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宋安省国家应急医疗队第一批和第二批次全体队员分乘大巴,集合在了云鹤市传染病院门口的广场上。同一天,一共有四支来自不同地区的医疗队分别开始撤离云鹤准备回到家乡。
似乎是为了圆周围居民送行的念头,在孙立恩等人坐着大巴来到云鹤市传染病院门口时,路上就已经用隔离带扎起了半人高的护栏。不少居民已经手持着国旗、戴着口罩守在了两侧。
孙立恩等人所乘坐的大巴车是最后一批到的,没办法,路上的老百姓太热情了。大巴车不停的减慢速度,最后好不容易才蹭到了医院门口。
宋文等人早就在车辆下面等着了。
“咱们今天一切从简,我估计大家也早就想回家了,咱们拍个照片就走。”宋文今天的心情很明显好的不得了。她招呼着第一第二批医疗队一共六百多人在广场上站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中间,有一位摄影师,和一台看起来很奇怪的设备。
这大概就是用来拍全景照片的?孙立恩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这位摄影师,然后和胡佳站在一起,对着圆圈中央的设备露出了微笑。
六百多人的队伍,只靠一架飞机是送不走的。于是,这一批队伍分成了两部分——在其他医院支援的医生们先走,而剩下来的,在云鹤传染病院工作的医疗队员们则分组开始在医院门口合影。
既然要合影,那就自然要拍个够。医疗队的医生们纷纷掏出手机,开始自由组合拍照。周军、孙立恩和吕志民,以及负责北六区的钱红军成了大家最爱的合影对象。因为和孙立恩的关系,胡佳也被“捎带着”一起拉过去拍了不少照片。
护士那边的合影规矩也差不多,只不过被“捎带着”拉过去的就变成了孙立恩。
拍完了合影,护士们还纷纷拍起了孙立恩的单人照。并且还一个个要求孙立恩摆出一副“参透了人间混乱”的表情。
“且不说这个表情我做不做的出来……”孙立恩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摆出护士们要的表情,于是佯装恼怒道,“你们要这种照片干啥啊?”
“当然是打印出来啦。”医疗队的护士们和孙立恩已经混的久了,对孙立恩这套一看就很假的恼怒完全不在意,“打印出来以后放在护士站,然后每天供个苹果。”
“这能有啥意义?”孙立恩皱着眉头问道,“我又不爱吃苹果。”
“不爱吃就对了。”护士姐姐们笑成了一团,就连胡佳也在笑,“你不爱吃,我们就用这苹果把你的嘴堵上——等你不敢来了,我们病房里就没有奇怪的病人了!”
孙立恩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咱们不要搞这种莫名其妙的封建迷信活动!”然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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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拍完了照片,心满意足的三五成群,凑堆说着话。其他几支还没有离开的医疗队也有队员逐渐参与了进来。都是一个医院里战斗过的战友,虽然只在一起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大家的关系却是实打实的“过了命的交情”。宋安省医疗队给他们支援过防疫物资,北五区接受过他们转送来的重症患者,而他们也在奋战的过程中给五楼六楼的宋安省医疗队帮了不少忙。
现在突然要走了,舍不得是一定的。
来支援的医疗队里以女性居多,大约有七成左右的医生护士都是女性。事实上,护士群体里的女孩子更多。她们一个个手拉着手,不停的约定一定要找个时间一起再来云鹤看看。
就连那些男医生和男护士们,也说的眼睛泛红,不停的偶尔转身擦眼泪——布鲁恩的表现最直接,他的鼻子都被自己给擤的红彤彤的。
伯纳德医生要回国了。
和其他医疗队的成员不一样,伯纳德毕竟是个正经美国人。这一次来云鹤也只是为了探访家乡。自此一别,那可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作为和伯纳德医生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布鲁恩的伤感程度当然最深。说实话,一个人孤身来到中国,不孤单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平时在宁远,至少还有帕斯卡尔博士一家人和他沟通频繁。而来了云鹤之后,在伯纳德医生加入医疗组之前,能和布鲁恩偶尔有点其他方面交流的除了孙立恩就只有徐有容。
孙立恩是主任,是驻云鹤市传染病院的医疗队组长。他工作忙起来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布鲁恩闲聊——至于徐有容……虽然结婚之后情况好了不少,但和她闲聊不光需要非常强大的内心,同时也需要非常强大的社交技巧才行。
在伯纳德加入医疗组之后,布鲁恩迅速和这个年轻人熟络了起来。尤其是在知道伯纳德有玩力量举重和摩托车的习惯之后,布鲁恩看伯纳德就更顺眼了。
但现在,已经到了别离的时候。他使劲拍了拍伯纳德的肩膀,半天之后才说道,“以后在美国,别跟别人说认识我——这对你不好。”
这是一个已经决心离开美国的美国共产党,对一位下半生仍然要在美国生活的朋友的最后忠告。
“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回来看看的。”伯纳德笑着点了点头,“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乡——而且还能再来看看好朋友。”
孙立恩和张智甫教授的告别和伯纳德这边的分别气氛不太一样。张教授撇着腿,对孙立恩说道,“这突然一下把工作给撇下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反正综诊二科你还是主任。”孙立恩努力笑着说道,“啥时候不想在云鹤干了,还是去宁远吧。”
张教授笑了笑,表情有点唏嘘,“我本来以为要在云鹤干到死为止了。没想到啊……一把年纪了,还得回来再站一班岗。”
张智甫在这一次的疫情之中的表现,用“亮眼”来形容都远远不够。客气一点说,张智甫教授这一次发挥的作用简直就是中流砥柱。
一个患渐冻症二期的临近退休的前任院长,在得知自己老医院的新院长感染殉职之后自己顶了上去。从千里之外的宁远直接飞抵云鹤,并且在下飞机之后马上赶到医院开始主持工作。就连自己的妻子感染也无暇顾及,全身心投入到了救治患者的工作里。连续两个月,以办公室为家,平均每天睡眠时间只有不到五个小时。
这已经不是敬业了,这是铁人。
干了这么长时间,坚守了这么长时间的岗位,不停的参加会议工作。从业务到研究一个都没落下——这样的表现,一个普通的嘉奖都显得单薄了许多。
而目前整个传染病院的运转依然依靠的是张智甫——现在云鹤情况有了巨大好转,但临床收治工作仍然压力巨大,战时换将绝非明智之举。张智甫是跟着医疗队来的,但却没法跟着医疗队一起走。
“等不想干了,等你想休息休息了。”孙立恩又说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宁远永远欢迎你——四院永远给你留着一个综诊二科科主任的位置呢。”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丧气,孙立恩特意说道,“当然,你张教授要是以后看不上综诊二科的主任位置了……那我们也给你留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医疗队的队员们开始集结上车。靠近大巴中间走道两侧的座位上根本就没有人坐着,大家都涌到了窗户两遍,朝着外面的战友们拼命招手。
“再见,再见!”大巴车的玻璃挡得住声音,但却挡不住临别时的伤感。车里车外的人们都哭红了眼睛,大家使劲招着手,留着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喊道,“不哭,我们赢了!”
车辆缓缓启动,道路两旁都是举着国旗的云鹤市民。没有人组织他们,这些居民都是用通行证特意离开小区,然后举着国旗来欢送医疗队队员的。
有通行证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云鹤市民在自家的阳台上,窗户边上大声喊着。透过打开的大巴通气窗,医生们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在云鹤拼过命!”
催泪弹又来了。车上的医生护士们一个个眼眶通红,两个月的奋战换得老百姓们安全健康,再怎么辛苦,值了!
医疗队的大巴车队受到了最高级别的礼遇。云鹤市的交警们骑上了自己的巡逻摩托车,为身后的医务工作人员们开道,道路两侧一直都有老百姓在举着横幅,挥舞着国旗,用红彤彤的眼睛和不舍的泪水为他们送行。
车队开到了高速路口,路口两侧站着几十名警察同志。他们似乎早就等在了这里,并且整齐划一的举起了右手向车队敬礼。孙立恩透过车窗,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车窗外那些警察同志们的眼眶也是红的。
“咱们撤这一回,不知道回头得有多少人犯虹膜炎。”为了让气氛稍微好一点,孙立恩努力说了个冷笑话,但气氛仍然……很悲伤。
等大巴开到地方之后,孙立恩正在整队准备带大家进入机场,一旁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终于让我等着你们了!”
孙立恩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酒店旁边那个小超市的钟老板。
“就是你们给我那个账号上偷偷摸摸转了钱的是吧?”钟老板看上去来势汹汹,但面前却推着一个东西装的足有半人高的平板车,上面堆满了云鹤的土特产,“咱们礼尚往来——这些东西就是你们花钱买了的,都给我拿走,一件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