一下对陈雯的治疗进展。第四中心医院的神经外科集合了能集合的所有力量,目前已经提出了两个治疗方案等待批准。
第一个治疗方案灵感来自于杨建强,通过伽马刀对陈雯脑内的虫囊进行精准放疗。用伽马刀杀死虫囊后,略微削弱陈雯的免疫手段,然后让她体内的免疫系统去攻击虫囊,从而吸收掉这些异物。
第二个治疗方案就比较传统了,通过开颅手术的方式,分批次取出那些虫囊。根据虫囊的位置区域估算,大概需要进行最少五次手术,才能确保将她颅内的所有虫囊都摘除干净。同时利用分次手术,尽量减少操作对大脑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组织损伤。
“两个方案,用哪种比较好?”徐有容说完了自己的结果,然后向着孙立恩提出了问题。
“柳院长,您看呢?”孙立恩才不会在神外科主任兼副院长面前出这种专业风头。选择的方案对了那是理所应当,要是不对,说不定就要又被训上一顿。
柳平川没接住孙立恩传来的球,反而一脚踢了回去,“你觉得呢?”他对于孙立恩会选择什么治疗方案很是好奇,这小子喜欢不按套路出牌。虽然有时候灵光一现未必就能派上最大的用场,但是确实能够给其他医生们提个醒。
“我觉得……应该以伽马刀治疗为主。”孙立恩琢磨了一会,从个人角度来看,他觉得用伽马刀治疗应该是最安全的。毕竟伽马刀照射颅脑的技术相当成熟,而且相对于开颅治疗,带来的附带损伤应该是最小的。“但是虫囊的区域有些分散,哪怕分开多次辐照,治疗时间也会很长。我觉得是不是可以以伽马刀为主,传统开颅为辅?用开颅取掉位置比较靠近硬膜层的虫囊,这样可以缩减一些辐照时间和辐照总量。”
孙立恩这次的建议没有得到柳平川的同意。实际上,柳平川更倾向于传统开颅手术。原因也很简单——以前的经验和许多报告都证实了,将患者颅内的虫囊直接移除,并不会对患者的神经系统造成太大损伤,哪怕虫卵本身甚至可能占据了接近30%左右的颅腔。事实上,有很多患者可以终身携带虫囊而不发病,不少患者都是因为其他疾病入院的时候被检查出有包虫病的。这种患者以脑包虫病居多,而理由也很神奇——大脑本身有相当强大的代偿能力。
大脑是一个很神奇的器官,它全力运转起来的时候,功率大约能有23瓦——是人体内最大的发电器官。它可能很脆弱,一次轻微的碰撞或者淤血挤压,就可能让人失去语言能力或者行动能力。但它也可能非常强大,强大到完全没有右半球的人仍然可以胜任工程师的职务。甚至强大到没有小脑的女性仍然可以用比常人稍显缓慢的动作正常行动。
而脑包虫的虫囊在某种意义上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它生长速度不快,但最后长出的尺寸却绝对不小。如此之多的脑组织被虫囊压缩侵蚀,但神经功能仍然可以保持大致正常。这原本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柳平川其实比较倾向于使用传统手术治疗方案。虫囊数量虽多,但并不都是那种巨型虫囊,很多甚至只用通过较长的活检针就可以抽出。规划一个比较合适的手术路径,然后采用尽量少穿刺大脑,穿刺距离最短的路径进行手术即可。
但是柳院长并没有直接否定掉孙立恩的想法,让年轻医生多开展讨论总是有好处的。反正最后手术方案还得他来敲定,现在的讨论就算是出了些偏差也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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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讨论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孙立恩给胡佳发了个信息,问她能不能下班一起去吃个晚饭。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胡佳回了一条消息,“我现在下楼,停车场见。”
孙立恩收起手机,心里有些觉得不对劲。平时胡佳发信息的时候基本两句话里能夹上七八个表情包。可是今天发的两句话里却干干净净,其他的什么内容都没有。
直男孙立恩,感觉到了一点异常。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等了一会,孙立恩见到了穿着大衣的胡佳。他抱了抱自己的女朋友,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胡佳把头埋进了孙立恩的胸口,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抬起头红着眼睛对孙立恩道,“我得走了。”
“走?去哪儿?”孙立恩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用双手按住了胡佳的肩膀,“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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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佳的父母是高校教师。不过都不是医学从业人员,他们和徐有容的老爹算是同事,都在宋安大学任职。
自家女儿没有按照他们的设想进入宋安大学或者首都的学校就读,其实就已经很令他们失望了。而胡佳受胡静的影响,居然跑到宁远医学院读了个本科护理专业,这就更让他们觉得心里不舒服。按照他们的想法,你要学医,去临床都行,为什么非要读个护理去当护士?护士不都是大专中专毕业的么?
然而木已成舟,老两口也不是什么时间机器的制造者。胡佳一意孤行当了护士,除了平时多有数落以外,老两口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他们只是觉得,既然你要当个护士,那就要做到最好。而要做到最好,仅凭一个本科的护理学位肯定是不够的。
他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劝说胡佳去继续深造。
而胡佳也答应了这个要求。必须指出的是,那是今年八月的事情。那个时候,孙立恩刚刚作为规培医生入职宁远第四医院。而胡佳还不知道自己曾经暗恋的那个小医生和自己成了同事。
护理学硕士出国深造的时间不算太长,至少比医学硕士要短得多。一般来说,只用一年即可。而胡佳的条件也正好符合英国护理学硕士的入学要求。外出深造两年,而孙立恩的规培有三年。在得知孙立恩也进入第四中心医院之后,她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反正孙立恩有医院拴着,跑也跑不了。自己出国深造一年回来也来得及。
但是这个想法在首都的时候,被她彻底放在了脑后。要不然就不去了,自己现在这样守着孙立恩似乎也不错。
女人的想法总是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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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英国读书,前后要一年。”胡佳向孙立恩说明了原因,她低着头道,“机票已经买好了,下周二出发。”
孙立恩早就懵了,他结巴了半天才问道,“这……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胡佳叹了口气,“我也一直在犹豫。不过,在三亚的时候,我觉得还是要去。”她看着孙立恩强笑道,“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嘛,我也要做这间医院最靓的仔。”
这个玩笑并不怎么好笑。胡佳自己都没笑出来,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爸妈不同意我在本院找对象。他们觉得我当护士,再找个医生肯定不好。”
孙立恩觉得心口一阵发堵,但他总不能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说她父母的坏话,只能叹气道,“长辈有些担心也可以理解。”
“所以我和他们做了个交易。”胡佳从孙立恩的怀里挣了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笑着道,“等我拿下了这个护理学硕士,他们就不能再反对我的决定。”
她看着孙立恩,非常认真道,“我要嫁给你。而且我要他们赞同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