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回到记忆里的曾经（下）
曦鸟在的哪里，是她的墓地。
葬礼时，曦鸟的爸爸妈妈全部都来了，晨鸟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讲，安静的默立，安静的鞠躬，安静的掉眼泪什么都没有多说。我站在远处咬着袖子哭了一场，然后就逃离了东京。把关于曦鸟的最后留在了这里。
我到的很早，空气清新的有了一种冰冷。穿过草坪，穿过一排排墓碑，穿过被尘封了的记忆最终到了她的面前，墓碑上的笑脸恍如隔世，穿越了所有的记忆里的故事依然美丽。
曦鸟，她整齐的刘海，海藻一样浓密的长发。漂亮的大眼睛，悠扬勾起的嘴角，在眼前是那么清晰。
我低头将带来的百合放在墓碑前面，然后站起来望着照片上的人。
来的路上我以为我会掉眼泪，然而这一刻却只想静静的站在这里，安静的站着好像就已经足够了。
夏日清晨的凉风缓缓的吹过去，卷起我的头发，卷起我的衣角，在空气中中安安静静的摇摆。
“星星？”等待的人也保留着早起的习惯，保留着记忆里的温柔。
我缓缓的转身，那个少年安静的站在草坪上。棕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衣，身材修长。仍然是黑色的短发，刘海凌乱而又有致的散乱在额前。唇角微微挑起，有着自然而然的温柔感觉。形状漂亮的大眼睛里承载的黑色眸子如同一个漩涡。
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对了……是脸庞的轮廓线吧？宛如刀削一般有了凌厉的成熟感觉呢。
“晨….”我呼之欲出的名字在最后一刻做了改变：“树君。”
此时那个人的面庞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记忆里那长脸庞却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吗？把不熟悉的变成熟悉的，又把熟悉的变成不熟悉的。
他听到我的称呼很自然的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一边将手中白色的花朵放到墓碑前一边开口：“好久不见了呢。”似乎看到了我放的花朵又轻轻的微笑了一下“星星也记得曦鸟喜欢百合呢。”
“是的…….啊。”怎么可能忘记呢？曦鸟喜欢百合，喜欢白色，喜欢卡布基诺，喜欢提拉米苏，喜欢纪伯伦，喜欢莫奈，喜欢甜的东西，喜欢旋转木马，喜欢…….全都记得呢。
然后气氛陷入静默，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又该谈些什么话题。那个背影在身旁静默，目光仿佛飘得很远很远。
“真的好久不见了呢。”最终是晨开的口，声音很轻，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大概，九百一十一天了呢，怎么感觉很久了呢。”
“是过去很久了，久的晨鸟哥哥都变了呢。”
他笑了，侧过脸来看我：“改变是时间已经流失的证明呢，星星也变了啊。”
“是啊，我变了。”从单纯变到成熟，从无知变得心累，从一个什么忧伤都没有的小女孩变成了懂得悲伤重量的少女。“什么都是会变的呢。”
“不”晨鸟温和的否认：“曦鸟就不会再变了呢，她的一切都不会再改变了。”
他没有看我，视线仍然飘得很远，唇角依然留着温和的弧度。但这场谈话终于切入正题。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开口：“两年前，是我害死了曦鸟。”
本以为十分沉重的话语，说出来却只是几个字。他仍然没有回头，似乎在等我说下去。
“地震的时候，我拉着曦鸟的手。当时那块预制板快要掉下来，我紧张的拽了她，才把她拽到的预制板下面。”
然而话音落了许久，身前的少年却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反应。
想象中的疯狂，想象中的愤怒、想象中像失去曦鸟是的没有理智完全没有发生。空气静默到了恐怖，
可是没有反应的反应才最可怕。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脏仿佛被吊在了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把手垂在两侧，很明显感觉到了汗水的潮腻。循着晨鸟的视线望去，遥远的天空只给眼睛里面装上了苍茫。
然后传来轻轻的叹气声“果然是这样…….
听他的语气，他是知道么？
“你醒来说的话再加上我这两年来和伯母的交流，有些东西早就知道了。但是…..”他终于转过身来望着我：“星星似乎做了多余的事情呢。”
“多余？”
“星星觉得自己杀了曦鸟吗？我不觉得，灾难本来是突如其来的东西。曦鸟如果本该停滞在那个时间，又有什么方法留住她？星星觉得我会记恨星星吗？我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但失去最重要人的不只是我一个。”
“真的么？”
“其实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在想，我很感激那场灾难只带走了曦鸟，而不是把你们两个全都带走了。”
有的时候，一个人简简单单的微笑，就足够把眼泪从眼角牵出来，少年回过身，轻轻的抬起手地震时开过杜鹃的伤口显然已经愈合，划过眼角时没有一点点的不适，只有满满的温柔和淡淡的忧伤满载在遗留下的弧度中。
“我真的没想到，这件事情会禁锢星星这么久。从失去曦鸟的悲伤中解脱出来以后，我有很多次找你，可是你一声不响的去了神奈川。我有很多次想见你，你却总是拒绝。我以为你会慢慢放下这件事，可看起来没有呢。真是抱歉，让星星难过了这么久。”
眼泪刚刚被擦干，却又再次流下。面前高个子的男生又轻轻的去擦，眼睛里面静静的流淌着如同佛祖对世人的怜悯，哀伤而又触碰人心。
“哥哥，我真的好想好想曦鸟。想她的画，想她的笑，想她跟我说过的一定要快乐，想所有的所有…….”
他点头：“我知道。”
“总是觉得我伤害了曦鸟，我好多好多次梦到曦鸟。好多次好多次……我的朋友只有她。”
他轻轻的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我清晰的感觉到温柔从他掌心流出来，缓缓的，轻轻地，静静的深入血脉，流进心底，柔软了所有的束缚，以及噩梦。
“够了，星星。为曦鸟，为我做这些已经够了……..从今天起，忘了吧。忘掉曦鸟，忘掉我。忘掉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然后开始好好生活吧。再交很好很好的朋友，再画很好很好的画，…….做一个生命里面没有我，也没有曦鸟的一直都美丽的，快乐的星星吧。”
忘了么？我抬头，少年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哀伤与悲悯，轻轻的盈盈的在光里面流淌。原来哥哥不想让我痛苦，所以才让我全部都忘掉么？那么，只好忘掉了…….至少是晨鸟哥哥你…..希望的…..
“哥哥呢？”会忘了曦鸟，忘了我么？
他伸手，将我轻轻拥在了怀里，没有切原那样热情的温度，却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
“星星，我一直都相信曦鸟没有死。”
“恩？”
他的气息缓缓的打到了耳朵上，温热而舒适：“她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哥哥也会让我活在心里啊…….”我叹息，少年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钻入口腔，久违的温暖，久违的舒适。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双臂抱着我，紧紧地，贪婪的，把自己的体温和我的体温融合。我抬手，小心翼翼的去回抱住他，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拥抱着我的哥哥，拥抱着童年时最美的记忆，拥抱着曾经的曾经。这个拥抱以后，放开手而去，沿着各自的轨道，背对背行走，从此再无交集。
连那些时间存给的记忆，时间存给的思念，都没有理由去触碰了………哥哥，我是你永远的妹妹……然后……再见…….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