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先不要动,等我给你把个脉。”诚芙擦擦手,拨亮了油灯,坐了过来。
蒙慕躺在床上,只觉四肢无力,心里好像空空的,提不起精神来,总觉得莫名的失落。
“唉!”
诚芙安慰的笑了笑,心想这也算是一朵奇葩,在清集郡时就发现他灵力涣散,明明是心魂重创,眼见是不能活了。可这位公子居然欢蹦乱跳的一路跑到雪野来,中间貌似还动了一回灵力。
当真是命硬!
“蒙慕少爷,你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公子知道吗?”
蒙慕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多大个事儿还值得一提?是不是男人了?”
“非也。”诚芙不认同的摇摇头:“事有轻重缓急。你可知我并非是有意压制你的灵力?若不这样做,以你这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你那千疮百孔的修为就再也没有机会聚合了。”
“会死吗?”
“那倒是不会,你很有可能失去法力,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普通人?蒙慕心道诚芙我谢谢你嘴下留情啊,没有直接说我会变成一个废人。
他眯着眼,着实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来雪野的路上,连一个凡人都捉不住。不过说起让那个小贼跑掉的原因,蒙慕呼啦一下坐起来。
“公子呢?”
看着他雪亮亮的眼睛,诚芙呆了呆:“公子他,他去了秦家,临走时吩咐我好生照看你,不让你乱动。”
“啊哈哈,你会帮我保密的是吧?”蒙慕神秘的眨眨眼睛,作势就要下地。
诚芙吓了一跳,他不住的看着关闭的房门,和门缝间一道闪烁着清光的,符咒!
蒙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似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低低的说:“真的把我关起来?”
明明知道自己的情绪低落压抑乃是由于药力的原因,可是蒙慕就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好似自己活生生的被人抛弃了一般。当下负气坐回了床上,脸朝着墙壁不再说话。
虽然是面壁,但药还是得喝。诚芙这个人平常看上去和和气气,但一拿出医者的架子来,那当真是有几分威严,让人不得不乖乖听从。
当然这还有他本人法力十分高强的原因。
蒙慕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反抗,说不定转眼就会见识到大夫翻脸变屠夫。保命起见,还是乖乖的让喝药就喝药。
诚芙于是很满意,放下空空的药碗,自去取了石臼捣起药材来。
只见他往石臼里丢了两三粒白亮亮的珠子,蒙慕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珍珠。”
“哦?”这雪野地处内陆,并不出产珍珠,像这样随随便便捣碎了入药的,还真是财大气粗。他怪声怪气的道:“这么奢侈我真是担心自己受不起啊。”
“这你就不懂了。”诚芙头也不抬,解释道这本就是一味定惊安神的药材,只不过物尽其用而已。更可况这也不是从天台山带来的,而是给你诊过脉之后现从镇上药房买来的。
他想了想,道:“不过说起来金庭的药房里还真是没有这味药。”
众所周知天台山东临大海,统管海上诸岛,区区几颗珍珠怎么会没有?
“其实,也不是没有,而是用不着。”诚芙解释道:“听几位前辈说,尊上曾有一位侍女,乃是千年灵珠所化,但凡配制需要珍珠的药材,只要请这位侍女略施些灵力就足够了。因而用不着真正的珍珠。”诚芙抬起了头,言语间颇为向往:“那该是怎样的场景啊?”
灯芯爆出一声轻响,蒙慕的眼睛突然绽放出光彩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语气尽量平稳的追问道:“不是上仙的侍女吗?你怎么会没见过?”
诚芙眼光转了转,投向怀里的石臼,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听说她已经不在金庭了,好像是从前跟着尊上出去办事,没有回来。”
蒙慕忽然动了动,好像就要跳下床去,但不知为何又稳住了身形:“她叫什么?”
“明珠!”
夜阑人静,诚芙已经在对面床上和衣睡去。蒙慕穿着单薄的里衣下了床,走到了窗边。
长空如洗,皎洁的月色毫无保留的洒向人间。都说日月无情,万千向往不过如同夸父逐日。不知为何,蒙慕此刻反倒觉得,这日与月,天与地,不需要有情。无论世事如何,它们往复如常,没有要求、不计回报的普照万物、涵养众生。有了情,便有了欢喜也有了恐惧,还怎能如此坚定执着。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蒙慕猛然回神,只见床边伫立一个清俏的侧影。
“怎么是你?”
鹿箭转过身来,调皮的皱了皱鼻子:“不然你以为是谁?四方脸的大头鬼?”
少女明朗的低笑,让蒙慕心里莫名的一暖。他终于从漫无边际的忧郁中抽身而出,也跟着无声的笑了笑。
到底是相识多年,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久,但较之旁人,总归还是更亲近些。鹿箭知道蒙慕的状况,担心他病中心情低落。晚上趁着云大娘睡着,偷偷的溜过来想看他一眼,没想到还真巧,刚一过来就看到这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床边,整个人忧郁的好似一块雨季长了蘑菇的木头。
“放心吧,道静那边已经把秦家的事解决啦,以后再也没有大头鬼吓你了。”
“你呀你呀”蒙慕哭笑不得,“我是个大男人,还会怕那个?”
不是吗?鹿箭歪歪头,明明看上去就是很怕的呀,不然怎么连道静都要在他住的房间设下妖邪退避的符咒呢?
“我们这些天在外面忙,没有带着你,你在这里很闷吧?”
说起这个,鹿箭还是有一点不开心的,她低头摆弄着手指,小小声的说:“也没有觉得闷,就是总觉得自己好没用。”
不仅不会法术,甚至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白天收到了端木偿扬的信,自个儿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总觉得这些个横横竖竖的道道在笑自己。就连云大娘还能绣花做衣服呢,自己除了吃吃睡睡玩玩,好像还真没干过别的。
“丫头啊,你要是一直像这样长不大,该多好。”蒙慕由衷的感叹,隔着窗棂接过了小小的字条。
不对!
端木偿扬不过是个普通凡人,略学过些法术而已。千里之遥,他是怎么传信来此的?况且与众人分别之时,并不知道众人以后的安排,即便是传信也该传到天台山。
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会有来到雪野的一天,他是从何得知的?
“蛟龙曾传信与我……”道静的话回响在耳边,蛟龙护送端木偿扬回乡,从那之后就没有回来。道静派他过去,也许是有意打探端木偿扬的底细。这本是无可厚非。蒙慕虽然心惊于道静不动声色的手段,但以他的立场也能理解。
蛟龙在暗中调查端木偿扬,只怕他暗地里也在观察着蛟龙的动向。
今日他只是利用蛟龙得知鹿箭的行踪,难保他日不会利用鹿箭……
蒙慕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许久之前的一段对话这端木,不简单啊……
来信没说什么,只不过是表示对鹿箭的关心,顺便提起了缑山上最近常能听见一个女子的歌声,但却无法靠近,乡民都以为是神仙降临,但他推测不过是精灵作怪而已。
读完了信,蒙慕却没有交还,而是拿着往灯火旁靠了靠,他看着鹿箭正色道:“你可知端木兄弟的来历吗?”
鹿箭点头,我去过他家,见过他的妹妹,他有很多兄弟姐妹,还有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还有……
“停停停,打住!”蒙慕赶紧制止了她背家谱的行为,被她这么一打岔,突然想不起来刚才要说什么了。
索性把字条就着火光点燃:“这封信留在身边只怕引人误会,还是烧了干净。”
鹿箭虽然不明白一封问候的信有什么可让人误会的,但是话说回来自己还真看不懂,留着也没大用,烧了就烧了吧。
不过,她扒着窗子,小声的问道:“蒙慕,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写一封回信呀?”
蒙慕就有点不太高兴了,这小子有什么好的?愣头青一个,啥用没有,鹿箭这么上心。当下闷闷:“想写些什么?”
这下轮到鹿箭傻眼了,说什么呢?说我挺好的,云大娘做的饭特别好吃,那还要解释云大娘是谁。要不就说雪野挺热的,那还要解释为什么来雪野。
好烦。
“还是不写了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窗前的身影矮下去,蒙慕突然叫住了她:“诶?别走啊,我帮你写。”
鹿箭靠墙蹲着,望着天上的繁星道:“我是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像道静你们做的事也没什么可跟他说的。”
想不到这小丫头倒还很懂得分寸,蒙慕心里大赞。
又怕她走开,赶忙改口道:“端木不是说缑山有精灵嘛,你也是缑山精灵,就不想问问?”
鹿箭四下里望望,转身站起来趴回窗边小小声道:“我想我知道那个唱歌的是谁,山羊理解错了,缑山上没有能修成的精灵,那是个人!”
“嗯?!”
这缑山历来为真脉之地,地气厚重,令万妖沉伏。因此山上的百兽及草木固然能借灵气轻身延命,但因仙宗帝气凛冽,压制灵力而不能修成。像鹿箭这般走出了缑山的,实在是绝无仅有。
“这是李树姐姐说的,至于她听谁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蒙慕看起来并不关心这个,反倒是对那唱歌的女子更好奇:“端木说他上不了山,那个女子是怎么上去的?”
鹿箭有些心不在焉,随口答道:“玄逸哥哥带她去的吧。”
“?!”蒙慕的眼皮猛的跳了一下“她是……”
“嗯,玄逸哥哥好像叫她,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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