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婉是被戟高喊的声音惊醒的。
“公子,公子,你可在?戟把管家带过来啦,公子要不要看一看?”戟不似以往的沉稳,可能是因为终于完成了无尘公子交代的任务,心中欢喜,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抬高,带了些许的欢愉。
“嗯,你带他们去婉华院,我这就回去。”无尘似是也被戟的欢愉感染,声音中除了慵懒竟然也多了些欢快。
外边戟待着官家刚刚离开,无尘就再次开了口,对着隔壁的丑女人道:“你可沐浴好了?”
不知怎地,李清婉竟然觉得此刻无尘的声音竟是那么的温柔,就像这浴池里的水一样,绵绵的,润润的,令人陶醉不已。
但是很快,李清婉便清醒过来,猛地甩了甩头,把包裹着自己的温柔甩去,忙忙回道:“已经洗好,马上就穿衣。公子若是先收拾好了,便先回去吧。”
一点儿为人奴仆的自觉都没有。
无尘从池子里钻出来,赤、裸着矫健的身体,对着李清婉所在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
等李清婉穿戴整齐出了女池的时候,无尘已经等在外面了。
两人相伴回了婉华院。
甫一入院子,便见戟一张刀疤脸笑成了一朵花,喜滋滋地迎上来。
“公子,今日我带了两个管事来,我让他们在小书房等着公子。还有一个说是要在京都寻人,过几日也便过来了。”戟引着无尘去了小书房。
李清婉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戟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心里也觉熨帖,戟在她心里,就和戈叔一样,都是面上冷肃。却是心里火热的人。
进到小书房,便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和一个矮小瘦弱的青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躬身给无尘公子行礼。
李清婉见这两人型貌。心中不由暗忖,戟还嫌弃那第三个人貌丑。这两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戟无尘介绍,“这位便是高保昌高先生”,戟指着佝偻老者道。
高保昌躬身又给无尘行了一礼,暗哑着嗓子道:“不敢称先生,公子叫老奴老高便是。”
态度极度谦恭,甚至有些卑微,一点儿也没有读书人的傲骨铮铮。
李清婉联想到戟之前说的这个高保昌的身世。一个罪臣之后,饱经流放之苦,定然是尝尽了人间冷暖的。
这样的人,能屈能伸。表面上看似是好说话,乖顺,其实骨子里最是会钻营,有这样的人管着家里的人事,和那些花枝招展的粉蝶打交道在是合适不过了。
无尘对着高保昌点了点头。淡淡道:“高先生无需如此,你并非卖身于我,不必妄自菲薄。”
一巴掌拍到了马蹄子上,高保昌也不觉得尴尬,腆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欢快地笑着。附和着无尘猛地点了几下头。
站在一边的青年很是看不惯高保昌这个样子,瘦瘪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身子也往边上挪了挪。
戟又指着矮瘦的青年对无尘道:“这位是黎继业,黎先生。”
戟并没有听出无尘话的玄机,依然兴致勃勃地给无尘公子介绍。
黎继业虽然矮瘦,却要比高保昌有些气度,行过一礼之后,便笔挺地站直了身子,脸上没有谄媚的笑,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若不是刚刚看到了他皱眉,李清婉定然要以为他是个面瘫的。
无尘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人。
“李清,你把他们的分工和住处都安排妥当。”无尘转头,都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的李清婉道。
李清婉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三双眼睛同时向她看过来,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特别是高保昌和黎继业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和好奇,看得她都想找个缝隙钻进去了。
但是,无尘的命令她哪敢不听,便硬着头皮说道:“我叫李清,在公子身边服侍,你们直接唤我的名字就行了。”
顿了顿,李清婉接着说道:“高先生为人随和,便负责府里的人事吧,府里现在人虽不少,却没有几个真正能干活计的,不若在从外面买些……”
“府里不会留吃白饭的,高先生给府里的花蝴蝶都安排好活计,若是他们不愿,便让他们离开。”无尘截断李清婉的话,淡淡道。
李清婉没想到无尘真的打算把那些少男少女当下人用,毕竟是皇上赏赐来的,这样似乎不好,李清婉还要劝说,无尘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皇上赏赐的时候便说了,他们是来府里伺候的。”
一句话,把李清婉要说的话堵的严严实实。莫说是她,就算是那些个花蝴蝶闹起来,只怕这一句也能把他们堵死吧。
“对对,公子说的在理,府里不养吃白饭的。但是,清辉院里住着的白先生和忘忧轩里住着的成老先生只是暂住府里,高先生就不用给他们安排活计了。呃……”脑海中还有一人闪过,李清婉赶忙补充道:“忘忧轩里的红绡你安他专门伺候成老先生便可。”
高保昌一直笑盈盈地听着,把李清婉和无尘公子说的都暗暗记在心里。
随后,李清婉又把府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了黎继业。
这个黎继业,身上有一股傲气,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屑于去贪墨府里的银子的,把府里的财权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安排完两人的分工,住宿的问题就好解决的多了,府里那么多空院子,现在住人的也不过三个院子罢了,李清婉便让他们自己选择。
高保昌抬眼去看黎继业,意思是让黎继业先选,黎继业也不推脱,只说道:“公子宿在这里,我等自然是不好也宿在这里的,旁的府里都有专门给下人居住的院子,咱们府里定然也有,不若今晚我和高先生先凑合一晚,明日直接搬去下人的院子吧。”
黎继业以前在大司农的府上,自然知道大家的格局,便开口提议。
高保昌也无意义,李清婉便要下决定,无尘却又开了口,“两位先生以后就居在忘忧轩吧,还有白先生,明日也让他去忘忧轩居住,让清辉院和忘忧轩的那些人搬到下人院子里。”
高保昌和黎继业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都有了算计。
在进府之前,他们便听说皇上赐给无尘公子二十几个如花美眷,京都里谁人不说无尘公子艳福不浅啊。
若说之前无尘公子给那些人安排活计他们还有些不明白,现在无尘公子要把他们撵到下人房里去,他们哪里还能不明白。
无尘公子这是不待见这些人呐。
黎继业还好些,以后负责财务,与这些人接触的也不多,高保昌却是多留了个心眼儿,以后这些人可都归他管了,摸清了无尘公子的态度,也方便他行事啊。
安排妥当之后,戟便带着两人去了忘忧轩,忘忧轩还有空屋,他们从今日起便可宿在那里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李清婉也已困倦为由,和无尘公子告了别,回了卧房。
夜深人寄,被温水泡过的身体十分舒爽,原本清醒的头脑沾到绵软的床铺便开始混沌起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这边李清婉刚刚睡着,卧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无尘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榻前,伸手抚上李清婉的脸颊,没有情、欲,只是单纯的抚摸。
细致修长的手指顺着脸颊一路向下,一直摸到锁骨处,在那里摩挲了好一会才收回手,叹了口气,无尘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是我太心急了,才用过一次罢了,哪里就能有那么大的变化。”
说完,便脱了外衫,除了鞋袜,钻进被窝里,伸出坚实地手臂把李清婉紧紧地箍在自己的怀里,一张丑脸全数埋进他的怀里,他这才阖上眼睑,渐渐睡去。
他的动作熟练至极,显见是惯常这种事的。
将军府的灯火悉数熄灭,在寂静的夜里深沉而又悠远。
京都的另一边,文相府里却是灯火通明。
文远怀自从清醒过来之后,便失去了关于李清婉的所有记忆,文飞扬便下令,府里的所有人,不得再提起关于李家的任何人,任何事。
剩下的外伤,经过春分悉心的照料,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文远怀好似变了个人,以往对政事不闻不问,醒来之后却反常的对政事感了兴趣。
文飞扬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文远怀的身上。
以前文远怀心无天下,他倒也不想勉强,现在儿子对政事感了兴趣,他倒是要重新规划了。
和文远怀谈论时政,一时兴起便忘记了时辰,待他从松林小院而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刚走进乌沉沉地松林,便有一道黑影飘了出来。
那人似是有意,身子全数隐在树影里,若不是眼力极佳,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个人。
那人单膝跪地,对文飞扬行了一礼,文飞扬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他便依言而起。
“可是查到了什么?”文飞扬问道。
“李清,本名李清婉,真是李赢的女儿。”那人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极冷,比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好似能把人冰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