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夫人沉凝,道出两字。
“果然!”周先生摇头,目露无奈。
王家小子急急冲到他老爹面前,摇晃他袖子,急不可耐吼道:“父亲,当真要纵着他吗?”嘴里说着“他”,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齐三郎身上。王家小子看齐三郎的眼神满满不爽,压低了声音便叫道:“父亲母亲!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何止他父母二人,连同来周期夫妇一样沉默不语。王家小子看到,气的跺脚:“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又扭头看了一眼在马车旁僵持着的两人,狠狠说了一句:“不行!翠姨是飞儿救命恩人,你们可以袖手旁观,飞儿不行!”说着竟然要冲到秦翠身边。
“你站住!”
他小身子怎么比得上王夫人手长脚长?被王夫人勾住提起了衣领子,小家伙自从知事明理之后,再不曾被人当众提着后衣领子了,当下又是气又是羞又是急,又看到秦翠挺胸拔背的一人面对齐三郎,再也忍不住在空中乱踢:“母亲,你放我下来!翠姨要被欺负了!”
王夫人松开这小子衣领,小家伙就满脸愤怒地对他爹娘说:“父亲母亲当真不管?齐三叔好卑鄙啊!”
王夫人面色也不好,气急又无奈,安抚王家小子:“你去也没用。你帮不了你翠姨。齐三郎不会容忍我们把你翠姨带走,他需要一个垫背的。”
王家小子见其他三人全是沉默,眼圈忍不住发红:“你们……原来你们都知道齐三叔打的什么主意!那你们怎么能够让翠姨成那个替死鬼?”
无论王家小子多么难受,都改变不了事实。
秦翠刚才就注意到王家和周家人那边的动静。虽然听不大清楚,但看小家伙委屈和愤怒的神情,心里就不大舒服了。
心里不舒服,那怒火自然而然就冲着面前这个齐三郎发泄了。
“喂,去给他道歉。”秦翠叫住齐三郎,伸手一指王家小子。
齐三郎怒吼:“凭什么?”
“你刚才差点把他推倒。”
“你也说了,那是差点!差点就是还没有!”
齐三郎从没这么动怒过。这个村姑简直就是个泼妇,蛮不讲理。
“哦……那我给令妹治病的时候也‘差点’治死吧……”
“你!”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疯子!眼中冒着怒火,咬牙切齿,从牙缝迸出两个字:“等着!”说罢抬脚就朝着王家人那边去。秦翠看着,当真是脸色铁青地道了歉。王家人和周家人的表情反而十分古怪起来。但这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秦翠来到车马旁,伸手就要拉上车门把子,叫一旁这个丫头拦着:“秦娘子先换上奴婢们准备好的衣裳。”便从车马后拿出一件青绿的外服。
她扫了那丫头一眼:“我和你家齐三爷有过交易,我看病时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人都病得快死了,还来嫌弃她穷酸?当真是好笑。
那丫头不为所动:“秦娘子乃独寡之人,我家小姐身份非一般人可比。还是请秦娘子换上这件衣裳遮住一些煞气的好。”这丫头偏偏在“独寡”和“煞气”两个词眼上加重了音调。有意无意提醒着秦翠的身份。
秦翠蹙起眉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丫头。
转身对正走来的齐三郎淡淡说道:“这病,我不治了。”她说的平淡,众人听得惊呆。
怎么又不治了?
这都叫什么事情啊,一波三折的。
齐三郎脑门子上青筋迸出,咬牙切齿,那眼神犀利地恨不得把秦翠吞吃入肚:“你耍我?”
秦翠淡淡扫了他一眼:“是你耍我才对吧。”
齐三郎不解,一旁的丫鬟走一步向前:“三爷,奴婢拿来准备干净的衣裳,请秦娘子穿。秦娘子非但不肯穿,还放言不治。”
这**裸的告状,在秦翠看来不值一钱,她傲视齐三郎,小脸微扬:“我是来治病救令妹的性命的,不是来受侮辱的。你我有言在先,我治病,旁人别插手。怎么,你们家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爬着老茧的手指赫然指向一旁傲然的丫鬟。
齐三郎揉着眉心,冲那丫头喝一句:“红盈掌嘴。”
“三爷,奴婢……”
齐三郎眼中一冷,寒芒乍现。那急于辩解的丫头脸色一白,咬住下嘴唇,不甘地瞪了一眼秦翠,不再辩解,抬起手掌狠狠抽向自己的脸颊。
伴随清脆的巴掌声,齐三郎冷冷看向秦翠,问:“秦娘子满意了吗?”
秦翠随意扫了一眼那满眼不甘地瞪着她的丫鬟,勾唇一笑:“我瞧这丫鬟长得水灵,尤其一双眼珠又黑又亮,叫人看的心中喜欢。”
“嗖”一下,那丫鬟前一刻还满眼不甘愤怒,下一刻猛地闭上眼睛,脸色煞白。
秦翠这才嗤笑一声,大步从容地从齐三郎身边掠过,至那粉色马车而去。
来两趟,彼时齐家的丫鬟小厮各个满眼的鄙夷和轻视。此时便是再也没一个人敢来刁难一下她。……秦翠嗤笑一声,这世道,当真是柿子挑软的捏。……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这世俗的眼光和规矩啊。当真是,当真是……走到哪里,都是寸步难行。
世道难,难在天不怜悯,地不亲厚,难在人心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活!我要活!我要活得洒脱自在!
所以,治病治病治病治病……!
捏紧拳头,这双手啊,别管这道路有多艰难,开天辟地做不到,披荆斩棘总可以!
……
如果不行,那就是刚才那样,即使是为了救人,也还要低声下气,让一个小丫鬟戏弄。历即使是为了救她的主子,没有任何感激和好言,还要满怀恶意恶言相向。……她无法做到忍气吞声,如果,如果她不能让自己变得刚强,那么这一次的事情就会在今后不断地重复上演。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
吱嘎……
“咳咳,咳咳……咳咳……”未见人,声先出。车厢里软塌锦被,还没入冬,就先裹了狐裘。
秦翠粗粗查看了一下,发热,咳嗽,病人昏昏沉沉。
微蹙眉,就钻出了马车。
齐三郎也蹙眉……
“这就,看好了?”你还什么都没看呢,随意摸摸头就看好了??
不知不觉,马车周围围上了一群人。虽然因为惧怕齐家的威严,不敢太靠前,却也堪堪将车子围成一个圈。
“我进屋拿医药箱。”秦翠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去了屋里。她就没看见人群里因她这句话起了变化。
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里有太多看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
“你来。”秦翠又飞快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顺便点名齐三郎。齐三郎不明所以,依旧照做。
外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齐三郎看得分明。
“那是什么?”他拧眉问。
秦翠将体温计消毒,她是想量腋窝的温度,可惜这姑娘裹得太结实,她也怕这古代的衣服无论穿起来还是脱掉,都是十分的繁琐,干脆掰开这病美人的下颌,将体温计塞到病美人的舌根下。
听齐三郎提问,她随口丢给齐三郎三个字:“体温计。”就再不理会齐三郎的疑惑了。这之间,齐三郎看到秦翠又从那个精致的大木箱里拿出一个奇怪的玩意儿,奇怪的形状,还连着两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软管子。末端还连着个圆形的似是上好的精铁打造的玩意儿。
“这又是什么?”
“听诊器。”
听诊器……那是什么玩意儿?
号称见多识广的齐三郎狐疑地盯着秦翠看。
秦翠一边问齐三郎:“几时患病?”
“四日前。”
“当时都怎样状况?”
“起初舍妹说人没力气,下午就开始咳嗽,当时就请了郎中看过,郎中只说寒气入体,开了几帖药,吃了两天也不见好,还开始发烧。一路请了不下三四个郎中,用药也差不相多。”绝口不提“治不了”三个字。
秦翠也不揭穿他,看时间差不多,抽出体温计。猛的一看,眉心“嗖”一下子皱紧。
“39.4℃。”
“什么意思?”
秦翠淡淡扫了一眼齐三郎,“令妹高烧39.4℃。”
“三十九度四?……是什么意思?”
“就是快死了的意思。”
“什么?没救了?”齐三郎惊呼一声,就恶狠狠地盯着秦翠:“那你就是杀死舍妹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