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还马的吗？”
崔默好歹从湖中救了自己，霍九儿对他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倒是林晋，一看到崔默脸都青了。
“怎么会，我与你们一起去柳都。”崔默浅笑着，“刚刚不过是去找马了。”
“这样啊。”
霍九儿暂时还没想到崔默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把人摆在明面上总比暗地提防来得轻松，她稍稍一想就同意了。
“既然这样就一起走吧。”
“等一下。”
崔默叫住霍九儿，视线在她身后的月戟身上一掠而过，笑容不变地说道：“我的马匹尚能载人，哪能麻烦了霍姑娘？月小公子，您说呢？”
“那就麻烦崔大哥了。”
月戟倒不是很想换。身下这匹白马看上去就比那匹棕色的耐跑，四肢也更矫健些。可是被那个青衫公子笑眯眯盯着，总觉得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灵活又不失平衡地从飒星的背上翻下来，小心翼翼地登上崔默的马背，坐在他身后。
霍九儿把这幕从头看到尾，倒也没拦着。只是在月戟坐稳了后转过头举起缰绳驱马前行。
在那之后又过了六七天，就在林晋吃着野果干粮吃得都要麻木了的时候，柳都，到了。
看着面前古朴庄严的拱形石门上遒劲有力的“柳都”二字，马背上的几人多少露出了放松的神色，除了月戟。
这个少年似是感觉不到累一样，黑亮的眼中满满映着柳都城内的繁华景象。
“原来这就是柳都。之前只听师父提过一句，说这里是云泷和千辽的商贩、传道士还有普通百姓交流沟通的窗口，繁华得很。现在这么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要观光的话，明天我腾出大把时间陪你，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还得找个马厮先把马匹安置下来。”
毕竟是有事求人，霍九儿对待月戟的态度简直跟对林晋的是天差地别。
要说林晋此时也没力气耍嘴皮子了，他吊着眼皮大喘粗气，整个人都差挂在马鞍上了，现在是只求找个喝水过夜的地方，就连街边热闹吆喝着的甜点小吃都无心去看。
崔默牵着马，走在所有人身后。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怎么看都不像是记忆中那片荒凉的土壤该有的模样。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思绪恍然间回到儿时第一次来到柳都城的模样。
那时候的自己，不过是在土坑里摔了一跤，就哭得撕心裂肺，倒不是胆子多小，只是被坑底支出来的枯骨划破了手臂，太疼了。
“扑通！”
不远处有个小孩子摔了一跤，崔默回过神来，似乎想走过去扶，却没想那孩子直接拍拍手站了起来，嘴都没瘪一下，亮晶晶的眼中满满都是面前小贩手里的香糖果子。
崔默微微一怔，然后低头笑了两声，再抬起头，就见霍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牵着马走到自己身边。
“原来不装天真的时候，你也能有这样的表情啊。”
“霍姑娘说笑了。”崔默把腰板微微挺直，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谁跟你说笑呢！本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带马厮的客栈，一回头就见你站在原地发呆。怎么，那香糖果子，你也想吃？”
“你就别开玩笑了，霍姑娘。旅途劳累，我们还是早点进客栈歇息吧。”
崔默的脸又一次板了起来。
霍九儿眼带好奇地看了一会，然后瘪了瘪嘴，颇为无趣地撇开了头。
“真没意思，还没有刚遇见你的时候好玩呢。我说你今年才十七吧，怎么看上去跟个老头子一样严肃？”
说完，霍九儿便牵着白马一头扎进了灯火明亮的客栈里，也没想听崔默说什么。一转眼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崔默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动脖颈打量面前的客栈。
店面看起来不大，也就两层阁楼大小。
门口虽没有跟京城里一样装饰个缠满彩帛的大拱门，两边倒是各放了一个沉甸甸的石雕鹿弼——据说是能保佑旅人平安的瑞兽。
店门是用红褐色的花旗松拼接打造的。
斜展的青瓦飞檐上，是用一整块木材制成的客栈牌匾，虽然天黑看不清纹路，不过他想应该是樟子木制成的——除了樟子木，再找不出像这样浑然天成的整块木料。
牌匾上写着客栈的名字——金源客栈，看那遒劲张扬的笔锋，应该跟柳都城门上是一种字体。牌匾旁边还缀着五彩的绳结，看样子不像云泷的产物，崔默还想细看，客栈里跑堂的小兄弟却已经出来招待他了。
“客官，里面请吧！”
一进到客堂里，周身的温度就瞬间高了几度。
整排的油膏灯挂满墙壁，照得屋内灯火通明，梨木做的方桌条椅看似随意地占满整个客堂，几个穿着千辽服饰的人正在那喝酒闲聊，好不自在。
去往二楼厢房的楼梯就在西边收账的柜台后头，霍九儿几人正围在柜台前跟掌柜的说些什么。
崔默把缰绳交给跑堂小厮，又看了眼东南角那几个千辽人，也跟着走到柜台附近。
“不是我小气啊掌柜的，你们这里要价也太高了吧？我们四个人两间客房你居然要一两银子！在京城也没人敢要这个价钱啊。”
“姑娘啊，您也别为难我们做生意的了。”
掌柜的看起来四十出头，身高比林晋高不了多少，却是生得虎背熊腰，一个正值壮年的大汉在面对霍九儿不依不饶的讲价上居然冒出一身冷汗。
“客房倒还是小事，主要您带来的这几匹马不好安置。今年庄稼欠收，人都担心吃不饱呢，更何况喂给畜生的？我只是从房费匀出两钱安置马匹，您就体谅体谅吧。”
“庄稼欠收？”
霍九儿倒真愣住了，就在旁边的月戟忍不住想开口的时候动手掏出了银子，推到掌柜面前。
“那就别废话了。一两银子，给我挑两间挨着的客房吧。”
“好嘞！”掌柜的拿起银子掂了掂，眼周的皱纹迅速增加，露出一排不大整齐的牙齿。
他走在前面殷勤地领着几人上楼，一边还不忘回头笑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们这里的客房啊，保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