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副,这唱得是啥了?这女娃子嚎得这么磕碜人?”我正要听声音是哪儿来的,被边上的胡二顺胡埂子打断了。这家伙胡茬子跟地头上的麦埂子没砍完一个摸样,满脸的胡里拉碴。
当时正趁着一路逃开还喘着气,哪里会有什么好脾气,立刻我就给堵了回去:“你问我我问谁去?这女的唱得跟他妈的鬼叫一个样,要想看你自己去瞅瞅!”
一旁刘宝登也靠在路边一棵树干上喘着气,大雾弥漫让我们呼出的气都仿佛凝结一样可见形体。
“连副,现在咱们怎么办?连长跟弟兄们都进庄子里了,咱们还回不回去?”
我扭过头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眼神都闪闪烁烁的,很显然都有些发怵。
并不是说我们几个没良心,不顾兄弟情份——我敢说,哪怕前边有一个联队的鬼子等着,弟兄们几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死了也是大头朝前脚朝后,敢说个不字儿自己割了肩膀上的两斤半,退一个全家是王八活的!——问题是,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看了看他们几个的脸色,又望了望身后的那片朦胧的白雾,但在我这已经完全看不到庄子的半分影子,入眼周围不到百米全是白蒙蒙的雾气。
“我是打缅甸回来的,你们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紧了紧身上的弹药袋,一个个看向他们。
胡二顺大大咧咧地把手上的中正式上肩,从身上摸出个水烟袋点了起来“那还啥说的,我老胡也去过缅甸国。”
刘宝登则一声不吭将手中的汤普森上了个弹夹,弯腰重新紧了紧刚穿上不久的军鞋的鞋带。
我看向其余几个人,有一两个人明显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地,但也只是那么一闪而过。
“都同意了?”
我师前身脱出于远征军,十万人中剩下的两个连级编号。
“连副,我觉着咱们得先找找附近有人没有,不能像个无头苍蝇再往里撞,得弄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刚才王班长你们也都看见了,眼前个活人一口饭的功夫就成了摊子烂肉,这他妈的比鬼子的毒气还要厉害千百倍。”
我看了看,上个月新进一排的韩匡,少尉电讯员。
“电台呢?”
“三排长背着,进去了。”
“这他妈的见鬼的玩意儿!个电讯员不让带电台,还非得密码俩人分摊,出茬子了吧!这会儿连报告都没法子!”胡二顺骂骂咧咧地重新划了根火柴,但是见鬼的他那盒子火柴怕是潮了,连着四五根划断都没半个火星子。
出发前,团部分配开一本密码薄和一台长波军用电台,由发配下来的少尉电讯员韩匡跟原本做过电话兵的三排长负责。
“东山头上红姑娘,恋上沂水有情郎。姑娘来在郎的家,送上井水作嫁妆”我刚要说话,这见鬼的歌又炸了过来,并且听着还他妈的越来越近!
不对!
我猛然看向其他人,刘宝登已经警惕地端起枪四处张望着,胡二顺也被刚才突然响起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手中的烟袋子都险些一个哆嗦给掉到地上。
“去你个娘老子!哪家的死鬼女娃子,心肝子要不要啦!吓死你老爹!”胡二顺打了个寒战,粗声恶气地骂了起来。
“八个人,拢成小个班,刘宝登排头,胡二顺顾尾巴。”我赶紧挥了挥手,张罗着他们重新列成个扇面队形警戒着,
我靠在一颗树边,刚让他们将队形依靠着路边的树丛在对面布置好,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热气,顿时我的头皮就炸了起来。
“东山头上红姑娘,恋上沂水有情郎。姑娘来在郎的家,送上井水作嫁妆”一阵幽幽的声音就在我耳后根响了起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耳后的汗毛正被人哈出的热气吹动着。
这简直他妈的见鬼了!
从军多年,不敢说别的,哪怕淞沪那会儿跟鬼子死磕,半夜鬼子趴着来摸哨,我们老兵都能感觉出来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可这人竟然无声无息地就趴在我的耳边!
“我去你个娘老子!”人要是害怕到极点,就会爆发出一种本能,这就跟原来算命的老道说的物极必反乐极生悲一个道理。
当时我立刻往前扑倒,一个翻滚斜着向路中央过去,还在地上翻滚着就面向原来身后的位置就是一个三连发,也不管到底有人没人。
路这边刘宝登他们也从树后冲了出来,警惕地端着枪向着那边。
正当我奇怪他们几个怎么不开枪,我再一抬头细看,见鬼了!着他妈的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个连发直接打在树干上,两个被打出来的弹孔因为雾气的原因还冒着细烟,可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楞了半秒,然后两只手立刻扔掉枪在后背和后脑勺上使劲儿拍打。
“连副,连副!你这是咋地了?”胡二顺看我跟疯子一样乱扑乱拍的,赶忙跟另外一个人拽住我,把我拉住。
“刚才刚刚才,有有人!有人在我背后唱歌!”我不知道我脸色差到什么地步,但是其他几个人听我这么说看向我后,脸色也都变了变,简直像冻过的生猪肉一样白得吓人。
“开开玩笑吧,连副,你别吓弟兄们!”韩匡左右猛地看了看,慌张地端着枪,简直像要把中正式的枪身给掰断一样,手上青筋都勒了出来。
“老子拿脖子上的二斤半担保,真真他妈的有人!”我结结巴巴地指着那两个弹孔,一眼扫过扔在地上的枪,又赶忙鬼缠身似的捡起来哆哆嗦嗦端在手上。
刘宝登黑着脸,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两个弹孔,又用手指抠了几下——两颗子弹掉了出来。
两发?!
可我刚刚他妈的见鬼的打的是三连发!
我赶忙卸掉弹夹,从出发到跟庄子里逃出来,新装的弹夹确实少了三发子弹!
“我刚刚是个三三三连发!”我哆嗦着将弹夹递给了刘宝登,其他人则紧紧盯着树干上那两个弹孔,恨不得眼珠子都要点进去一样。
这他妈的虱子头上的秃子——明摆着!
中正式可以说是国内性能不错的准枪,跟步枪里后坐力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稳定,哪怕就是三连发散布误差也绝不会超过上下三公分——可他妈的那棵树干横面就过了上下三十公分!
他妈的我那颗子弹哪儿去了?!
刘宝登接过了弹夹,脸色差到极点,其他人也是面无血色的看着我。
“见鬼了!”胡二顺看了看已经哆嗦的不成人样的韩匡,转过头来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我。
“咱们怎么办,连副?是回去还是继续”刘宝登黑着脸正低声,一个弟兄忽然哆哆嗦嗦地指着不远处结巴了起来。
“连副,山山坡上有!”