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的话，你是一直在这片林子里生活来着？”
远离了狼群的威胁，林晋看上去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而那些差点让他吓破胆的凶猛野狼，此时正安静地盘坐在霍九儿撞见的少年身边，温驯得像是变了模样。
“倒也没有，我只是跟着这些孩子四处流浪，倒不会在某个地方定居。”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摆弄手中圆润鲜红的果实，大概是许久未与人交流，说起话来总是磕磕绊绊的。
霍九儿正坐在少年对面，崔默则站在她斜后方，稍稍从人群中分离出来。等少年说完了，霍九儿才开始问那些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这些是苍云狼吗？”霍九儿问道。
苍云狼原本是只在云泷西北疆域有小范围活动的雪地狼，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此时正值初春，它们为了寻找食物出现在这里也不能说没有可能。而且苍云狼还有一个特性便是在满月的时候会比以往更具凶性，这也是刚刚霍九儿才跟它们打个照面便果断逃跑的原因。
霍九儿原本的确是这样分析的，不过看那少年的反应，却是自己猜错了。
“不是。准确来说，它们甚至不能称作是狼。不知道这位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祁牺一族。”
“祁牺？你是说那个传说中专门守护祭坛秩序的神兽——祁牺？”霍九儿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正是。祁牺以一身月色皮毛着长，身形和成年猛虎差不多大小，性格温顺，不喜生食。这些孩子则是祁牺和苍云狼杂交的后代——牧奇。”
牧奇……反复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崔默捻了捻手指，他似乎在师傅的笔记中见过这个名字，可具体写了什么，却是记不大清了。
“牧奇？！”
几乎是在少年话音刚落的同时，林晋猛地向后蹿了两步，倒成了三个人中反应最大的一个。见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霍九儿愣了愣，问道：“怎么？你听过？”
“这、”林晋两手死死攥着包袱，视线在野兽群和少年的脸上飘忽不定，似乎是在忌惮那个捧着樱红色果实被狼群围在中央的少年。
等被霍九儿催得没法子了，才一脸又是焦躁又是恐惧的表情磨磨蹭蹭地说道：“这古文中有说——
牧奇只是现在模糊的叫法，它们在几百年前有个更加恐怖的名字，叫夺樱，是祁牺所有杂交后代中最凶猛残忍的一个分支。它们好饮鲜血，凶性十足，生存信条完全跟自己的祖先背道而驰。哪怕是武功高强的壮汉遇上了它们，也只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看起来挺有文化的，怎么关键时候就都变成文盲了？”
“世上乱七八糟的杂书那么多，要本姑娘一本本地看怎么看得完啊？再说了，什么上古时期的神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真的有谁见过本尊吗？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两说呢！”霍九儿摆了摆手，明显对这些民间传说不太上心。
“我想这位大哥或许是受到了古书的误导。”
霍九儿话音刚落，狼少年便紧跟着接道。他一边把手里的果实分给围在自己身边的家伙们，一边操着不太熟练的云泷话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它们性格温顺，不喜争斗，更是从来没有吃过生肉，喝过鲜血，绝对不是这位大哥口中的凶禽猛兽，请你们相信我。”
“比起这件事，我倒有别的事情想问……当然，很感谢你从狼群中救了我们，不过为了防止我们中间又有什么误会，我想有些问题还是一次问清为妙。”
霍九儿挥了挥手，随手拿起身旁的落雪剑横放在腿上，接着便直勾勾盯着樱果少年，直到对方受不住了，不自在地低下头摆弄果子后，才再次开口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月戟。明月的月，戈戟的戟。”
“月戟……你从出生便一直跟这群狼生活在一起吗？”
“牧奇不是狼……”
“你自己都说了是祁牺和狼杂交的后代，怎么就不是狼了？不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这些牧奇现在还不到三岁，所以我跟它们相处了也就不到三年吧。”
“在这之前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我……”少年有些跟不上霍九儿问问题的速度，他舔了舔嘴唇，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我一直跟师父生活在一起，不过三年前他死了，临终前托我把这些孩子养大。有关牧奇的事，也是师父讲给我的。”
“死了？！”霍九儿反应很大，她似乎愣了两秒，然后迅速问道：“你师父死的时候是多大年纪？”
“已过百岁。”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师兄之类的？”
听说月戟的师父已过百岁，霍九儿明显松了口气。见她追问少年那副急迫的样子，崔默隐隐感觉到，比起牧奇，霍九儿似乎更好奇那个少年的事情。
“师父他远离世俗，不喜与外人交流，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徒弟了。”
“这样啊。”霍九儿喃喃一声，眼中的亮光渐渐冷却下来，她看着月戟，有些纠结地咬住嘴唇，片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缓缓举起右手，确保他能看清自己手上的东西，沉声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是他人赠送，还是在某个地方碰巧捡到的？”
被霍九儿拿在手中的玉佩看起来不到半个手掌大小，玉质清透，被满月的清辉照个通透，隐隐发出清冷的微光。
说是玉佩，若是细看设计，倒更像是一块私人玉牌。在一圈雕刻着墨兰纹路的中央，是一个用方正细金陵字体勾勒的“青”字。
月戟在看到这块玉牌时脸色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刚刚撞到霍九儿时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少年不安地拧动着手指，神色有些懊恼。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我不能说。”
老实说，他能够老老实实回答霍九儿前面的那些问题，林晋和崔默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少年也算是在猛兽口中把他们几人救了下来，完全没必要这么听话。他这般有问必答，不是老实到愚笨，就是有所图谋。而现在，在林晋和崔默眼中一个合理的拒绝，却让霍九儿难得一见地失控了。
一手死死攥住玉佩，哪怕它已经被自己把玩得有了温度，却也无法抵御霍九儿心中逐渐扩大的寒凉。她再一次拔出落雪剑，以居高临下的气势直指少年咽喉，见月戟还是一副不安的表情，霍九儿咬着牙将剑朝前送了送，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是不是认识玉佩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