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相对,苏言止的眉梢连着眼底,都蕴了一丝冷意。
如果刚才他还是不露声色的,那么现在,光是从不远处开始瑟瑟发抖的浮霄剑上便能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气。
剑灵最能感应主人心境,在它过往记忆中的主人很少生气,当然得除了小鲤鱼精那个例外,不过那也不是真的生气,更多的是恼,但此刻....
感受着灵识深处透过契约所传达过来的情绪波动,浮霄剑除了颤栗,更多的是一种不知名的兴奋和汹涌澎湃的战意,这是它许久未感受过的,几乎是下一刻,它便出现在了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中。
剑尖朝着身侧地面一划,明明没有碰到,所过之处剑风却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若是此刻黎姝是醒着的,定会惊叹地拿出几个核桃来赞美几句,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啊。
“把她给我。”冰寒的嗓音仿佛让空气都似有片刻的凝滞,顾羽轩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般,怎么也挪不动。
神色一慌,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发现一个围绕他脚底转动的蓝色阵法,脸色刹那煞白,面前却一股疾风捎带着渗透灵魂的寒意刺向他的眉心,生死关头,他做出了一个骇然的动作。
将怀中的人儿往上抬了抬,而自己,则缩着脖子躲在其后,借由少女的身形挡住那来势汹汹的剑气。
岂料,苏言止真正的目的不是轻易杀他,而是夺走他怀中的少女,所以,等顾羽轩反应过来的时候,浮霄剑停在半空,而他怀中紧抱的人儿,却被一双强硬的手臂接搂了过去。
想要夺回,却被眼前散发寒意的长剑嗡鸣威胁,嘴唇轻颤,猩红着双眼看着那抱着少女已经站回了原先位置的道士,紧握着拳头,就像是被夺走了食物的猛兽,想要去争抢回来,奈何这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弱肉强食。
“唔---”似是被那尖锐的叫声吵到,睡在苏言止怀中的人儿不满地嘤咛一声,表情有些难受地哼唧起来,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般,却是闭着双眼,怎么也醒不来。
苏言止将冷若寒霜的视线从那暴躁如雷的少年身上收回,落到怀中人儿的面上时,无奈且温和,但面对此种境况,他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直到,他脑海中灵光一乍,想起曾在赶路时见过抱着婴孩的妇人用摇晃的手法哄人不哭。
但那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呜呜....”昏睡中的黎姝觉得自己很是难受,身上忽冷忽热的,但鼻息间好像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夹杂着什么,她脑子浑浑噩噩,根本分不清,却本能地觉得熟悉,想要靠近。
看着怀中的人儿又想小奶猫般用右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衫,对着他蹭来蹭去,却还是不满足地嘤嘤嘤,甚至眼角还泛出几滴泪花来。
他双手抱着她,也无法制止她的动作,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但眼看着头顶的天空阴沉下来,却也不能任由着她这样哭下去,不然又不知道要昏睡多久。
唉.....
心底又一声长叹,似是妥协,苏言止盯着怀中人对着他拱来拱去,鼻尖都有些磨红的小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便绷着张脸,神色极其严肃地用搭在那肩头处的手掌安抚地拍了几拍,有些生疏僵硬,但却极其小心地轻轻摇晃起来。
就跟哄着哭闹的孩子一样。
而苏言止要么就是不做,要做就是要做到最好,所以他的表情极其专注认真,就如同在探索一件极其玄奥的事情。
所以,当耳边嘤嘤嘤的哽噎渐渐变为一道沉稳绵长的呼吸声时,苏言止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且看着怀中娇气的小人儿,心底莫名还涌出了一些很是温暖,慰藉的感觉。
而这一幕,落到旁人视线中,着实眼红的紧。
“还给我,把姝儿还给我,她是我的!”忿恨的吼叫咬牙切齿着,仿佛要将整个嗓子撕裂开来般,带着痛心疾首,却又无能为力的凶狠。
浮霄剑散发的寒意更重了,但似乎原先还在乎自己性命的少年此刻已经快要丧失理智,又或者失去了才懂得珍贵,所以紧握的拳头缝隙中开始有血丝流淌出来,猩红的眼眶越发狰狞扭曲,连着眼角都泛起了几分红意。
有点子可怖。
“唔----”
怀中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人儿再次被吵醒,可怜委屈的小脸上又开始纠成一团,哼唧起来。
苏言止立刻在周身罩了隔音的结界,然后安抚地拍了拍那因为哽咽有些微颤动的肩膀。
所幸很快又将人哄乖巧了。
慈和的视线抬起,瞬间化为一片冷光的犀利。
他看着那企图冲过去,却被浮霄剑割伤手臂大腿的少年,没有丝毫温度的语气落在他身上,仿若一股惊雷兜头劈下。
“从你刚才用黎姝做你的挡箭牌的时候,你此刻所有的愤怒,不甘,悲痛,便都成了笑话,你的喜欢太过廉价,且从未考虑过她的想法,自私自利,我想她即便醒来,也不会需要,更不会想要。”
少年怔愣,停下了手中拼命的动作,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目光,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打击,无法振作地瘫软在地上,却在片刻之后,又自我安慰般喃喃自语着。
“不,不会的,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你不会伤害姝儿,所以才会...所以...”
这一番不是狡辩胜似狡辩的话语落在即将转身的人耳畔,除了剑眉微皱,薄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
他侧着身,清寒的目光落在那双仿佛陷入迷障的眼睛里,眸中带着静水流深的淡漠,薄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须弥停顿,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剩淡若清风的一句:“好自为之。”
便消失在这竹林深深处。
浮霄剑见主人身影瞧不见了,这才警惕地追随而去,偌大的院落竹苑中,只剩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瘫坐在木梯间,神色恍惚,不知所谓。
直到,阴沉的天空降下第一滴雨水,打落在他的脸颊之处,凉意顺着肌肤表面渗透到筋骨,他抑制不住地觉得浑身发冷,好似一瞬间所有的暖意都抛弃了他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