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安的事情已了,苏言止本想及早回去,但因为小鲤鱼精醉的实在一塌糊涂,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这一醉,似乎有些长久,再加上哭了那么一大场,又淋了雨的缘故,近傍晚,黎姝便发起高烧来,额头滚烫的好似打个鸡蛋上去都能煎个三分熟。
可即便苏言止如何医治,都没有任何效果,就跟几个月前一样,让人担忧却又无可奈何,但干坐着却也是不行,灵丹妙药该喂的喂,驱热的中药也该熬的熬,总归将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之后还是不行,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话虽这么说,苏言止却是守在床榻前寸步不离,因为床上之人总是呓语“热”的缘故,还将浮霄剑放在了她的身侧。
虽然对此,浮霄剑很是不满地嗡鸣颤动,却被他抬手敲了敲剑柄,十分温和地安抚下来。
第二天,万语镜循着气息骂骂咧咧地找了过来,却在从窗口翻入的时候正对上候在那里的墨白色身影。
负手而立间,视线仿若不经意般,淡淡地落于它的身上,却令人打心底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远处天光入了他的眼,清隽的面容在渐明的天色下如破晓的晨曦,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浑身镀上了一层金光,镜花水月般,看起来肃穆庄严,却又有一种宁静致远,心如止水,云淡风起的气场散发出来。
“苏,苏道长...”万语镜只鼓起胆子抬头瞄了一眼,便立刻低了下去,双手食指对戳,唯唯诺诺的语气,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苏言止低下头,目光落在它那双黄金色的大眼上,静默无声。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大抵就是如此了。
万语镜心里感叹着,随着时间的拉长,好似受到什么无声的谴责般,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它平日里受惯了黎姝的怼骂,这突然来了个用眼神杀死它的,实在有些应付不过来。
当然,也有它做错事心虚的成分在里面。
他们住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客栈的后山,不高不矮的山坡上种满了漫山遍野的扶桑花,想来客栈老板娘是个极其喜爱此花之人,那层次分明的堤坝夹着两边的花团锦簇,香味隔着老远,都能随清风一道送过来。
见头顶久久未有回声,万语镜终于按捺不住抬头又偷瞧了一眼,却好死不死对上那低垂下来的墨眸。
几乎蜻蜓点水一般,刚一撞上,万语镜便慌措地将视线移开。
可那看似急促又轻描淡写的一眼,却让它心悸了老半天。
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里,它的一切好似都无处遁行地摊开在明面上,连着灵魂,都直接被看穿了一般,虽然器灵只有灵体,没有灵魂这类东西,但灵体深处的颤栗,却是绝不容它忽视的。
实在是,太特么邪乎了。
它突然有些理解过来,自家那个二货主人为什么有那些忧虑和担心。
过于深不可测的人反而表面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纯粹气度,但你若真的那么以为就错了。
就好像一个习剑之人,将剑术练到登峰造极之境,浑身的气息就会沉稳如普通人一样,看起来好像很容易欺负的样子,但只要当那人拿起了手中的剑,便是锋芒毕露,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好在,面前之人走的是正道,行的是惩恶扬善之事,否则,那被镇压在无尽深渊下的魔尊想来也无需出来了。
“我错了。”在认怂方面,万语镜一向是有样学样。
“身为主人的器灵,我本该拼尽全力去阻拦她饮酒,却因没有防范,被她骗喝醉了酒,实在是不应该。”字里行间,却是把锅大半甩在了沉睡无法反驳的黎姝头上。
苏言止看着它,板正着脸色冷言指出它话中刻意之处:“若非你贪杯,又怎会有之后之事?说来,也是你自制力不足,却将责任旁卸,真当我看不出来?”
“我...”万语镜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气压很低,它又听着他说:“黎姝的体质,一哭便会落雨,但上次她突然昏倒,高烧不止,与现下无异,想来其中也有什么关联,还有那驱除阴邪之气的丹药,若那狐妖真的有,又怎会自己体内的都只能用金铃果花带来的生机暂且压制。”
一字一句,却是清楚明白,万语镜心下沉了沉,越发不敢出声。
“我虽不知你们用了何种方法才做到,但既然黎姝刻意隐瞒,自是有她的顾虑,我也不好追问,且装作不知,只是你着实不该纵容她任意妄为,小小年纪,竟学了离家出走,饮酒消愁这一套,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如何是好?”
又是敲山震虎,又是告诫警示,结果,说了那么多,重点还是在它没有劝住她喝酒这件事情上吗?
万语镜有些迷糊,但又有些委屈。
“我只是个器灵,主人若执意要干什么,是无法强行阻拦的。”怎么什么都是它的错,明明黎姝自己浪的很,这也太厚此薄彼了。
宝宝委屈,宝宝必须说。
“既如此,那往后你若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可向我请教。”顺势而为下,苏言止说出了这句话,看似解决万语镜困惑的问题,但细思之下,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万语镜也不是个没脑袋的,相反,它因为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地交朋友,所以在言语上面,精明的很,正因如此,它怔愣片刻,立马便反应过来苏言止的意思。
这是要让它打小报告啊。
有点不好吧,毕竟黎姝平日里待它...
.....
“好的,苏道长言之有理,往后我便听您的。”诚恳的眼神布灵布灵,掷地有声。
苏言止微微皱了眉头,未曾想这器灵竟会如此果断应下,但看它眼神,又不像没有听懂他话中深意的样子,如此,便也只有最后一个可能了。
脚步往旁边侧了侧,目光透过帘帐看向床榻被褥间安睡的人儿,心底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是顽劣胡闹,也难怪她的器灵也看不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