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白,原本坐于桌旁闭目养神的夏常峰忽然睁开了眼眸,望着榻上因为负伤失血过多的慕元已然陷入疲惫的沉睡,一旁的夏宜海也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无声的退出了茅屋,很快朝着密林中的某个方向快速靠近。
林中深处,磅礴的瀑布飞流直下,溅起的水雾在夜昼交接的朦白中如同青色的帷幕,好似人间仙境的画卷一般神秘无比。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泛着凌厉杀气的长剑破空劈开了水流,矫健的身姿在水花中飞跃,旋身舞跳,行云流水,魂剑合一。
而一旁干燥的草地,燃烧的火堆上架着一只金黄的烤野兔,浓郁的香气四下散开。
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急速靠近,很快夏常峰便出现在瀑布旁,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看着那尚未痊愈的男子。
很快,长剑回鞘,那张平淡的面容上幽深出彩的眼眸轻轻一瞥夏常峰,微冷的声音传来,“可有人跟着你?”
“……他们都歇下了,我已经将地道之事告诉了太子殿下,但我还是觉得,此事应该由你亲自禀明圣上才对。”
这么大的功劳,夏常峰一点儿也不想独吞。
然而眼前的男子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那一身被打湿的里衣紧紧地贴合他精壮的上身,透着些许惨白的肌肤在那一头墨发的衬托下泛着朦胧的光晕,让夏常峰再次沉了声音。
“你伤还没好,怎可如此胡闹?我父亲夜里发现的那个人……是你吧?”
那滩血迹并非什么野兽的,而是有刺客发现了夏宜海的行踪,打算偷袭时被当场毙命留下的痕迹。
然而眼前的男子依旧不回答,而是径直走向那只烤兔,悠闲惬意的坐了下来,并撕下了一只腿丢给了夏常峰,“趁热吃。”
“……”一想到整个辰国都因为眼前的男子而陷入了大乱之中,对方却还悠哉的躲在此处烤着野兔,他真的很想把这名任性的男子重新埋回泥流里!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夏常峰大步走去,将兔腿重新塞回对方手里,随后坐下,一副他不想跟伤患抢东西吃的架势。
眼前的男子轻轻挑了挑眉,优雅的撕下一小块兔肉放入口中,“还不是时候。”
夏常峰顿时来了气,每次都是这个回答,难道真要等举国上下都知道他入土了,再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时候为他伤心难过的人泪都流干了,他要如何弥补这件事带来的伤痕?
夏常峰隐忍着怒火看着这张人皮面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为何不能书信一封回京,起码让她知道……你还活着。”
莫非他是不相信自家三妹,怕误了他的大事?
眼前的男子手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夏常峰时语气已经有了几分疏离,“太子生性谨慎,不会轻信你的话,还是早些回去以免惹他怀疑。”
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终于彻底激怒了夏常峰,他紧紧握起了自己的拳头,“若王爷想毁了这门婚事,直说便罢,何必这般折磨旁人?你在这里多留一日,我三妹就要多受一日非议,王爷当真以为她会一直停在原地等着你?!”
“她会。”谁知,眼前的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夏常峰仿佛看见了这幅面具之后的倾世容颜是怎样不可一世的表情。
对,幽王在京中留了那么多眼线,自然知道自家三妹的身边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不过,他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夏常峰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光,随后深吸了口气,“太子殿下似乎对我三妹有意,此番他又救了我父亲,你说……我父亲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见这男子的眸光一闪,夏常峰没有注意到他眼底快速闪过的一抹杀意。
“倘若在此等危机关头,他如此不知轻重缓急,不必等你父亲答应,他小命都要丢在这儿。”想必,慕元已经察觉到那张编织了多年的大网正在慢慢收紧,这种情况下若还分心于儿女私情,就正好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人人皆言幽王冷酷无情,就连一直都处于太子阵营的夏常峰曾经也是同样的想法,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慕珑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这尊贵的男子确实霸道自负,可他所思所想,无一不精准周全,明明这地道是他藏于林中多时,耐着性子几番搜寻才捕捉到的踪迹,可却轻易就让自己告知了太子。
他不是向来与太子水火不容?
可在国家大事面前,他如此公私分明毫无保留,让夏常峰都无法站稳立场责备他对自家三妹的残忍。
分别多时的两人,再见面时难道能如当初那般没有隔阂?
夏常峰知道儿女私情不及国难当头,他并没有理由责备慕珑渊,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是担心慕珑渊和自家三妹就这样错过了……
幽王不知,在自己将他从泥流中救出之后,连续高烧三日的他浑浑噩噩时口中喊的名字是谁,那一刻夏常峰才明白,慕珑渊对自家三妹早已情根深种。
他莫名的相信,昌兴侯府灭门之事并不是慕珑渊所为,一直以来他都误会了幽王。
“既然王爷有自己的打算,常峰多说无益。只希望王爷能够尽力保护我三妹,不要让她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他指的不仅仅是丢了性命,也包括让夏浅薇彻底伤了心。
留下这么一句话,夏常峰已然拂袖离去,只留下那沉默的男子独自坐于篝火旁。
咔嚓,手中的兔骨应声而断,很快,一名黑衣男子无声的出现在慕珑渊的身后。
“齐韶,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京。”
“是,王爷。”齐侍卫明白,自家主子是要他回永乐县主的身边去。
慕珑渊抬头望着东方天边的一抹鱼肚白,好似在想着此时此刻,身处京中的夏浅薇是否安稳入了眠。
丫头,再忍一忍。
因为这一次的对手是那个人,所以他也一直都在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