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在一片混乱当中醒来,眼睛来只是半睁,须发还没来得及整理就收到一个震惊的消息,昨夜漕运总督府被人袭击,一把火映红了半个盐州城,府内五百多人无一身还。陆严还没清醒的脑袋先是从半睡的状态醒来,后是脑中一片混沌,再后来一片空白。陆严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盐州城的天真的要塌了。
盐州城内早就闹翻了天,各种流言满天飞,有办法有钱的人立刻就吩咐家人收拾行李出城,平民小百姓们就只好在家烧香拜佛。盐州城的大街上从来没有如此过拥挤,盐州城的百姓们脸上从来没有之紧张。有实力有背景的人们凑到一块唯一的结论就是陆严疯了。和疯了的人打交道,绝对不能太近,可也不能太远。
江北大营内杨勇收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还好老子明智,早知道会有今天。第二个反应自然就是去找魏铁,在公在私都必须要出兵盐州。陆严是铁了心要跟杨相斗下去了,再纵容他胡来,那只能是养虎为患。
魏铁坐在帅帐内想了许久许久,这不合理呀!难道陆严真的疯了吗?真的要出兵了吗?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大军就在他身边环绕啊!他们来,就只为来看看江北大营的军容吗?他们在等什么?他们在期待什么?盐州城不大,可放在天下诸侯的眼中就很大了!
战是不战?众将官的争论声要把帅帐的顶棚掀开。
“战,速战。”魏铁拍案而起,“本帅亲自领兵五万,让那些边荒野民们看看我江北大营的实力。有胆量的就让他们来吧!”
“大帅英明。”护佑将军应鹏拍甲出列。“大帅不战则涨小人志气,灭我江北大营十五万大军将士的威风。待大帅得胜而回,我江北大营再给那些胆敢在我大营旁窥视的小人们迎头痛击。”
“哈,哈,哈。还是我们的大鸟将军豪气。倒显得本帅有些小家子气了。”魏铁挥手阻止了应鹏想要解释的话语,接着说道:“护佑将军的话正和本帅之意。本帅出征后,大营之内就有劳护佑将军。待到跨过金水江时,本帅再与众将在南荒蛮子的金巢内痛饮。”
铁戢还未生锈,战马还未长膘,出征号再次响起,面前的依旧是那支整齐有序的铁甲雄师,魏铁的血再次沸腾了起来。“好男儿,当战死沙场。出征。”
战鼓催,旌旗飘。征尘滚滚遮天避日,黑甲上万无边无极,这是一股死亡的洪流。
盐州城内,校军场上,城卫军的军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在前排站着。陆严第一次来到城卫军大营,第一次面对上千人的目光。他想笑,可惜脸上抽动的肌肉成了苦笑。他想喊,可是嘶哑的声带打断了他的呼喊。“魏铁亲帅五万精兵来取盐州,这是随他征战数十年的百战雄师。他身后还有江北大营的十万之众。。。”
“爹爹。。。”一身戎装的陆青青不满的打断了陆严的话。此时的盐州第一美女,银甲金盔,再不是平时的千娇百媚,也没有平时的冰冷高傲。只有杀气,只有飒爽英姿的杀气。死亡的美更让人心动,可惜此时已经没有人欣赏。
陆严摆手不让陆青青分辨,他接着说道:“我不能骗大家,我骗不了大家。我,陆严深受皇恩,自当以身殉国。我不要求大家都像我,我也不想让大家都像我。这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陆严感谢大家这么多天的努力,可惜时不我待,天灭震旦啊!”
陆严仰天长叹,泪水再也忍不住。
“大人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我盐州城城高水深,只要我们将士一心,未必不可一战。”曾布忍不住小声的劝道。
陆严淡淡一丝苦笑,“曾布,你不明白。我盐州城外无救兵,内无积粮,盐州虽大,和我们上下一心的又有几人。战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我们外失天时,内无人和。地利之便,也只不过是让我们困死孤城罢了。我意已决,你们等下到军需处领了银两就散了去吧。”
“大人这话,古彪不敢苟同。”独眼古彪排众而出。“大人先请听听兄弟们怎么说。兄弟们,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但求一死。”声音是出奇的整齐,语调出奇的沧桑。
苦笑的陆严震惊了,前面垂头丧气的军官们震惊了。陆青青与东师晴相视一笑,是苦笑,是某种得意的笑。
古彪转过身来重新对着陆严,重新对着前面的军官大声说道:“大人,你不明白。我们已经是男人,是周先生把我们变成不畏生死的男人。今天,我们逃脱了,我们一辈子也就生活在阴影当中。我们宁愿像个汉子似的死去,也不再愿像个懦夫似的生活在这世上。”
陆严眼中含着热泪,头不禁的点了一点。然后,又突然猛的把头一摇,低沉的声音说道:“感谢大家,我代表朝廷感谢大家。可你们不明白,你们还年轻,你们还有广阔的未来,你们还有家人。”
“大人,是您不明白。是您不明白,我们的前途是周先生给的,我们的家人也是周先生给的。我们并不是外无援兵,我们还有周先生,周先生还没有回来。我,古彪曾在周先生面前发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依旧在。”
“人在城在,人亡城依旧在。”古彪一个人的声音或许有限,可八千个人的声音同时呼喊,声音久久的在盐州城上空飘荡。可惜依旧飘不到游风的耳中。
盐州城,家闭户,狗闭嘴。一个人疯了不可怕,八千个人同时疯了才真正的可怕。
比八千人同时疯了更可怕的是,一万个人同时疯了。盐帮内,天地君亲的牌匾早就被吵闹声给震歪了。百年的基业就要被一个疯子帮主给毁灭。长老堂立刻就要求把这个疯子帮主给赶出盐帮。刑堂不同意,执法堂不同意,暗夜堂不同意。“我们宁愿疯狂的死去,也不愿与恶魔为敌。船帮没疯,可惜它的百年基业碰上了恶魔。”暗夜堂主秋水静静的说。
长老堂带走了一千人,盐帮需要坚贞不屈的汉子,同样需要忍辱负重的种子。
龙虎帮的周竹来了。他是带着人来的,他对陆严的话很简单,“这位是齐王手下骠骑大将军符擎。”
符擎的话同样简单:“我带来的三百人,就是来送死的。”当晚,他们就把帐蓬搭在了城楼上。
魏铁带着人马来到盐州城前,看着四门紧闭的盐州城,眼中略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一支箭,一封信。陆严只看到一行字,“给你一夜的时间。”
陆严大喊一声:“笔墨伺候。”
浓墨重笔。陆严回头望去,“哪位帮本官把这封信送还给魏大帅?”
“爹爹,我来。”陆青青接过士卒送上的强弓,轻舒双臂,箭似流星,似闪电直向城楼下魏铁帅旗奔去。
城楼上众人的“好”字还没出口,战旗下重盔重甲的魏铁腾空而起,在空中打了个回旋,稳稳地把箭接在手中。城楼下,鼓声一片。城楼上,众人面色灰白。这就是震旦的十大名将。
魏铁展开书信,只有两个字,两个大字,“谢谢。”
魏铁在马上哈,哈大笑,“好,好你个陆伯严,有种。本帅就等你一夜。”
今夜的盐州出奇的闷热,热的月亮也不愿探出头来。帅帐内,魏铁安坐帅位。他拔出一支令箭抛落在地,“左护卫将军帅飞云听令。本帅令你今晚十时率前锋营攻城。”
大帐下,帅飞云一楞。过了一会,他才应声出列,大喊了一声:“得令。”
他不敢问,帐内的众将官不敢问。随军出征的杨巧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魏叔叔,不是说等陆严考虑一夜的吗?”
魏铁淡然一笑,“兵者,诡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