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似曾相识……
许如凉心神一晃,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江水,剧烈咳嗽起来,忘了蹬腿,身体就往水下沉去。
江上起了风,刮得江水泛起浪。
江水一浪紧接着一浪地拍在许如凉的脸上,盖过了头顶。
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身体不由意念控制往下沉的感觉一下子袭过来,许如凉猛地仿佛回到了前世,被人死死扼住咽喉时的境地。
强烈的求生信念令她顿时不顾一切地挥舞起双手,扑腾地拍着水面,溅得水花四起。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渐渐地,渐渐地,耗光了力气……失去意识前,只模糊看见有个身影奋力向她靠近……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檀园居室内。
恍惚想起前事,许如凉不觉庆幸捡回一条命,只有愧疚和自责,若非她要微服出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
她哽咽地唤了声“哥”。
许如净守在床前,听到声音,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她面前。外间如佑听到动静,豁然起身挑帘进来。
许如凉惊得一愣,“你没事了吗?”
“哥没事,你少说话,昏了两天饿坏了吧?先喝药。吃了药再吃晚饭。”许如净边宽慰着,想给她找个迎枕靠着,又觉得太硬了,索性自己给她当肉垫。边接过药碗,亲自喂她。
许如凉就着喝了一口。清苦的药味令她逐渐清醒过来,眼前闪过落水前看见的艄公的面貌。急道:“那艄公有问题!”
如佑脸色异乎寻常的凝重:“你说什么?”
“阿凉别怕,有哥在这里没人能害你,你先喝药。”许如净皱了皱眉心。似乎不满如佑惊吓许如凉,眼也不抬一下,揽着妹妹的肩膀卦低声劝慰。完全不在乎外公的尊严和感受。
如佑哏了一下。
许如凉怔怔地觉出祖孙间的异常来,但眼下她更倾向外公。反手按下许如净,道:“落水前我看见那艄公面庞稚嫩,只有十四五岁样子,但是眼神很凶。好像想杀人。”
至于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时却想不起来了,便没有提及。
许如净一愣。“你真的看到了?”
许如凉点点头。
许如净有些愕然地转眼看向如佑。
如佑沉着脸走了出去。
许如凉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如净便将她昏迷后的事一一说了,“……我先带你上岸,等再回头去找的时候,十三舅和那艄公都不见了……这两天外公派人沿江搜寻。在下游找到了那艄公和小船。可是仍然没找到十三舅。”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不过我们找到的艄公,是个七十多岁的干瘪老头。”
船就是他们乘的那条船,艄公却不是同一个艄公,这老头说船是他的,可阿凉看见的是个稚嫩少年……原来以为是意外,但现在看来,是有预谋的。
那假艄公。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许如净心绪沉沉。
许如凉不禁揪紧了心思。颜茗找不到了!
万一颜茗有个三长两短……
虽然颜茗来韶阳是不请自来,即使他出事,颜家也不能怨怪于外公,可毕竟是她提议的微服出游,才使他们遇到危险。她难辞其咎。
而且,眼下南疆之战在即。
颜茗本来应该作为慕连煊的左膀右臂随军出征,在千难万险中数次帮助慕连煊化险为夷。前世慕连煊自己都说,若是没有颜茗,只怕他也不能完整地从南疆回来。
如果今生颜茗出了事,谁陪慕连煊出征?谁帮慕连煊化险为夷?
不行,就算决定相忘于江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他赴死。
得救煊煊,得先找回颜茗!
许如凉豁地坐了起来,边吩咐人准备车马,边掀被下床。
许如净急忙阻拦:“外公派了亲卫队去找都找不到,你去了就能找到吗?你自己都还身体虚弱,别再给累坏了!”
哥永远只会担心她受累,绝不会嫌弃她累垮了会拖累旁人。
许如凉心下感动,可是眼前找颜茗才是最重要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一辈子良心难安。”
“你去哪里找?”许如净一把将她按回床上,缓了缓语气,道:“之前我们就问过那个老艄公,他的证词和我们在船上说的完全相符,我们才相信那船就是他的,翻船只是意外。”
他在给许如凉分析。
许如凉稍微缓和了些情绪。
许如净接着说:“之前他给了我们一个方向,我们就是沿着这个方向搜寻十三舅,但一直没有消息。”懊恼地叹了声气,他又道:“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假艄公还活着,见过老艄公,并且同他串了供,故意引我们找错方向。”
也就是说,只要从这个老艄公入手,问出假艄公的去向,顺藤摸瓜,就有最大可能性尽快找到颜茗——至少比漫无目的地去找要好一
“外公已经去传人,想必不需要太久就能问出来了,你再等等。”许如净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之前以为是意外,便轻易放过了那老艄公,竟没想到原来是个老奸巨猾。今天定叫他好好尝尝滋味。
许如凉想了想,叫人准备纸笔,把那假艄公的面貌画了下来。
许如净亲自拿画像去见如佑。
如佑看着画像,眸光骤然聚到了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许如净凑上去,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门道。
如佑回了神,说没事。让许如净先回内院陪许如凉。
许如净没说什么,顺从地告退,掩在院外假山后。就看到一名玄衣仆从行色匆匆地出了明灵斋,不多久如校就匆匆赶来。
如校名义上是如佑的义子,实际上更是如佑的左膀右臂,深得如佑信赖,向来只办大事、要事。
这次外公动用了他,还说没事……
许如净一百个不相信,回檀园就和许如凉说了如佑的异样。
许如凉默然。
似乎哥哥对外公的误会越来越深了。
可是眼下没有合适的机会化解哥哥的误会。她宁可沉默等待。也不能打无把握的仗。更何况当前最重要的找颜茗,还有这个假艄公。
许如凉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见过这个人。
但是哥不认识他……可见不是八岁前认识的人。
那就是八岁之后认识的。
也就是说。她又提早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仅对他们兄妹俩有敌意,而且也想杀颜茗……究竟是谁呢?
正毫无头绪的时候,如佑却派人前来传话。“已经问出来了。公爷亲自带人去追查,让世子爷和郡主安心留在府中等消息,切莫擅自离府。”
许如净虽然怀疑,面上却不显露,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宽慰许如凉道:“外公亲自出马,应该很快就能找回十三舅,你别担心了,先吃饭吧。”
许如凉勉强吃了几口。早早地回屋歇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还没有好消息传来。
许如凉等不下去,拽着许如净就上街了。
那天他们微服出游是临时起意,而那假艄公却在码头守株待兔,可见极有可能是先他们一步刚去的。
也就是说,之前一段时间,假艄公很可能跟踪了他们。
换言之,假艄公也许在城里出现过。
她就拿着画像沿途问人,运气好的话,也许就有目击者。
许如净觉得不失为一种办法,但不至于亲自去办,只叫仆从拿画像沿路去讨信,自己兄妹俩找了处茶楼等信。
方一进门,就听见茶客在谈论这几天的宵禁。
许如凉这才意识到,为了帮她善后,外公动用了多少关系。心里越发觉得愧疚自责,神情不禁黯然。
许如净便打算换地方。
“不换了。”许如凉道:“这里人多口杂,也许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呢。”
恰好这时候,戏台上唱小曲儿助兴的亮相了,台下逐渐安静下来,没人再讨论宵禁的事。许如净这才勉强决定留下,和许如凉上了楼上雅间,点两杯香茶,慢慢地等起来。
楼下绵绵地传来江南唔哝小调。
听声音,唱曲儿的应该是个妙龄少女。
许如凉闭上双眼细细地听,似乎很感兴趣。
许如净心思一动,唤来小二吩咐道:“去点一曲《月亮粑粑》,要是唱得好,就赏你和她一人一锭银。”
许如凉小时候最喜欢听他哼《月亮粑粑》哄她入睡。然而他哼的曲子并不优美,不像他小时候娘亲哄他睡觉时哼的那样轻柔婉转。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让阿凉听听江南女子哼的正宗《月亮粑粑》。
小二喜笑颜开地下楼去了。
不多久,戏台子上就响起了熟悉而的悠扬旋律。
许如凉诧异地睁眼看向许如净。
许如净不无得意地笑笑,“哥专门为阿凉点的,阿凉喜欢么?”
未及许如凉说话,却先听楼下有人骂咧咧道:“唱的什么破玩意儿,哄小孩儿呢?换换换,爷我要听《丑奴儿》,前宋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易安居士填的《丑奴儿》!”
顿时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窃窃声,似乎在夸这人有文化。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起哄,下作的笑声充斥在茶楼里,显得格外猥.琐。
然而戏台上唱《月亮粑粑》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这把粗豪的声音就带了些许阴涩,恶狠狠道:“臭小娘,叫你犟来!”
底下发出一阵惊乱的呼喊,紧接着就听见少女惊慌的尖叫和一把稚嫩的男声苦苦哀求:“别打我姐姐!”
许如凉和许如净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起身走出雅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