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夕拾级而上,她已经适应了黑暗,并不觉得什么。
沈凝情况愈发不好,身体温度灼热,走不多久就得喘着歇会儿,倒是刚才失常的状况再未发生。
突然之间天摇地动。
剧烈的震荡中根本稳不住身形,两人随着墙壁的震动晃的厉害,台阶很陡,一不小心就会滑落摔进蛊池里。
慕颜夕蓦然捂住手腕,玉珠温热攀升,灼人的温度在她手臂上烫出大片红痕。
朱玉有灵,莫非,道长?!
她脚步愈发快了,足尖轻点,沿着台阶奔上去。
沈凝跟不上她的速度,没多久慕颜夕的身影已经消失。
慕颜夕在沉沉黑暗中凌跃腾挪,周围带起阵微风,玉珠热的惊人,却让她越来越焦急,震动渐渐平息,她凭着感觉断定这就是萧墨染的原因,可她仍是漫无目的,不知道萧墨染现在身处何地。
陵墓之中四通八达,不像一个墓葬该有的格局。
心头笼罩浓浓的无力感,就像一张纸挡着你的视线,你却怎么都捅不破,再没有比你心急如焚的想要找到一个人,这个人就在你身边,可你永远寻不到她的踪迹这般不甘和无力。
有缘无分大概就是如此,慕颜夕从来不信命,只有她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但这一回,她隐隐希望,想要的,依旧能像以前一样,不会失手。
哪怕她依然那副追求大道的混账模样,哪怕她仍是处处和自己作对,哪怕一辈子都是敌人。
她不想找到萧墨染的时候,是一具尸体。
身前一空,慕颜夕蹭一下跃出来,双手在边缘撑了下,蓦地朝旁边横移几米。
这就落在河渠对岸。
是条休整铺就却干涸了的河渠。
有座山峰将整条河渠拦腰截断,如倒扣的天坑。
几乎把整条山脉里面都搬空,才能容的下庞大的倒天坑。
到处都刻着金文,还有不甚明朗的图案。
慕颜夕隐约有些明了,但现下她还不能把这些痕迹的作用联系起来。
山峰顶静静的安置着青玉棺椁,深沉黑暗中流淌青色光芒。
随着呼吸一亮一暗,如有生机。
活着的玉棺?
慕颜夕想来觉得不可能。
青玉棺椁下沉时,萧墨染才随之消失,现下玉棺找到了,那萧墨染呢?
更何况,这青玉棺椁该是沉重异常,没有精怪搬移,怎么会到了这里?
看来需要掀开青玉棺一探究竟。
不见人影的黑暗伴随着死寂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被放大的很响亮。
山峰颇缓,攀爬不很困难,慕颜夕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愈加感觉有什么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涨幅不定。
似是就在脚下,又像是青玉棺椁。
两生花,看不见,摸不着,却有生命随着你的心跳一起跳动,即便见多了怪异,慕颜夕也不由得浑身发冷。
玉珠是冰冷中唯一的温暖。
玉棺此时像是不会在动了,慕颜夕攀到青玉棺椁前,棺顶要比棺身大了些,衔接的没有丝毫缝隙,如同连在一起。
饶是慕颜夕用了全力也推不开棺顶。
她轻轻蹙眉,自己力气多大心里有数,这玉棺再沉也不过那么些重量,玉棺已经陷入山峰,不能搬出来还情有可原,但是连棺顶都推不开,这绝无可能。
此处一只精怪都不曾有。若不是玉棺本身的问题,又是什么?
突然,慕颜夕又听到和自己一样的另外一种心跳和呼吸,简直天衣无缝,像的连自己都能忽略,但她就是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呼吸。
一张一弛,一纵一缓。
她等不及,锋利爪刃蓦然划过玉棺,衔着清冷的弯月光刃,骤然间落到玉棺上。
让她没想到的是,推不开的棺顶在她试探的攻击下竟然碎了。
棺顶碎成几块,慕颜夕拿在手上,感觉不轻不重,这样的重量不可能让自己推不开。
她无意间瞥向玉棺内,蓦地狠狠颤了下。
玉棺里不是沉睡的萧墨染,不是奇珍异宝,不是陷阱,更不是一具尸体。
而是十分诡异的骨骼,不像一般的灰白,而是泛着莹莹白光,玉石一般,骨质细腻,触手微凉。
慕颜夕倒退一步,眼睛紧紧盯着玉棺内的骨骼。
之前那些呼吸声,似乎就是白骨发出的。
这不可思议,若是人刚死还可能有这种异象,但已经几千年的白骨,还会有呼吸吗?
甚至心跳?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玉棺内不仅仅是这幅玉质骨骼,这骨头自腰以下,散落着许多细小的碎骨,整齐而完全,似是有人精心摆放过。
正常的人骨,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骨头,但看骨头色泽,分明出自同一具尸骨。
玉棺中的尸骨,多了许多不该有的骨头。
头骨眼眶只剩两个黝黑黝黑的窟窿,像在沉睡,也像已经清醒。
静静的注视着掀开自己玉棺的人。
慕颜夕退了几步,不再看这具尸骨,手指攥紧,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玉棺在,但是萧墨染毫无音讯,周武王陵危机四伏,她只有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如此多的孽障。
她究竟在哪儿?
慕颜夕正欲离开,忽然见着青玉棺椁泛着些异常的金色,所有心神一下汇集在玉棺上,微弱的金色在棺底左右冲撞,但就是出不来。
她来不及细想自己升腾的欢喜,爪刃冷光暴涨,骤然划过青玉棺椁,细密的爪影笼罩整个青玉棺椁,片刻,只听一声轻响,玉棺蓦然碎裂,连着玉棺内的诡秘尸骨散落一地。
玉棺之下,赫然是另外一具青玉棺椁。
呼吸声再次隐约合着自己的频率,慕颜夕俯身,伸向棺顶的手轻微的颤抖,摸到棺顶的时候顿了下,深呼吸,猛地抬起来。
这次棺顶很轻易的被她掀开。
棺内安静的睡着一个人。
容颜精致清雅,眉目极淡,似是笼着寒月的冷然,身姿纤细,莫名的含着许多脱尘,飘渺如谪仙。
手中捧着古朴镜子,静静的睡着,似是睡了千年。
若不是身上很现代的衣物,当真以为就是葬了久远的古人。
这座墓的墓主。
慕颜夕望着棺中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思绪,只觉得随着萧墨染消失被掏空的那部分,重新圆满回来,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在就好,很多很多的时候,她于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个道长,那句我在,诺言一般的话,在她所有执着的坚持中,深深烙进自己心里,或许,自己该确定心意,并坚持所作出的选择。
只有她,会在自己独自一人时安稳陪伴。
只有她,能让暴虐中的自己渐渐平静。
只有她,会几次三番的凭着心意抛却原则救她。
只有做了这么多的萧墨染,才会让心狠手毒的慕颜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喜欢这个迂腐的道长,即便自己复杂的身份和过去,她也不可自拔的想要靠近。
就像对重生的追逐,并不是新的生命,而是对过去的救赎。
长久的年月中的人性,让她有些畏首畏尾。
可如此深刻的思念一个人,在曾经几百年的岁月中。
都不曾有过。
萧墨染躺在青玉棺椁中,没有反应。
慕颜夕抚到萧墨染肩上,眼底水雾如潮,轻声说:“道长,我来带你回家。”
我终于找到你了,墨染。
她眼底的水雾落在萧墨染脸上,濡湿了浓密睫羽。
萧墨染似是轻轻蹙眉,然后,缓缓的,缓缓的,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