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无缘稳住身形,转眸,颔首致意。
“墨夫人。”
“唔?墨夫人?”宣于祁缓缓移步上前,略带诧异地看向九歌。
“咳,这事待会再说。”九歌干干笑了两声,不着痕迹地闪到一边。
宣于祁眉梢一挑,眼角余光掠过一旁的君羽墨轲,像是明白了什么,抿唇笑了笑,也没再追问,抬首上下打量着孟无缘,关切问道:“孟兄可还好?”
“还好,有惊无险。”孟无缘心有余悸地将手中长绳递给傲月,随后拱手道,“多谢祁兄、傲月兄出手相助。”
宣于祁见他无恙瞬间松了口气,眉眼间染上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笑意,道:“孟兄客气了,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人都上船了,自然不会有事。不过……有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君羽墨轲端起桌上已然凉透茶水,浅浅尝一口,片刻后摇摇头,“唉,上好的茶叶,可惜了。”
船上几人闻言,顿时停止了寒暄,皆将目光挪向对面。
对面的帆船龙骨碎裂,偌大的船身骤然下沉,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船上各派弟子都感茫然失措,连秋练气急败坏的开口破骂,对比之下,卓清就稍显得镇定些,只是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河水就已没胫。
“罗刹仙子,我们先上船桅。”卓清说着,便带着几名弟子纵身齐跃上船桅。
连秋练心中固然恼怒,但也别无他法,带着几名弟子随后跟着纵了上去。
等他们纷纷跃上船桅俯首再看时,船板上已是波涛汹涌,河水滚滚灌了进来。
“罗刹仙子,你可会水性?”
连秋练惊慌地望向卓清,使劲地摇了摇头,还开口说话,便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船身承受不住河水的冲击,从中间断裂开来,桅杆顿时随之倾斜。
清虚洞的几名弟子大惊,抱着帆桁的手一松,直直跌进汹涌的浪花里……
“不好,船要毁了,罗刹仙子,抱住桅杆,抓紧了!”卓清大喝一声,在桅杆坍塌之前,抬手发出一掌,雄劲的掌刃击中主桅的腰心,只听豁喇喇的几声轰响,主桅拦腰折断。
连秋练下意识地抱紧了桅杆,主桅倾倒,二人双双跌入黄河……
“王爷,我这招‘鸳鸯戏水’比你那什么‘风摧鹣鲽’高明多了吧?”
九歌目光落在远处从水里钻出的那几颗头颅上,嘴角弯起的弧度逐渐加深,隐隐透着一丝嗜血的冷意。
她四处眺望了几眼,此处远离陆地,两岸尽是高山陡峭,量连秋练的轻功再好,武功再高,也只能倒霉的随波逐流了。
“本王早就说过,论阴人的招数,丫头你当仁不让。”君羽墨轲唇角微勾,脸上的神情似乎十分的愉悦。
九歌嫣然一笑,“王爷过奖。”
两人正聊得欢快,远远的就传来一声尖锐的怒吼。
“宁王,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致我们于死地,难道不怕天下英雄嗤笑吗?”
君羽墨轲眉梢一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连秋练和卓清抱着一根断桅,被波浪一送,片刻间便只与他们相隔数十丈之遥。
两人一身狼狈,衣衫发髻都被河水冲的凌乱不堪,丝毫不见昔日群雄宴上的英姿雄风。
“就凭你们也值得本王使手段?”君羽墨轲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们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连宫主,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连秋练气的脸色铁青,张了张口,一时找不到话反驳,河上浪花一拍,险些还呛了几口水。
“呵呵,罗刹仙子莫不是间接性的失忆了?”
九歌双手撑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向连秋练,脸上挂起亲和且优雅的笑容,“第三招是由我选的人代为动手,不慎毁船的是一名暗卫,难道暗卫的武功太高也有错?亦或者罗刹仙子是觉得暗卫眼神不好,招数瞄偏了,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咬重了‘仙子’二字,很明显的是在嘲讽。
站她身后的夜亭表示很无辜,这个锅他能不背么?
什么叫他眼神不好,明明就是夫人你的意思好吧!
君羽墨轲眉睫一动,转眸看向九歌,深邃的眼波有着一层复杂,似喜似忧。
难道这就是她可以叫夜亭出来毁船的原因吗?
近几年宿月宫在黄河下游一带影响深远,清虚洞在江湖上的威望也日涨船高,若没有适当的理由和借口,朝廷也不可轻易动他们。如果今天毁船的是他,传了出去关乎的不仅仅是他在江湖的名声,更可能会因此挑起朝廷和江湖各派之间的事端。
就方才那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压抑住满腔愤恨,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丫头,这就是你回应感情的方式吗?
如果是,那你成功了,他无法忽略自己心中的那抹感动。
不同于船上几人的悠闲,河面浪花一拍,浮木上的人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待再次冒出头,连秋练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抬首恶狠狠地看着九歌。
“卑鄙小人!有胆就光明正大的跟我们过招,使这种卑鄙手段算什么英雄。”
“论卑鄙,咱们彼此彼此,”九歌像是没察觉到她那足以杀人的眼光,挑眉讽道:“不,也许我还不及罗刹仙子一分,至少在下不会暗箭伤人。”
“……”连秋练气结。
宣于祁实在没忍住,扑哧一笑,顺便替她补充了一句,“你只是比较喜欢乘人之危。”
九歌嘴角一抽搐,歪头斜了他一眼,“挺懂我的啊。”
“那是,也不看看咱两是什么交……额……”话还没说完,宣于祁笑容一窒,微微眨了眨眼睛,退后一步,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孟无缘身后。
孟无缘瞥着他不明所以,忽然觉得一道视线跟着落到自己身上,瞬间如芒在背,他一偏头便看见君羽墨轲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准确的来说,是看着他身后露出来的那一角红衣。
九歌摸了摸鼻子,她啥也没看见,反正跟她没关系。
河面上,眼见远处有一波大浪拍来,卓清神情有些怔忪,赶忙仰头对君羽墨轲道:“连宫主向来心直口快,方才得罪之处,卓某代她向王爷赔不是?今日的事都怪我等鲁莽,宁王可否让我们先上贵船再赔礼道歉?”
“本王担心有人借着道歉的名义上船来对本王的王妃不利。”君羽墨轲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敛眸看向手中茶杯,“所以道歉就免了罢。”
卓清一窒,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宣于祁。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宣于祁温雅笑道:“恐怕要让卓洞主失望了。此乃邪王殿下的游船,既然邪王担心有人行刺王妃,祁也就爱莫能助了。”
说罢,便拂了拂衣袖,跟着君羽墨轲走至船板中央,不再看河上一眼。而此时,远处的大浪已然逼近,卓清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河水卷出数十丈远。
“夜亭,传令下去,扬帆,行船!”九歌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浮出水面的断桅,耳边依稀还传来几句尖锐的咒骂声。良久,方才转身。
“是。”
不一会儿,黑色游船便在辽阔的黄河上行驶开来,孟无缘复杂地觑了眼九歌,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宣于祁命傲月从房间里拿来一包茶叶,烹了一壶清茶。
四人围桌而坐,九歌曲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三月冰雪消融,河水大涨,不知那对野鸳鸯还能不能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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